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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水嫖宿幼女案续:女孩家境不困难思想堕落

  少女劫

  2008年8月15日,习水县公安局城西派出所接到某小学六年级女生李瑜(化名)母亲报案称,李瑜被某私立中学初一女生王清(化名)骗出后遭人强奸。

  中共贵州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公安厅厅长崔亚东就此案作出批示。

当年10月底,遵义市公安局专案组8名民警进入习水县秘密调查取证,10天后向习水县领导通报“8·15”案件情况。

  2007年10月,37岁的社会无业人员袁荣会和14岁的辍学女孩刘某及其15岁的男友袁某3人商量,由袁荣会负责提供场所并联系嫖客,刘某、袁某负责寻找女学生带到位于习水县城关老司法局家属楼袁荣会的家中卖淫。

  2007年10月至2008年7月期间,刘某、袁某多次将李瑜、康倩(化名)、王清等10多名中小学女生(多名女生当时未满14周岁)胁迫到袁荣会家中卖淫。

  2009年2月27日,习水县人民检察院以被告人袁荣会涉嫌容留、介绍卖淫犯罪,习水县移民办主任李守明、习水县同民镇司法所干部陈村、习水县第一职业高级中学老师冯支洋、县人事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干部黄永亮、习水县马临工业区土管所所长陈孟然、出租车司机冯勇涉嫌嫖宿幼女犯罪向习水县人民法院提起公诉。3月10日,习水县人民检察院以被告人母明忠涉嫌嫖宿幼女犯罪向习水县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但舆论对本案应以“嫖宿幼女罪”还是以“强奸罪”起诉存有较大争议,4月22日,当地检察机关撤回补充侦查,理由是“诉讼过程中发现案件事实和证据发生了新变化”。

  《新世纪周刊》记者深入调查发现,此案背后所展现的生态触目惊心。

  习水性侵害

  幼女案调查

  让人震惊的不止此案,还有当地的生态

  ■本刊记者/吴伟(发自贵州习水)

  新世纪:你的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康倩:初一。当时喝醉了,很多朋友在一起睡。

  新世纪:当时你怎么想的?

  康倩:算了。

  新世纪:袁某什么时候逼你出去做第一次的?

  康倩:初一,在树人学校读书的时候。那些以前的事情还有啥问的嘛?(8分钟的沉默,玩“泡泡堂”游戏)

  新世纪:你去袁荣会那,谁负责联系客人?

  康倩:袁某。

  新世纪:袁荣会不负责联系?

  康倩:她(也)负责联系啊,但是袁某人熟一些。

  新世纪:他们都在联系?

  康倩:嗯。

  新世纪:你认识那些客人吗?知道他们的姓名和职务吗?

  康倩:不知道。我怎么知道?见了才知道。

  新世纪:你去过袁荣会那里几次?

  康倩:两次。

  新世纪:你意识到他们当时是犯法的吗?

  康倩:意识到了啊。

  新世纪:谁第一个怂恿你去做这种事情?

  康倩:刘某。

  新世纪:什么时候?

  康倩:在玉淮(中学)读书的时候。

  新世纪:她小学6年级的时候就给你说这些东西了?

  康倩:嗯。

  新世纪:你后面为什么要帮袁某?

  康倩:他讲的,如果我不干了,就帮他找个姑娘,去那些地方,要不就打我。

  新世纪:意思是除非你找另外的女孩,否则他就打你?

  康倩:我就不知道他要干嘛了,他没有明说。

  新世纪:当时他有没有威胁给你打毒针什么的?

  康倩:嗯。(3分钟的沉默)

  新世纪:两次都是强迫?

  康倩:你以为我和袁某关系真的好得很?

  新世纪:当时你想过要报警吗?

  康倩:想过的,但我觉得没用。

  新世纪:除了袁某,还有其他人逼你这样做?

  康倩:还有个啊。警方当时没有问。

  新世纪:谁?

  康倩:欧某。

  新世纪:他多大?

  康倩:不知道。

  新世纪:他怎么胁迫你?

  康倩:强行的嘛。

  新世纪:他有没有成功?

  康倩:成功了啊。

  新世纪:那是第几次?你说只有两次。

  康倩:那是袁某那边两次。

  新世纪:欧某呢?

  康倩:只有一两次。我记不得了,反正我不晓得。欧某把我喊去的。

  新世纪:在哪里?

  康倩:合江(注:四川省泸州市合江县,位于习水县北,2小时车程)

  新世纪:欧某吸毒吗?

  康倩:不吸毒。欧某那不止一次。

  新世纪:多少次?

  康倩:没记。我怎么知道多少次?

  新世纪:你记不清多少次?

  康倩:嗯。

  新世纪:也就是欧某比袁某还坏?

  康倩:嗯。

  新世纪:警方为什么没问你欧某这个事情?

  康倩:警方没问,他们只问了袁某那件事才把我从外边喊回来的。我给他们提到了欧某,他们问都不问。(欧某)通过我朋友的电话,强行把我们俩喊走了。

  新世纪:你和谁?

  康倩:唐莉(化名)。

  新世纪:当时把你俩喊到合江去了?

  康倩:嗯。

  新世纪:待了多久?

