白岩松专访通用汽车首席执行官韩德胜

　　专访通用汽车首席执行官韩德胜

　　解说：

　　4月5日，当我们到达底特律通用汽车总部时，距离通用汽车的高层人士变动刚刚过去一周。3月30日，首席执行官瓦格纳突然宣布辞职，而在《岩松看美国》摄制组赴美之前，我们联系采访的嘉宾正是这位执掌通用汽车帅印近十年的瓦格纳，没想到最后坐在摄像机面前的人换成了韩德胜。

　　白岩松 中央电视台记者：

　　在目前这几天的时间过后，你觉感觉到目前最困难的是什么？

　　韩德胜 美国通用汽车公司首席执行官：

　　我想说，很难说哪个是最困难的，但是我认为在过去的这五天里，我们进行了很紧张的交流，和工人、销售商、供给商、合伙人，以及媒体、顾客进行交流，我们花了很长时间，在向人们解释，并确保他们明白，我们现在的处境，我们需要做的事情，而且全神贯注地去做，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白岩松：

　　你现在的敌人是谁？是越来越少的时间呢，还是有很多的确很难解决的问题？

　　韩德胜：

　　时间既是我们的希望，也是我们的敌人，我们要充分利用每天，我们会充分利用每天。我们只有很短的时间，证明我们不必进入破产保护的程序。如果我们不得不进行破产保护，我们会这么做。

　　解说：

　　3月30日，美国总统奥巴马否决了通用和克莱斯勒提交的重组方案，并且语气严厉地对这两大汽车公司下了最后通牒。

　　奥巴马 美国总统：

　　今天我宣布，我的管理团队再给克莱斯勒和通用一段有限的时间，与债权人、工会和其他利益相关方合作，对公司进行彻底改组，再决定是否使用纳税人的钱追加对他们的投资。

　　解说：

　　同样在这一天，通用汽车首席执行官瓦格纳被迫递交了辞呈，他的这一举动被业界认为是美国政府同意援助通用的条件之一，条件之二是通用必须在未来60天内拿出一个力度更大、确保实现自身生存及全球竞争力的重组计划。如果不能，政府有可能选择让其寻求“破产保护”。 去年12月，美国政府给陷入困境的通用和克莱斯勒提供了174亿美元的紧急救助，但是在过去3个月中，这两大汽车企业并没有因此出现根本性转机。

　　对于通用汽车来说，公司快速重组的主要阻力来自公司的债权人和汽车工会。60天，是奥巴马给通用汽车重组规定的最后期限。

　　白岩松：

　　在接下来的几十天时间里头，您认为您自己最重要的工作是什么？

　　韩德胜：

　　上周早些时候，我们谈论了关于通用汽车只有60天的时间重新设计改革计划，这将决定我们是否要申请破产保护。今天是第5天，所以我们还剩下55天的时间，每天都必须有所收获。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将确保我们会专注于执行改革计划，我们会更深入考虑到我们应该要做完的事情，我们会更快考虑到需要采取的行动，我们明确我们所面临的数不清的挑战，命运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中，因此每一天都很重要。

　　白岩松：

　　您认为如果要是通过你们非常非常努力工作的话，最好的结果是什么？

　　韩德胜：

　　最好的结果是我们能够完成通用公司的改革计划，第二件事是让纳税人对我们有信心，这是我们首先需要明确的两件事。制定计划赶紧动手，是我们当前要完成的。

　　白岩松：

　　现在有很多的评论认为即使你们辛苦工作了60天，但最后的结果可能依然是破产保护，你同意他们的看法吗？

　　韩德胜：

　　总统任命的汽车行业特别工作组讨论了他们认为通用公司能继续生存下去的必要条件，重要的是美国总统为此作了演讲，谈到了总统汽车行业特别工作组的报告。其中明确表示，通用公司能够恢复活力，讨论的是2月17日通用提交的计划大纲是不够充分的，想要实现重新恢复活力。所以第一，我们能够回复活力；第二，我们需要更快、更深入；第三，关键是从这个从整个过程看来，如果我们不能完成改革计划，以避免进入破产保护的流程，那么我们就会在相关的流程下工作。我们一定要让通用焕发活力，我们首选是不进行破产保护，但如果真有必要，我们也别无选择。

