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惠英 齐观涛
4月22日，青年导演陆川用四年时间拍摄完成、反映南京大屠杀历史的《南京！南京！》在全国上映了。在南京大屠杀72年后，中国电影人不仅又一次用独特的视角直面这段历史，还以一位日本普通士兵的精神挣扎为主线、大量详细周密的历史考证为基础，让人们体味了超出一般史诗大片的沉重质感以及心灵震撼。
看《南京！南京！》这部影片的观众，首先会被那黑白胶片上的画面带回七十多年前，带进那个阴郁、冰冷冬天里的死城南京。
影片便从1937年的12月，南京城破开始了。尽管有大批的国民党士兵溃逃出城，但与此同时，也仍然有大量不愿意投降的士兵留了下来，他们在这座城市的街头巷尾、残垣断壁中展开了无望而惨烈的抵抗。这其中就有国民党精锐部队中的士兵陆剑雄（刘烨饰）。这种情形下的抵抗，最终只能以失败而告终。随着数十万中国人被赶进江里、被埋进土里、被烧死在房子里，被砍头、被枪杀，鲜血染红长江，南京全城沦为一片死地。唯一尚有生机存留的，是位于金陵女子学院的“安全区”。在这里，大量的难民因为德国商人拉贝的“纳粹”身份而暂时获得了喘息的机会。而实际主持安全区难民工作的，则是拉贝的秘书唐先生（范伟饰）和归国女教师姜淑云（高圆圆饰）。
但在日军的眼中，所谓“安全区”，只不过是一个囤积了大量女性资源的“仓库”。而拉贝的身份，在强势的日本军队面前，也根本不能保护这里的人们，伤兵被枪杀、女人被奸污，唐先生的小女儿也被无缘由地从窗口扔了出去，就是生存下来的人也被饥饿与寒冷所威胁。为了那些还要生存下去的人和孩子们，数十上百名中国女人，其中包括南京城中的青楼女子小江（江一燕饰），不得不贡献她们的身躯换取更多人生存的机会。
正像陆川在他的导演阐述中所说：拍摄这部电影，我觉得是我们中国电影人的责任，我们有责任还原历史的真实。我们不能把这样一个题材拱手让给外国人，让他们以拯救者的身份在我们的民族灾难中展现他们的仁慈，让全世界认为是他们拯救了中国人。也许从局部的事实来讲，这没有错，但是从历史的角度，能够拯救我们民族命运的，只有我们自己。
对日本军人形象的塑造，也是这部电影的一大突破。作为占领者，他们在享受某种意义上的正常生活，但在南京这座经历了如此战争洗劫的城市中，即使是占领者，即使面对的只是别人的屈辱和死亡，他们也仍然难以逃避自身灵魂的震荡和被拷问。
角川（中泉英雄饰）是日本十六师团的一名普通士兵，被队友称为“读过书的人”的他，会说一点英语，敏感、涉世未深，甚至在参战之前都还没有接触过女人。面对他因示警而误杀的那些被藏起来的漂亮姑娘、面对自己的同胞慰安妇百合子、面对“安全区”里为救自己同胞不顾个人安危的姜老师，他内心人性的一面被一次次触动，他在痛苦中观察、选择、反省，直至最终做出决定：把两名中国幸存者送出南京城之后，开枪自杀。因为他理解了“活着会比死去更艰难”。
而他的同乡队长伊田（木幡龙饰），是一名老兵、一名职业军人，在南京城作为占领者的“生活”中，也同样体验着为了维持这种“生活”而付出的人性代价。看到唐小妹的美好和被蹂躏后的精神失常，看到唐先生与夫人的生离死别以及最后慷慨赴死，他的表现也是耐人寻味。
陆川说，拍摄这部电影，不是为了挑起两国人民的仇恨，恰恰是希望通过电影让年轻一代了解历史的真实，战争的残酷：战争不仅仅摧残着被侵略的人民，同时也摧残扭曲着侵略者的人性。本片也不会只为了表现残暴而渲染残暴、为了表现血腥而渲染血腥，只是想尽最大努力，用影像靠近历史的真相，让人们在影像中深刻重温和体会这场战争的残酷和悲惨，从而引发人们对战争与和平的思考。他还说：我做过8年军人，读书时最讨厌看《马关条约》之类的东西，也会和大家一样从心里屏蔽掉某段历史。但我们在屏蔽痛苦的同时，也屏蔽掉了中国人的存在。所以我不是要再撕开伤疤，只让人看到痛。《南京！南京！》的核心目标，就是要恢复一张张中国人的脸，我要告诉人们，中国人是被自己救了。
片尾，死里逃生的小兵小豆子那灿烂的笑脸和清脆的笑声，给观众留下的是一个能看到未来，看到希望的南京。因为在这座城中，在这死生之地，即使面对绝境，即使面对战争机器的无情碾轧，仍然会有中国人性的地火在暗暗燃烧，仍然会有人以他们的生命、鲜血和意志为薪，维持着这地火，让它永不熄灭。