  康倩:不记得了。

  新世纪:有没有一个月?

  康倩:没得,不晓得,记不到了。

  新世纪:在合江那就不止一次了?

  康倩:(沉默)到合江的时候,说去找钱,他们就带着我们去,我们不敢回来。又不是只有欧某一个人,还有王某。

  新世纪:就这两个人?

  康倩:还有,另两个不知道名字。

  新世纪:都是习水人?

  康倩:不知道。

  新世纪:什么时候去的?

  康倩:去年。

  新世纪:几月份?

  康倩:记不得了。夏天,2008年,冬天都过了。2007年都过了。

  新世纪:还有没有其他欺负你的人?

  康倩:嗯,还有。有一些姑娘也喊我去,我不去,还把我打了一顿,和我吵。

  新世纪:你记得有哪些人?

  康倩:(自己拿纸条写下了5个女孩的名字)

  新世纪:她们有多大?

  康倩:比我大。大概十六七岁。

  新世纪:还有没有其他威逼你做这个事情的男的?

  康倩:和袁某一起的,熊某。

  新世纪:这些女孩没有成功?

  康倩:没有。他们就放学的时候逮住我不让走,还打我。

  新世纪:这五个女孩有没有自己去做这种事情?

  康倩:有。

  新世纪:哪几个?

  康倩:这几个基本上都有,她们自己找钱自己要。她们要没事的话,在外面认识些混混,就在外面和他们住。

  新世纪:你和唐莉出去做是拿不到钱的?包括合江这几次,还有袁某那边?

  康倩:(点头)

  新世纪:你听说谁卖过自己的第一次?多少钱?唐莉有吗?王清呢?

  康倩:唐莉我不知道。王清本来就不是,她在树人(中学)找了个男朋友。学校的这些人都在搞“麻麻”。

  新世纪:什么是“麻麻”。

  康倩:冰毒。

  新世纪:吸还是卖?

  康倩:吸。

  新世纪:哪些女孩在吸?

  康倩:(指着自己在纸条上写下的女生名字)1、2、3、4、5,全部都在。

  新世纪:你知道冰毒多少钱一克?自己吸过没?

  康倩:不知道,没吸过?

  新世纪:有人威胁你让你吸毒吗?

  康倩:有啊,王进(在纸上写下)。

  新世纪:什么时候的事情?

  康倩:去合江前。他喝醉了,就喊我打针,我不打,我使劲挣扎。他已经被抓了。

  新世纪:因为吸毒还是这个事情?

  康倩:吸毒。

  新世纪:还有没有其他吸毒的?

  康倩:熊某也在。

  新世纪:你写的这些名字中有你的朋友吗?

  康倩:唐莉。其他人都是强迫我的。

  新世纪:你还认识其他类似唐莉这样的女孩吗?

  康倩:有,但是我不认识。有个地方叫水沐年华,你要不要我带你去看嘛?有洗澡的,桶桶浴(男女两人赤身进桶洗澡)、鸳鸯、快餐、包夜,就这些。

  新世纪:里面有没有小女孩?

  康倩:不晓得。

  10分钟后,康倩回忆,欧某等人带她们先后去了贵州赤水县、四川合江县、福建厦门共三处,并在女孩名单处又添加了一人的名字,说六名女孩均为习水县某中学在校生。

  和康倩父亲的对话

  新世纪:你什么时候知道女儿在外面被欺负了?

  康倩父亲(以下简称康父):专案组下来查案子,警察给我打电话找康倩的时候我才知道。

  新世纪:康倩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坏,不爱上学的?

  康父: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只是调皮,喜欢和社会上那些娃儿混,当时她就已经认识袁荣会、袁某了。六年级开始不听话了。

  新世纪:当初选学校的时候,周边的环境你考虑过没?

  康父:没注意过。但选的都是正规学校。

  新世纪:康倩以前在哪个学校读书?

  康父:初一在树人学校念的,离家很近,走路就几分钟。后来我发现她和这些人裹在一起,就让她住校,每周只回来一次,就是想避免她和外界那些人接触,让她多读点书。

  新世纪:当时你有没有想过住校可能会让她与社会上的人接触更多?

  康父:我就想她住校就出来不了,但是没想过她会翻后门的墙啊这些事情。后来老师经常给我打电话,说康倩晚自习又没来上,或者是今天下午又没来上课,我就去找,她熟悉的那些同学、经常去的地方。有一次她连续两天没去上课,我接到一个女生打来的电话,说康倩和她一起去遵义玩了,没钱坐车回来。

  这样老是到处找她,时间久了我也有点累、有点烦。我对她说,你再像这样不按时回来的话,我就要打你,其实终归我还是没打她。只有在我和她谈的途中,她老找些借口不肯说,我才打过她。

  新世纪:听说你曾经用狗链子把她拴在家里,还有把她的头发剪得像乱草一样,让她没法出门。

  康父:那都是好多次以后了。这都是在树人学校读书的时候发生的,她在那只读到初一下半学期,差一个月读满。后来放暑假,我那会每天都很忙,根本管不过她,康倩就和两个也很调皮的女生杨某、腾某一起玩。后来转校进了玉淮中学,同样住校,康倩就翻墙和那些朋友出去玩。

  2007年10月,有一次我对她妈妈说,你要是没事就跟着康倩,看看是否她直接去学校,结果正好碰到康倩和王清、袁荣会她们在一起,袁某拿着刀子强行让她们跟着走。当时小女儿跟着她妈妈一起去的,她经常和姐姐一起,正好认识袁某。

  新世纪:当时袁某叫她去哪里?干什么?