　　白岩松：

　　所以这正是我要问您的问题，如果要是最后走到了破产保护这样一个地步的话，它对GM来说意味着什么？是一个很糟糕的结果呢，还是像很多人说的，其实这个结果也不坏？

　　韩德胜：

　　破产保护就像其它任何方式一样，存在着风险，但是它能给消费者吃颗定心丸，我们还是给他们做好了准备。我得说，我们必须以消费者为中心，这就是我们在这方面花了大量时间的原因。

　　解说：

　　这是通用汽车遗产中心，在这里，我们能清楚地触摸到通用曾经的辉煌。作为全球最大的汽车公司，通用汽车创造了无数个第一。进入通用汽车工作，也曾经是很多底特律人的梦想。在通用，员工享有免费的医疗保险，包括退休员工；在通用，工人失业期间仍可领取95%的工资，而且可无限期“待业”。但如今，通用完全失去了往日的荣光。根据通用汽车今年2月底公布的财务报表，去年全年，通用汽车净亏309亿美元，是公司百年历史上第二大亏损额。2008年年底，通用汽车仅余140亿美元现金，直逼公司维持运营所需的现金底线。

　　通用汽车，这个曾经美国梦的象征，美国实力的代表，到底发生了什么？在韩德胜看来，又是什么导致了通用如今的困局？

　　白岩松：

　　如果要回头看过去的时光的话，你觉得过去对于GM来说，是哪些错误的决定，或者是哪些因素导致了今天出现这么大的问题、这么大的困难？

　　韩德胜：

　　我知道自己总是会犯错误，在我的工作生涯中，但是我们应该从错误中学习到东西。我们要回顾并思考如何继续发展，我们要向前看，要花时间思考以后的路，消费者对我们的期望，纳税人对我们的期待，以及我们都需要做些什么。作为下一百年里汽车行业的一部分，不管在美国、中国、欧洲，还是巴西，我们将会专注于未来的发展，因此沉迷于过往的错误对我们毫无帮助，应该向前看。

　　白岩松：

　　比如说工人的成本越来越高，不管是他们的工资，还是他们的医疗保障，那么在未来这些问题会发生调整吗？工人们会同意吗？

　　韩德胜：

　　通用人为通用做出了很大牺牲，不管是被临时解雇的工人，还是代表工人利益的工会，以及我们的领薪员工，他们已经为现在的局面做出了巨大牺牲，这是关于牺牲的问题。我们能够具有竞争力，我们会很有竞争力，我确定。当然这是一个美国社会共同面临的问题，关于医疗保障的、关于经济的都需要解决，我们的挑战就是专注于解决通用公司的问题，我们将花时间解决美国行政部门和国会提出的关于制造业竞争力的问题。

　　解说：

　　事实上临危授命的韩德胜近几年间一直在扮演着救火队员的角色，包括2007年与全美汽车工人联合会的谈判、通用旗下零部件供应商德尔福的破产，以及与通用债权人的谈判。财务出身的韩德胜今年50岁，早年和瓦格纳并称为“通用双子星”，并作为接班人培养。从首席运营官到首席执行官，不仅仅是职务身份的转变，也意味着更大责任的承担。

　　白岩松：

　　这是不是你到目前为止生命里头最大的一个挑战？

　　韩德胜：

　　我喜欢在这里工作，我为这个公司工作了25年，遇到过很多挑战，在这工作不乏挑战，但是，是的，我想这是最大的一个挑战，不过这没关系，为通用公司工作就要接受这样的挑战。

　　白岩松：

　　其实到这儿来呢，当然能够感觉到通用有那么长那么长的历史，你觉得这次所面临的挑战是过去很多个挑战当中的一个很类似的，还是这一次的确非常非常不同，有可能是一个很致命的打击？