影片公映后在观众中引起很大反响，有人认为，与以往同类影片一味展现南京市民被魔鬼般的侵华日军凶残屠杀不同，《南京！南京！》至少有两大突破：一是展现了中国军民的殊死抗争，抵抗是最核心的主题；二是首次以日本中下层军官的视角来反思历史。影片结尾处小豆子活着走出南京城的情节设置令人眼前一亮，也为影片增添一抹亮色。但也有影迷认为，日本军官角川自杀一幕似乎有些不真实，在杀戮成瘾的日军中，会存在这样一个从始至终心地纯善的旁观者吗？
但据说，影片中的人物都有其生活中的真实原型，如果我们联系历史，查找相关史料的话，我们便会看到那一幕幕真实的存在。
也许并非巧合，在《南京！南京！》上映一周后，也就是4月29日，由华谊兄弟与德、法等国共同合作出品的战争史诗大片《拉贝日记》也将在全国放映。
这部影片是以拉贝这个人物作为主线，描写的仍是“南京大屠杀”这一历史事件，故事依据主要是《拉贝日记》。
《拉贝日记》在中国广为熟知，它从亲历者角度记录了“南京大屠杀”始末，是证实“南京”事件信息较为完整翔实的史料之一。
该片制片人本杰明·赫尔曼动情地表示，12年前他在德国看到了《拉贝日记》一书，当即感到这就是他总有一天会拍摄的影片，只不过当时他还没有想好影片的导演和主演是谁，因为他不想用好莱坞的方式讲述这个既很德国又很国际同时却发生在遥远中国的故事，多年之后他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组合。
该片导演弗洛里安·加仑贝格也说，这部影片对我们的挑战，在于要从很多资料中截取最能表现人物性格的东西，而塑造一个不同寻常的英雄人物也是我比较感兴趣的。据说影片由之前的《约翰·拉贝》更名为《拉贝日记》在中国上映，也是考虑到这部作品在中国民众中的熟悉程度和崇高地位。
士兵顽强抵抗
角川内心矛盾
小江挺身而出
难民为生存抗争
电影《拉贝日记》中的约翰·拉贝
相关历史资料
约翰·拉贝
约翰·拉贝(1882—1950)，生于德国汉堡。1908年来中国，先后在北京、天津、南京等地经商。上世纪30年代，他担任德国西门子公司驻南京办事处经理，以南京广州路小粉桥1号为自己的办公室和住宅。拉贝和家人在中国生活了将近30年，他的子女和外孙女均出生在中国，与中国人民结下了亲密友谊。
1937年，日军攻占南京期间，拉贝利用其特殊的身份，和金陵大学、金陵女子文理学院教授、医生、商人等共同发起建立“南京安全区”，并担任安全区国际委员会主席。他与一些朋友四处奔走呼号，抗议和尽其所能阻止侵华日军对中国人民疯狂施暴。他们设立的南京安全区为大约25万中国平民提供了暂时栖身避难场所，他在自己的住宅和小花园里，也收留、保护了600多名中国难民。
小粉桥1号，建于1934年，原是金陵大学农学院院长谢家声两处房产的一处，占地面积2000平方米，是一座美丽的西式砖木结构的楼房，粉墙黑瓦，花园中绿草如茵，花木成行。然而到了1937年8月，日军的飞机开始对南京狂轰滥炸，小粉桥1号院子里修了一个结实的防空洞，认识和不认识拉贝的居民都来躲避空袭。
根据《拉贝日记》的记载，12月13日，南京城沦陷。惨绝人寰的南京大屠杀随即拉开了序幕。成群的中国人涌向安全区内设置的25个难民收容所，小粉桥1号便是其中之一。然而，以爱心铸就的“花园”挡不住“野兽”的侵袭，日本兵多次偷偷翻墙而入，骚扰这里的难民。
1938年4月，拉贝回到了德国。他回国后，连续发表演讲，向人们展示日军暴行日记和有关暴行影片、照片，揭露日军在南京的罪恶行径，为此遭到德国法西斯的迫害。二次大战结束后，拉贝的生活变得相当凄惨。南京人民得知拉贝的悲惨遭遇后，纷纷伸出援助之手，为他寄钱寄物，使拉贝晚年在精神上得到了极大安慰。
金陵女大里救护难民
程瑞芳出生于1875年,籍贯为湖北武昌,早年毕业于武昌护士学校。毕业后,程瑞芳在当地的美以美会妇科医院当看护,1924年来到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简称金陵女大,现南京师范大学的前身)任舍监(相当于宿舍管理员)。
1937年12月,在日寇即将攻破南京城前夕,美籍人士温妮·魏特琳女士、程瑞芳、陈斐然组成了三人非常委员会,负责留守学校,建立金陵女大难民所,收留“首都”沦陷后无家可归的妇女儿童。