  康父:我夫人就过去找到袁某闹,后来围观的人多了,袁某他们几个就跑了。康倩说袁某要拉王清跟她走,她过去是帮王清的忙。至于走哪里,干啥,不晓得。我有怀疑,也找她谈过,但她不给我讲。

  新世纪:康倩不回家的话住哪?你知道吗?

  康父:她喜欢去网吧,有一次我在佳和市场里的一个网吧找到过她。为了找她,老县城、西城区,旮旮巷巷的网吧我都找够了。要不她就说在朋友家住,至于玩什么,我不知道。有一次我搜她书包,在里面搜到一包烟,问她是谁给的,她把烟一扔,什么话都不说。

  新世纪:现在你觉得对康倩最亏欠什么?

  康父:我很少在家,常年在外面跑。小学的时候我辅导过家庭作业,教她做应用题、长方形……但我也就只读小学就出来了,她上初中就没法辅导了。康倩的英语还不错。

  新世纪:如果康倩犯了错,您会怎样对她?

  康父:我会先给她讲书要怎么读,人要怎么做。你是个女孩子,是可以有朋友,但去谁家玩,要先给父母请示,要按时回来。朋友不要老是我窜你的门、你窜我的门,衣服鞋子各人穿各人的,不要乱穿。

  她的朋友最怕我,说我像老虎一样,不敢到我家里玩。如果在我家玩久了,也要被我说,他们都是未成年人,家里父母也要担心出来玩久了不回家。

  我并没有要求她读多少书,我挣钱就是为她读书,只要读得进去就尽量读,我就供她读。

  新世纪:你有没有给她设定最低的标准,比如说高中毕业,甚至读大学?

  康父:我们老家习酒镇离这里7块钱车费,我们那时候5兄弟,家里也很穷,没读过什么书,但我干活非常勤奋。我对她说,别人从农村出来都能进一中那么好的学校,你在这里却读那么差的学校。我还举过很多的例子。

  新世纪:你夫人跟她关系怎样?

  康父:她们之间有矛盾。夫人也没读过书,喜欢到小区下面的茶馆打小麻将,因为这个事情我和她闹的次数太多了,说她没有把孩子管好。康倩在家的时候,夫人要出去打牌,就让康倩在家煮饭、拖地、洗衣服。背开康倩我就训夫人,这些事情要一起做,康倩不会的要教,但当面对康倩说的是这些事情你必须得做。

  新世纪:这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你长期在外跑,尤其是建筑包工这块,你要拉一个项目,那也可能去声色场所,你是否去过这样的场合?有没有找过“书包妹”?

  康父:没有。我听朋友说过哪些地方有书包妹,比如东风水库附近就有,也曾开玩笑说“你带我去吧”,但确实没去过。

  请吃饭、抽烟可以,我本身是做小工程,不是赚三四十万的那种大活。那些场所我确实知道,但玩得好的人都知道我的习惯,我喜欢喝茶和斗地主,晚上12点前回家。

  新世纪:这次被审的被告中是否有你认识的人?

  康父:认识啊,母明忠。我不知道她和哪个女生有关系,但是我现在怀疑母明忠和我女儿……我心里很难受。

  新世纪:他是你的好友吗?

  康父:不是。我见过他三次,但他不认识我。

  新世纪:那你们圈子里有这样的现象吗,热衷找幼女。

  康父:有,但没有煤老板流行。煤老板招待客人就可能用这样的方法,有个煤老板承认,1万8千元一个的,他最少玩过10来个。但我没亲眼看过。煤老板带动了找幼女的风气,以前有,但没这么流行。这次也有煤老板被逮啊,后来交钱放人了,是不是钱多就可以放了?

  新世纪:你有没有怀疑过康倩吸毒?

  康父:怀疑过,也谈过很多次。她说她最恨吸毒的,我检查过她的手臂,没有针眼。

  新世纪:你的朋友里面有没有吸毒的?

  康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新世纪:出这个事情后,你考虑过康倩的未来吗?

  康父:(长时间的沉默)(习水)像她这样不听话的女孩实在太多了,我再苦恼都没办法,心里也不好受,成天愁眉苦脸地去外头找(挣)钱。

  我叫过两个她认识的朋友帮着找一下她,如果真的找到了,我就准备给她换一下环境,希望能找到一个军事化管理的学校。我尽义务,把她找回来总得找个地方搁。

  新世纪:你认为这仅仅是义务?

  康父:是的,这只能是有限而不是无限的。我希望她大点后能自己懂事。

  新世纪:如果有一个机会某个大城市有个有能力并且知书达理的家庭愿意给她提供帮助,你会放她离开吗?