　　韩德胜：

　　是的，我曾有机会在全世界很多国家工作过，许多的波动，起起伏伏，大量的波动，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现在这种情况。在发达国家中，不管是美国、加拿大，或者是西欧一些大市场，我们看见了，许多营销不错的产品明显受制于消费者，以及消费者的信心和信用度减低。所以以美国汽车产业为例，现在的人均需求量降到了自二战以来的最低水平，所以所有的制造商都受到了需求下降的打击，不过这没什么，我们都能理解，不过不会一致这样。从长远考虑这个问题，情况不会再糟糕了，我们仍然面临挑战，但情况会有所好转。所以采取正确的措施，使我们现在更具竞争力，我们同样需要确定未来的位置，这样在情况好转时我们能够具有优势。

　　解说：

　　韩德胜曾经历任通用巴西、亚太和欧洲市场负责人，正是在担任通用亚太区总裁期间，韩德胜将亚太区总部从新加坡搬到了中国，加速了通用对于中国市场的开拓。近段时间来，作为持有上海通用50%资本的通用汽车的命运也牵动了不少中国消费者和经销商的神经。通用汽车如果破产了，通用在中国的命运又会是怎样呢？

　　白岩松：

　　中国很多的消费者可能在不断地看到与通用现在遇到的困难有关的这种新闻，他们的内心可能也会有很多的不安，我会不会选择通用的产品。您特别想对中国的消费者说一些什么？他们需要安慰吗？

　　韩德胜：

　　当然，我很乐意。首先，我们和中国有很好的合作，我们和上海汽车工业总公司（SAIC）中国上海通用和五菱通用的伙伴关系是非常重要的，它们售出了很多汽车，为顾客提供了很好的服务，是非常成功的，这也将继续下去。所以我们和SAIC有着非常棒的伙伴关系，我们发展销售了很多很棒的产品，包括别克、雪佛莱、凯迪拉克汽车，在小型商务车方面，有五菱通用，所以我想中国的消费者应该有信心，因为这样的良好伙伴关系，在买车时能够提供很好的支持，这是第一。

　　第二，是对未来而言，这是非常重要的合作关系，我们将会继续和上海汽车工业总公司（SAIC）合作，在商务车方面入手。从我们和上海汽车工业总公司（SAIC）合作历史来看，我们相信不仅在过去的15年里是我们贸易中重要的一部分，从长远来看，我们也能够取得进一步成功。

　　白岩松：

　　在GM未来的梦想当中，尤其在您的构想当中，您跟亚太地区也有好几年的这种渊源，你觉得GM的很大的梦想是否依然会在中国？是否会有更多的投入去中国？

　　韩德胜：

　　在我任通用公司亚太地区总裁的时候，当时的中国汽车市场并不引人注目。我记得在2001年，中国的汽车销售是不到二百万，今年已经将近一千万了。我认为中国会继续发展成为世界汽车制造业非常重要的一部分，通用汽车也希望能在那里开展我们的事业。

　　白岩松：

　　其实现在你也有很多的工作在跟媒体打交道，当然可能不是总和中国的媒体打交道，你可能要在美国的媒体上去说话等等，你最希望是通过媒体在目前的这个阶段说什么，让公众听到什么，是听到信心，还是什么？

　　韩德胜：

　　我认为是三个信息：

　　第一，我们非常感激来自于美国政府部门总统特别工作组，以及我们全球的合作伙伴，包括中国的不断支持，我们对这个艰难时期所获得的帮助非常感激。

　　第二，我们将会用更快的速度把改革计划进一步深入并做好，重新组建公司的结构。

　　第三，我们会把工作做完，不论是无需申请破产保护，还是选择申请破产保护，不管是哪个选择，我们都会把工作做完。

　　解说：

　　尽管目前通用在中国的业务还保持着较高的增长，但是企望通用中国成为通用汽车的救命稻草显然并不现实。摆在韩德胜面前的还有很多亟待解决的难题。3月30日，韩德胜上任第一天，有美国媒体问到“你可以在这个位置上坐多久”。韩德胜回答，“这个我不能决定。”人们不仅关心韩德胜在这个位置上能做多久，更关心濒临破产的通用能通过换帅起死回生吗？

　　白岩松：

　　这次大家会觉得跟以往不同，因为整个变化和政府、和奥巴马有很大的关系，这对美国的企业来说，是一个新的经验，您是否现在已经适应了？怎么更好地跟政府打交道，以便让企业更好地向前？