南京沦陷后,滞留南京的20多位西方人士,包括拉贝、魏特琳等人,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在南京城西北部一块约3.86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建立了国际安全区,从日军的枪口与刺刀下拼死救护成千上万的中国难民。南京大屠杀期间,魏特琳女士写下了震惊中外的《魏特琳日记》,这部日记和后来的《拉贝日记》、《东史郎日记》齐名,成为外国人见证南京大屠杀历史、揭露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罪行的重要罪证。《魏特琳日记》中,多次提到了程瑞芳,并亲切地称她为程夫人。
据史料证实,程瑞芳在抗战胜利后的1946年,曾远赴日本,在远东军事法庭上作证。她用自己在金陵女大安全区的亲历亲见,控诉了日军在中国南京所犯下的烧杀抢掠的种种暴行。档案馆在金陵女大零散档案中发现的程瑞芳填写的英文履历表,也提到她曾到过日本。
南京第二历史档案馆编研部主任、“程瑞芳日记整理与研究”课题组负责人郭必强研究员曾透露,程瑞芳的出证材料最近已在远东军事法庭的档案中发现并被证实。
程瑞芳在证词中说：“我71岁,是金陵女子文理学院宿舍总管。1937年12月,南京沦陷后,校园被宣布为一个安全区。金陵女子文理学院收容了1万多名妇女和儿童。”然后程瑞芳列举了她亲眼看到的日军在校园里强奸、抢劫和杀人的数个证据。最后,她写道：“我愿签名盖章证明此事,1946年4月8日。”
观众反馈
《南京！南京！》一上映，便有许多三四十岁的人和部分老年人走进影院观看此片。
一位四十多岁的男性观众说：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对于日本侵华战争的了解很多都是从《地雷战》《地道战》等影片中得来的，由于那个年代人们思想上的限制，我们对那场给中国人民带来深重灾难的历史了解得不是很全面，有很多概念化的东西。看了这部《南京！南京！》使我们从更深刻的层面和另一个角度看到了这场战争更真实的一面。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同年龄、不同阶层、不同职业的人，他们人性中隐藏得最深、最真实的东西都在这场战争中表现了出来，有的人冒死前行，也有的临阵脱逃，无论怎样其实都是真实人性的体现，他们的行为其实都是在特定历史时刻的真实表现。而本片给他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人物则是那个叫小江的青楼女子。他说，那个场面太震撼人的心灵了,为营救即将被屠杀的难民，她举起了手，去做日本人的慰安妇，在她的带领下，很多妇女举起了手，那一刻，我被她们感动了，被她们震撼了，我为她们流泪，国难当头，军人慷慨赴死，是很正常的，而普通的女人，她们手无寸铁，唯一有的只是自己的血肉之躯，此时的血肉之躯如同一面坚固的盾牌，抵挡了敌人射向自己同胞的子弹，她们的伟大是另一种无私的伟大，是一种让铁石心肠的人都落泪的伟大。
有位三十多岁的白领女观众说，多年来我们已经习惯看彩色电影了，这次又看到了黑白影片，感觉很新鲜，同时也发现表现这样题材的影片黑白会比彩色更有力度，更有质感。影片中没有花哨的表现、血腥的渲染，观众在看影片时如同置身其中，与人物一起奔跑、一起逃亡、一起担惊受怕、一起躲避枪林弹雨。据说本片的拍摄手段也不同于一般影片，摄影师是肩扛着几十公斤重的摄影机在人群中一起奔跑拍摄下来的，看着感觉有点晕但也感觉很真实。
一位年长的观众说，过去表现抗日题材的影片有些大同小异，对人心灵的冲击力度有限，这部影片首次以一个日本侵略者的视角为主来关注这场战争，它并没有把日本侵略者当作魔鬼来描写，而是深入他们的内心世界，把他们当作普通人，而普通的人却在干着魔鬼的勾当，他们把杀人、强暴妇女当作平常事来做，这才是真正的可怕！那个叫角川的日本兵从当初一个普通侵略士兵到因心灵扭曲而产生的巨大内心痛苦，直到最终举枪自杀，他的行为其实是众多侵略者心理的真实写照，是对他们自己罪恶心灵的救赎。
拉贝（中）与“南京安全区”委员会成员
金陵女大难民收容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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