  康父:愿意,非常支持。

  和袁荣会前夫的对话

  新世纪:你和她平时关系怎样?你怎样评价袁荣会?

  袁荣会前夫(以下简称袁夫):老打架,就是为环境问题,还有经济上的问题,两句话不合就吵架。所以才和她离婚。她嫌我穷,不过到现在她还没结婚,两个孩子都跟了她,因为我当时已经诊断出有病,没有抚养能力。我老是出去跑,但却赚不到钱,她就讨厌我这一点。

  我和她是1991年结婚的。她为人比较和善,在老家评价非常高,包括我的家人都很喜欢她,很孝顺。出事后,我父母都哭过很多次了。我从来没恨过她,她带大了两个孩子,但她没文化。

  新世纪:袁荣会什么时候从农村出来的?然后做过哪些工作?

  袁夫:我和她2002年离婚后,她去广州打了一年半的工,赚了点钱回来就开了个小旅馆,就在劳动局对面(注:位于通往案发地点老司法局宿舍的街口),那时候是4800元一年的租金,有七八个房间。后来又在老车站开过旅馆,那里房租很贵,19800元一年,她没赚到钱反而还赔本了。

  她不像其他的旅馆老板,下雨天、下雪天也要出去拉客人,特别懒。她说有人来就来,来一个做一个,没人来就算了。

  新世纪:除了普通的住宿,她还经营其他的什么吗?我听说凡是在新、老车站拉客住宿的一般会有特殊服务。

  袁夫:当时还没有,就是从前年(2007年)开始的。

  新世纪:司法局家属楼这个房子是什么时候买的?

  袁夫:2006年。

  新世纪:你知道她在这房子里面干什么吗?

  袁夫:(迟疑)大概知道一点,因为她没有职业,她要生活。那种交易是常事啊,哪里都有。我经常去那边,碰到过女学生,自己来的。开始是别人带过来的,后来是自己来。女生都没有电话(手机),我不知道她们的名字,连袁荣会都不知道。

  新世纪:是谁带过来的?

  袁夫:袁某和刘某啊。以前袁荣会也不认识袁某,他知道她在做这种生意,主动找过来的。我恨他们,以前就恨。

  他们带来后,赚了钱还不给女孩子,我骂过刘某两次,有一次吃饭的时候,我说这种事情太缺德了,不要做多了,对下一代不好。她说她习惯了。

  新世纪:你觉得她不给女生钱不对?

  袁夫:对啊。首先这个事情不对,不给钱也不对。这钱是人家换来的,是人家的待遇。交易嘛,就应该给钱。

  我也劝过来做的女孩子,这样会把自己一生都毁掉,但她说怕,怕刘某,还有袁某是吸毒的,她们再赚多少钱也不够他花。我见过袁某,很瘦。袁和刘很霸道。

  做一次100块,袁荣会提成30块,她们该得70。但只要袁某和刘某在,刘负责收钱,她们一分钱都得不到。

  袁某和刘某把女孩子带过来后,他俩不来接人就不让女孩子走,要她们把钱全部上缴,她们不敢隐瞒。袁荣会看不惯袁某不给小女孩钱,还私下带她去买衣服。

  他们把小女孩带到宾馆酒店里开处后,想带到哪里就带到哪里,之所以找到袁荣会这里,就是住得偏僻,很少人去查,还是司法局宿舍。

  那些女孩子出来说是交易,但实际上得不到什么好处,反而还陷进去了。她们保护不了自己,也没有人去保护她们。有一天我给一个女孩子说,你去报警啊。她说在街上怕袁某,我说你回家也可以报警啊,她不说话了,后来还是没报警。再后来,她自己去,催袁荣会叫客人。

  新世纪:你什么时候,看到过几次这样的事情?

  袁夫:2008年碰到过大概二三次吧。我2007年下半年知道这种事情的。她做这种事情就一年多时间。

  新世纪:谁打电话叫女生或者嫖客过来?

  袁夫:女生开始是袁某和刘某带过来,后面是自己来,让我老婆给她叫客人。很急的样子,她说,孃孃你快一点给我叫个客人,我有事要走,要花钱,吃小吃、买衣服啊那些。

  新世纪:袁荣会的电话号码从哪来的?

  袁夫:以前她做旅社的时候就有那些客人进出过吧。

  新世纪:那你说她以前做旅社的时候没有做那种事情?

  袁夫:当时没有做少女,都是些成年的女的,20岁,30多的都有,那种是专业性的,有客人的需求嘛。

  你不知道那种情景,那些女孩子是不是学生完全看不出来,连我老婆她也不知道,只知道她们小。我对她们说,干嘛那么小就出来赚钱,她就给你说一堆道理。她们哪里都做,小孩子要花钱啊。

  新世纪:她们认识很多袁荣会这样的人?

  袁夫:对,应该是。

  新世纪:那你知道袁某、刘某还送她们去哪吗?

  袁夫:不知道,反正不止袁荣会这一家。

  新世纪:袁荣会怎么认识其他被告的?

  袁夫:母明忠是我们老乡,20年前就认识了。冯支洋是打麻将认识的,袁荣会喜欢到处去打牌,很多客人都这样认识了。其他的是以前做旅馆的时候认识的。

  新世纪:为什么住旅馆、嫖宿还要留下电话号码呢?是不是希望有长期的联系?