　　韩德胜：

　　我们非常感谢从奥巴马总统以及美国行政部门汽车行业特别工作组获得的支持，同时也有上届政府从去年12月开始给我们提供的资金援助，有好几件事：第一，是当我们需要从财政部获得资金援助的时候，是我们非常艰难的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对未来前景产生很大影响，我们的资金大部分来自纳税人的钱，我们需要考虑什么时候能还清纳税人的钱。因为到最后，我们不能原地踏步，必须要找到出路，我们有责任对纳税人有所交待，所以我们需要保证深入执行改革计划，赢得消费者的忠诚度，把他们重新吸引回来，保护纳税人的利益，把他们重新吸引回来。

　　白岩松：

　　您在前几天讲话的时候谈到了，其实你并不知道你这次的任期有多长，现在知道了吗？

　　韩德胜：

　　就像我说的那样，我已经为通用公司工作了25年，不单单是我任期的事，就像瓦格纳一样，都不是我们个人决定，一切由公司决定，所以我并不关心任期，我关心的是将改革计划做完，努力使每个人都专注于这个问题，并照顾好他们。

　　白岩松：

　　但是我很关心的一个问题是现在你工作的重点也许就这几十年里头，如果你的任期很长很长的话，这60天过去了，困难过去了，你面对通用、面对GM，你要做的是什么？要改变的是什么？

　　韩德胜：

　　我们现在就需要面对很多挑战，但是同时我们也在思考着做一些必要改变，使通用能够生存下去，我们也需要有对未来的一个看法，在全球范围内的汽车工业正在发生什么，这是一个非常值得重视的、很棒的行业。我们目前所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现在的汽车工业，但是我们不仅要看短期，2009年我们还需要思考未来，科技在未来能源安全，能源自主的作用，未来的汽车工业会是怎样一个一个走向，未来充满了机会，我们需要确定通用在未来全球这么多机会中的位置，同时我们也将完成我们现在的工作。

　　白岩松：

　　接下来这个话题可能是您特别愿意谈的，通用现在还拥有的优势是什么？

　　韩德胜：

　　全球化的技术，重要的是我们具有在全球进行技术协调和发展能力，我们也将继续在全球发展我们拥有非常经济的汽车和卡车产品，能够生产并在现有市场上推行销售，所以我们对所拥有的产品感到十分兴奋，比如中国别克君威和美国的雪佛兰，不仅是在2009年，包括在2010年，现在市场上大量的产品保证了需求。我们有广泛的消费者基础，多年来购买我们汽车和卡车，我们还有很好的汽车销售商，所以我们要充分利用这些优势，这是我们拥有的，另外一个非常重要的优势。

　　第三，我想除了全球化技术，了解市场也很重要，更重要的是我们倾听，我们需要倾听，并理解消费者的想法，并根据这个适时调整，这是我们要做的。

　　白岩松：

　　你已经看到希望了吗？

　　韩德胜：

　　在挑战和危机中都存在着风险，但是也存在着机遇，我们的工作就是抓住机遇、控制风险，是的，我们已经看见了希望，如果人们面临着今天这样的情况，执行计划，做你应该做的事情，机遇就会到来，然后我们就会抓住它。

　　白岩松：

　　GM不会倒下吧？

　　韩德胜：

　　通用公司在未来会成功的。

　　（字幕提示）

　　1908年9月16日 通用汽车诞生

　　1927年 通用汽车成为美国汽车工业霸主

　　1931年 通用成为全球汽车领导者

　　迄今为止在33个国家和地区建立了汽车制造业务

　　拥有员工284000名

　　白岩松：

　　GM，美国通用。我们刚刚达到美国的时候，第一个感受到的新闻恰恰与它有关。在纽约机场里头我们正在排队等待出关。在电视的屏幕上看到的就是总统奥巴马正在针对通用和克莱斯特的命运来发表讲话。结果通用的总裁瓦格纳辞职，韩德胜接任。现在也许从外表上看，这栋大楼一切都显得很平静，但是身在其中的人们正在完成最后十几天这样的一个冲刺。命运是什么，没有人能够知道，通用、福特和克莱斯勒在未来走出什么样的道路决定了美国汽车业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