  袁夫:收费很便宜啊,住宿的话15、20元一个晚上,以前才10元。其他费用提收30%。妇女做一次50块,18岁以上那种,旅馆提成15块。

  新世纪:案发后你见过袁荣会吗?

  袁夫:去年8月15日就被抓了,当时我没在,不知道是公安部门,还以为她被绑架了。后来去看守所见过她一次,瘦了,她担心孩子。

  新世纪:孩子现在知道母亲的案子吗?

  袁夫:知道,对他们打击非常大,思想负担很重。

  新世纪:你怎样为孩子打算?

  袁夫:儿子还在义务教育阶段。女儿对读书不感兴趣,天生就这样,她想进工厂做工,但我不愿意,一是苦,二是里面环境乌七八糟。我现在让她在城里面学门手艺。她很内向,一般不和人接触。现在我都不敢离开她,不敢叫她出去,我走过的地方只有习水最复杂。女孩子自尊心再强,受到污染也没用。

  一位熟知当地情况人士的讲述

  这种现象(性侵犯幼女)很早以前就存在了。案子是去年8月15日发生的,这些人10月底、11月才被抓,前后隔了二三个月,如果他们意识到自己犯了如此严重的罪行,可能会判个10年8年,他还会在习水待着工作啊?早就跑了。他们根本没觉到这有什么危险。

  现在公布出来的女生,你看谁家里面上比较困难?至少一个月的生活费是拿给她们了的。说深点不是一个案子的问题,是习水的风气问题。

  这个组织怎么组织?多数是同龄人,稍微大个一二岁的那种,十五六岁,还有就是吸毒的娃儿,勾结成一帮,然后再去找这些小姑娘。小姑娘又受到金钱的诱惑,也许第一次不太愿意,但是后头多半是自愿的。我都知道在新车站附近有些女孩子主动找(旅馆)老板,要提“卫生费”如何如何,有的提20块,有的15块,狠点的提30块。我并不是说这些女生很坏,主要是思想已经堕落了,觉得钱比什么都重要。

  新车站附近的旅馆通通都有这样的女生,如果没有就不会有人来住,这自然形成一种竞争。女生是不长期住旅社的,打个电话就过来了。袁荣会可能觉得开旅社还要交这样那样的费,干脆就在佳和市场里面买套房子,这样安全。袁某和刘某本来就认识很多妓女和嫖客,再加上袁荣会,因为经济的利益一拍即合。

  佳和市场上不仅袁荣会一家,我都亲自去看过。有人给我开玩笑,走嘛,走佳和市场,因为那边便宜,外面如果要100的话,里面可能就只要50、60、80,但要熟人带。老板在客厅里面,客人在房间里做完事情就出来给钱。

  习水的帮派多啊,以前哪个帮哪个帮我还知道两三个,但现在娃儿都整聪明了,不起帮派名字。三五几个成立个东西,还有帮规约束。去年以前一个小孩,十四五岁,成立一个帮,还有纸上面写的,每天要给帮里上缴一点东西,哪怕一个鸡蛋也行,证明你对帮派的忠诚。帮派也不大,几个人喝点血酒,也不谈什么帮。

  这些帮派之所以成立,主要还是治安乱了,得不到保护,如果你是个独立的人,被打了哪个帮你?他们自然会想到联合起来,你帮我我帮你,你的哥们多点,我的哥们少点,打过来打过去。以前习水的一些中学里,社会上的有,学生也有,学生裹着社会上的也有。所谓的社会上的实际就是辍学生,初中毕业就不读了,因为是9年制义务教育。下了晚自习后,要不抢学生的钱,要不看到哪个姑娘漂亮就去调戏下。就是因为这种现象太严重了,习水才搞了两三次整治校园周边环境,去年、前年都搞过。整治一过,马上又干起来了。最近中学都不准学生出来,要稍微好一点了。

  我孩子几岁,喊他买瓶矿泉水,就1块5毛钱,钱捏在手上“哗”一声就没有了,抢他的就是个差不多大的娃儿。他给我讲,我也没办法,但他的心理上就形成了弱肉强食的感觉。

  现在的孩子都知道老师打他犯法,他打老师不犯法,都聪明。老师吼学生,冲点的学生站起来就给老师一下。去年上半年,区中有个男老师,戴眼镜,吼学生的时候直接被学生“啪”的一刀,手差不多砍断了。拿到医院去医,一问学生未成年,十三四岁。找监护人,监护人死活不买账,“他砍的你,你去找他”。协调后医药费解决了一部分,但砍了还是白砍。所以老师们就觉得,我管他什么,上课打瞌睡不关我的事情,只要不拿刀砍我就行。

  昨天发生一起案件,一个10多岁的娃儿找老妈要钱,不拿,提起刀就砍了老妈11刀,尽是脑壳,玩了几个小时候回去,发现老妈还有点气,赶紧去抢救。

  娃儿吸毒,钱从哪来?男的抢,女的就卖,经常可以看到小孩提着刀在街上砍。吸毒也猖狂得很了,歌厅里半公开的吸。你现在来还觉得西城区这边清净了,以前在钻石年代、东方大豪城经常看到打架,人说哪天钻石年代不打人就是新闻。要想看到以前的习水,隔3个月再来。

  警察对这些女生也没好感,疲了。方方面面造成了这个结果,它和瓮安事件不一样,是沉默地爆发。有记者猜测是不是官官相护,我个人还是认为警察对这种事情已经麻木了。被告里面官最大的是李守明,移民办的主任,实际上在习水是个闲职,没用的。母明忠还达不到左右警察的地步,其他都是股级干部,这些人都左右不了派出所。何况警察知道这个事情的严重性,会这么轻易左右吗?

  煤老板在案子里起不了决定作用,习水78家煤矿,一般煤矿是3个以上合伙,大约就是300多个煤老板。煤老板除了一个煤矿主要是习水人,大部分是外地的,重庆、北京、河南的都有。

  我相信并不是每一个煤老板都坏得很。几十上百个煤老板不可能把习水搞那么乱。煤老板参与这个很简单,找个把个“书包妹”正常得很,小事一桩。他们根本不需要去宾馆、发廊,直接打个电话带过来就行了。

  这个案子逮住的有公务员、教师、社会上的人,为什么关注公务员和教师?这些人是有身份的。

  习水人普遍有这种心理,受了委屈,受了不公正的待遇,就是运气不好,憋到,不要有什么怨言。哪怕遇到两个人砍,或者面前有摸包,没人上去说不要砍。别说普通公民,就是个别警察都这样。

  习水的问题在中国西部是一个比较突出的版本。大城市孩子知道要读书好才有出路,有盼头,这边父母对孩子要求是不要老出去惹祸就高兴得很,不找家里赔钱就好了。孩子呢,父母一教育,转身就跑,男生女生都一样,几天几个月不回家,过分叛逆又是怎样造成的?你出去又没有生存能力,是不是又被其他人带坏,你坏了又带坏一大坨。作为父母,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一张寻人启事

  两桩绑架案件

  对这家人而言,炮弹两次落在同一个弹坑里

  ■本刊记者/吴伟(发自贵州习水)

  自4月15日下午2点02分离家上学,15岁的初三女生肖小美(化名)至本刊截稿时仍下落不明。打给其父肖泽强的匿名电话称,她在湖南某地的歌舞厅被强迫“上班”;习水县当地的传言说,在水库淹死的女孩子就是她。

  相比这种巨大的不确定性,20岁的王江美是幸运还是不幸?在被4个邻居涉嫌绑架强奸21天后,这个双下肢四级残疾,并有轻微智障的女孩于2009年2月9日由家人在习水县东皇镇天鹅村寻获。4月29日早上8点,本案将在当地法院进行庭审。

  她俩是姊妹。肖小美的母亲陈贵芬,是王江美母亲陈国荣的亲妹妹。4月20日,《新世纪周刊》在习水街头寻访,无意间通过张贴于大街上的寻人启事联系上肖泽强,随后见到了闻讯前来的王家夫妇。

  “整治”期间的少女失踪案

  从家到学校全是大路,没有小道小巷,光天化日,肖小美的父亲肖泽强,一个从农村进城的水泥零售商,怎么也想不通女儿就这样莫名其妙消失了。

  4月15日下午3点,学校老师给他打来电话,肖小美怎么没来上学?肖泽强脑子“嗡”的一下。学习优异、不会上网、没谈恋爱、乖巧听话,他印象中几乎找不到女儿逃学的理由。

  令肖家发疯的事情发生在次日下午1点40分,肖泽强接到一个匿名电话,称肖小美在他们手上,要求肖家给其指定账户汇去2.5万元。肖泽强没有听到肖小美的声音,暗中决定暂时不答应此人要求。

  第三天一早,肖泽强赶到派出所报案,并开始在大街四处张贴寻人启事。他试着拨昨日的手机号码,“正在通话中”。第四天,此号码停机。

  另一个匿名电话打来,称肖小美现在已经到了湖南某地。此人自称见到两名男子带身穿校服的肖小美去买衣服,肖小美不肯。肖泽强回忆,他满口习水口音。

  随后,肖泽强收到如下短信:“你女儿现在就在歌舞厅,可能不愿干,被管得比较紧,怎不见你来电话?其实我也是看到可怜才通知你一声,我也不是本地人,也不想惹事,要是你过来我可以告诉你她的地方。”

  第六天,4月20日,正接受《新世纪周刊》询问的肖泽强突然接到帮忙寻女的朋友来电,称肖小美也许被本地吸毒者绑架,有人可能在街上看到了她。肖泽强迅速给朋友发去女儿的手机照片确认,无果。

  肖泽强陷入六神无主的状态,在电话那头总带着哭腔:“求求你,帮帮我。”21日,他给指定的账户汇去了1000元。但与他联系那人依旧操着一口习水口音,说肖小美在舞厅里。

  “我没办法了。”肖泽强绝望了。4月23日,他听到一个令他心碎的传言,去找了肖小美就读的东皇镇中学,学校让他去找警方。但警方至今也没有给他明确的答复。

  肖小美失踪案凑巧发生在习水县因“幼女案”引发恶劣影响而组织的安全整治行动期间。

  4月初,习水决定对校园周边、娱乐休闲场所进行为期一个月的整治,严查“侵害师生人身财产安全和扰乱学校治安秩序、涉教涉校等不利因素”,甚至下达通知:“国家公职人员不准在茶楼会所等公共场所打牌赌博,不准进洗脚城、按摩院、洗浴中心、宾馆、发廊、歌舞厅等场所接受异性按摩或其它色情服务;不准参与其它涉黄、涉赌、涉毒活动。”

  另一起少女绑架案

  “我们已经得到享受了,现在(再)享受一下,你把她强奸后,我们几个马上包车(把她)送到很远的铁路上,把她压死,就可以得到10多万元的赔偿,我们几个就发财了。”

  这段话出自王元海于3月20日向法院提交的《刑事附带民事诉状》第二页,源于女儿王江美在被成功解救回来后的回忆。王元海说,女儿有轻微智障,并且那时迷药作用未退,但这句话把她吓醒了,牢牢记住了它。

  说此话的是袁图平(小名袁小平),是王家的邻居,被其认定为此案的主谋。2月9日,在寻获女儿的同时,袁图平、罗其太、罗其文三人被王家扭送到习水县城西派出所,另有一名嫌疑对象饶三娃逃脱。四人有亲戚关系。

  诉状中称,2009年1月19日下午4点,被告袁图平趁王元海、陈国荣夫妇不在家,将在外玩耍的王江美用迷药迷晕,与罗其文、饶三娃一起将她带至东皇镇天鹅村罗其文家。

  其后袁图平说出了上述那段话,遭王江美反抗,王随后被三人毒打。

  王家寻找女儿的消息传开,王江美被转移到罗其美家,几天后去了饶三娃家,几天后又被转到了罗其太家,期间据称被罗其文“强行同居”。

  寻女21天后,陈国荣终于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她找到了罗其太家,在院后发现了晾晒着的自己亲手给女儿织的毛衣。

  此前,习水县城西派出所已将袁图平、罗其太释放,王家在法庭上只能见到警方羁押的嫌疑犯罗其文。王元海向前来通知的派出所民警当场表示了强烈不满。之后,警方的回复是,两人已外出打工难以寻觅。

  据王元海的说法,袁图平曾于2007年4月拐卖过一名叫周梅梅(化名)的青年女子,整整11个月后才被其父母找到,当时已成婚,其父母为此并未上告。

  习水十日

  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孟子·告子上》

  从贵阳出发蜿蜒9小时山路,临近4月12日子夜时分方抵达习水县城,下车受到一堆老女人的簇拥,“住店吗?住店吗?”这并不奇怪,有出门经验的人大致能读懂个中含义。天黑,看不清她们的眼神。

  这是片被酒神祝福过的土地,方圆6公里范围内,集中了茅台、郎酒、五粮液、泸州老窖的酒脉。

  但,随后10日,所见的罪恶令我如坐针毡。

  传言与谣言

  在一家正规点的普通旅馆卸下行囊。我饥肠辘辘,寻往夜市。此刻12日凌晨零点已过,我左顾右盼,试图在周围找到一所学校,以此来解释为何所见皆为10来岁的孩子和20多岁的年轻人。当天周末,或许不该奇怪,只是如此比例,我还以为到了大学背后的小吃街。

  一个身着灰色夹克的少年,14、15岁,朝着老板扔下5块钱,带走了一包烟。我停止进食望着他,还有老板。

  没什么特别的。

  回到旅馆,服务员先替一对男女开房,然后轮到我。女孩浅蓝色牛仔裤,18岁左右。

  “性侵害幼女”的案发地点,老司法局家属楼正巧在旅馆背后一条街上。12日中午,通往家属楼的巷子里正张罗着一场婚礼,主人家东奔西跑招呼着道贺的亲戚朋友吃饭。

  案子在县城人所共知,巷口的小吃店老板娘认识涉嫌组织、容留幼女卖淫的袁荣会,但不熟。她和过来吹牛的隔壁杂货铺老板娘会情不自禁地同时说话,一个描述街区的少年吸毒现象,一个八卦此处的色情业。她们会在上厕所时遇到女孩们拿针管往身上扎,她们也会冲着从店口路过的那些走路也像在打瞌睡的小孩嗤之以鼻。

  小吃店老板娘同情袁荣会,据说袁在这个片区的竞争对手前不久刚嫁人洗手不干,躲过一劫。

  敲门,袁家没人。楼下邻居说,出事后司法局和家属们签了一份责任状,要求他们保证不在楼内进行非法活动,并警惕邻居的异常举动。“要不是她两口子从楼上打到楼下,我们都还不认识她,出去买菜见面都不会打招呼,怎么警惕?”

  内幕、案子、谣言、传言、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无数粗重的鼻息喷在裸露皮肤上的感觉。

  在习水的每一天,都有不同的采访对象,还有采访对象的朋友秘密向我透露某方面的信息,性交易、征地、腐败、毒品、赌博、高利贷……

  奥尔波特的谣言心理学公式令我沮丧,每一件事都与生活息息相关,但内容的模糊性却大到无以复加。人传人,我听到的信息是第几次传递,变异过多少次,估计连传的人自己也不清楚。

  事实往往被包裹于意见、偏见、利益、仇恨之中。需要求证的太多了,我是个记者,有探寻、表达事实的权利和责任,但外地记者不应是习水唯一拥有这种权责之人。

  还有多少未知的恐惧?

  通往县城主街的小巷子上公然涂上了购买“枪支、迷药”的联系电话。

  当袁荣会因“8·15”案发被警方带走时,其前夫的第一反应是“被绑架了”。对不愿读书的女儿,他最担心的事情是出去学坏或被欺负,甚至都不敢离开她外出挣钱。他竭力逃避一种罪恶的轮回。

  受害女生康倩读初中时遭到袁某、欧某,以及一帮其他女生的校外干扰,“天天有人在外面绕,学得进去个鬼。”袁某曾说只有找到代替的女生才放她走,“不出去不好,我就是太义气了”,她自认是替其他女生牺牲。

  康倩的父亲会拉着女儿的手臂查看是否有针眼,毒品成为普通家庭面临的再现实不过的威胁。

  而肖小美和王江美姊妹前后双双被绑架的经历,更令“上学”、“邻居”这两个词都沾染上了恐惧。这里不是二战结束前的索多玛,两个女孩的家庭难道要经历120天?

  返程路过官渡镇,习水曾经的老县城,一个红军长征战斗过的地方。客车减速行至收费站前,昏昏欲睡的我突然被电线杆上一张寻人启事惊醒,王江美!纸片迎风而动,像是要逃离这个世界。

  还有什么是安全的?还有多少是我在短短10天所未知的恐惧?

  绝望的青春

  “8·15”案件目前我所知的几个受害女生,没有家庭条件贫困的。

  对与错、美与丑、善与恶,缺乏交流。面对梯田成长的一代,与面对电脑显示器成长的一代,断层不仅仅体现在出生年月上。

  朋友感慨,这里的孩子们两句不中听,动不动就离家出走。被传频繁出走、失踪的康倩其实每天都回家,趁家里人都出去时回,爱干嘛干嘛。这个曾被父亲用狗链子禁锢过自由的小女孩,嬉笑地接纳我称她为叛逆的“90后”。

  她并非坏女孩。她喜欢手绘的福娃,喜欢打“响一声”电话。她曾有个高二的男友,爱看他打篮球,她觉得一个高二的文科男生会对学习有帮助,她爱英语,也爱历史。他们之间牵过手,甚至没有接过吻。

  她现在没有幻想、没有理想,碎了,甚至想不起来小学六年级时喜欢的那个美国科学家名字。

  前往玉淮中学采访时,一个中年女人拉住我,希望帮忙在网上寻找她两个月未归的儿子,19岁的他被母亲训了两句就负气出走,但她不知道儿子的QQ号,也没手机。母亲还怀疑儿子吸毒。

  当地一家著名的网吧内,电脑桌面上是遵义某医院的广告,特色诊疗项目为妇科、少女意外怀孕援助、男科,广告宣称对16~35岁的意外怀孕女性援助手术费200元。

  网吧内拥有一二十个不透明玻璃隔出的包厢。带路的当地人说,平时这里面吸毒是常事,早上厕所到处都是注射针管。

  离开网吧时,几个看起来比较HIGH的年轻男女与我一道出门拦的士,第一辆空车的司机定睛一看,“刺溜”一声踩了油门。男的见状退回了楼梯间,余下两个女的在街头拦到了过往的第三辆空车。4月18日晚我最后一次光顾网吧,前台终于要求我出示身份证,她瞄了一眼年龄,未作任何登记就还给我了。

  16日,我来到一所中学门口,协警费力地让放学回家的孩子们排好队,挨个登上过往的公交车。围聚在校门口附近的混混躲得远远地朝此处观望,他认得那几个常来的,也就十六七岁大,“没办法,离校门口太远就管不过来”。学校专门为他配备了一台摩托车,放学高峰期刚过,他到处巡游呵斥着那些落单的女生。

  在这个当地中小学校均采取了特别安全措施防范记者的时期,我没有更多机会去了解学生们的所想、所求。

  一个周六,中午12点,见完一个举报者我欲往回走。广场花园里面十来个几岁大的小男孩引起了我的注意。几乎人手一瓶茅台啤酒,开了瓶盖直接往嘴里灌。一个小男孩主动邀请我加入,这是他的生日聚会,10岁。他们小学五年级。

  青春在此将走向何方,我无从得知。

  几乎所有当地采访对象都对我说,这些事情没什么特别的。

  在县城这个封闭系统内,网络一代的年轻人不愿回到梯田之上,工业提供就业岗位有限,第三产业成为吸纳剩余劳动力最大的可能。可是消费什么?人的欲望最终无可避免地撞上了伦理的冰山。

  没有什么特别的,在这片被崇山峻岭包裹之地,时间依然按部就班地消逝。可是,我并不愿听从朋友的建议——3个月后再来探访习水的原生态。我希望这10天我所看到的、做听到的都成为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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