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轮车夫成博士续 缘起12年前替复旦教授作注解

来到复旦后，蔡伟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泡在研究中心读书

　　一个三轮车夫与博士无关的梦想

　　◎ 文/《青年周末》记者 邓艳玲 ◎供图/施培琦

　　一年前的今天，他还是一个三轮车夫，每天蹬车10小时，为每天的家用奔忙；一年后，没有进过一天大学、只有高中学历的他，已经通过复旦大学的博士生考试复试，拿到了拟录取通知书，等待着6月份的正式录取。

　　从三轮车夫到复旦博士生，辽宁锦州人蔡伟的转身让人震惊，他被认为是上世纪80年代中国建立学位制以来，凭着高中学历破格直接考博士的“第一人”。

　　助力38岁的蔡伟实现“惊人一跳”的除了三位教授，更有他自己近20年甘愿清贫心无旁骛地沉浸在古文字世界而为世人叹服的自学生涯。如果硬要为这个神奇的真实故事找到一个注脚，那“就是兴趣，就是喜欢”。

　　被伯乐发现，缘起12年前替复旦教授作注解

　　2008年9月，在准考博士之前，经由复旦大学裘锡圭教授引荐，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特邀蔡伟参与《长沙马王堆汉墓简帛集成》项目的整理工作。经过一段时间的共事之后，蔡伟在古文字研究上表现出来的学术潜质打动了裘教授。裘遂联名北京大学和吉林大学的两位教授上书国家教育部，请求特批蔡伟准考博士资格。之后即得到教育部的肯定批复。

　　■解释了裘教授未能做出解释的典故

　　青年周末：是不是因为你和裘先生之前一直保持联系，让你得到这个机会？

　　蔡伟：并没有。我只是和裘先生通过几次信，但也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写信主要也是进行学术探讨。1997年，因为实在太喜欢和崇敬裘先生的治学精神和成果，就跑到北京来看了他。他和我谈了很多，还和他周围的老师说我的水平和他学生差不多了，然后送了我他的自选集，如此而已。

　　青年周末：据说你第一次给裘先生写信，就是告诉他一个关于古代文字的典故？是不是你这个有点刻意的行为，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蔡伟：1997年，裘先生在学界顶级刊物发表《<神鸟赋>初探》一文后，对赋中的“佐子”未能做出解释。我看过后就去信，告知“佐子”应读为“嘬子”。这样，裘先生就知道了我。我当时去信也没任何更多的想法，就是觉得如果是真正的搞学问的人，他会很愿意和别人探讨的。

　　■学术期刊没回音，

　　就在网上发表文章

　　青年周末：只是通过信，很久之前见过面，裘先生怎么就认定你是做研究的料？

　　蔡伟：我试着给学术期刊投过三五次稿，但是都没有回信，因为我没有正式的职业，怎么能给我发表。于是，2003年起，我就陆续把自己看书所得写成文章发到武汉大学简帛网、国学网，以及咱们复旦这个研究中心网站的论坛上，网上的版主都对我的文章非常感兴趣。我后来才知道，研究中心网站的版主就是裘先生的学生。

　　青年周末：你以前读书，真想过要做研究吗？

　　蔡伟：读古书是我的兴趣，对我来说都是很纯粹的事情。至于写文章做研究，我也认为是读书后自然而然的结果，不用刻意，对我来说和读书一样，也是兴趣使然。

　　青年周末：介绍一下你报考复旦大学博士生的情况吧？

　　蔡伟：我考的是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的古典文献专业，方向是古文字学。和我一块参加这个专业考试的大概有10个人，都是硕士毕业的，现在复试完了。我收到一个拟录取通知书，正式的录取应该是在6月份才展开。

　　青年周末：听说这个考试对其他人来说比较难，别人说这对你来说应是小菜一碟，是吗？

　　蔡伟：你要是会，就觉得不是特别难。

　　青年周末：复旦大学的老师和同学都称赞你的学术水平已经达到了博士水平，你觉得自己还有必要再考这个博士生吗？

　　蔡伟：当然有必要了。去年9月份，我被研究中心特聘参与《长沙马王堆汉帛集成》项目研究，来到复旦，我才发现，这里真的很适合读书，环境很好。而且，还有好多书我都没看过，如果考取了复旦的博士，就有充分的时间认真看看了。

　　青年周末：读书的环境和时间是考复旦非常重要的原因？

　　蔡伟：是啊，我要是能考进来，就能有固定的时间，可以系统学习，和老师、同学交流，这是我最向往的。

　　世界总会向有梦想的人敞开大门吧

　　从1991年正式决定自学古代文学以来，蔡伟唯一中断自学生涯的时间是2007年10月到2008年8月:为了生计，他“选择了赚钱稍微多一点的蹬三轮”。一个来自复旦大学的电话，结束了他蹬三轮载客的日子。

　　■感兴趣就不会觉得难

　　青年周末：过去你并没有固定的读书地点和时间？

　　蔡伟：为生活奔波，地方不固定，时间也很不充足。高中毕业后我在锦州市橡胶厂当了三年胶管工人，下班后的时间都用来看书，要么在家要么去图书馆。后来厂里效益不好，我下岗了。办了个执照摆起路边摊，就坐在摊边看书，一天摆八九个小时的摊，大概可以看4个小时左右的书。看书是一定要记笔记的，没有桌子，就垫在腿上记，有时候为了记录方便，我就会用烟纸记录，现在我的一些书里还夹着烟纸笔记呢。

　　青年周末：有没有人说过您书呆子之类的？

　　蔡伟：周围的人怎么看我，我没在意，反正不少人说，学这有什么用啊。不过，我旁边有蹬三轮的，是大学毕业生，他老是鼓励我说，读书还是有用的。

　　现在在复旦，我每天早上6点钟就到研究中心，晚上10点回宿舍。一整天就在办公室看书做研究，感觉很幸福。还是现在的环境很利于我的发展。

　　青年周末：现在大学体制还没到你想怎么做学问就做，想怎么读书就读吧？

　　蔡伟：进入学校，自然要按照学校的规矩来行动，这些规矩和我以前的读书条件相比，真的不算什么。写论文、做研究本来就是我喜欢的。学外语那就学日语吧，反正我们学古代汉语的都需要了解日本的汉学研究。感兴趣的，从来不觉难吧。我们的问题并不全是体制问题，事在人为。

　　■如果大学能给自学者提供方便，

　　我会特别感激

　　青年周末：你将近20年都在自学，怎么能保证自己学的路子是对的？

　　蔡伟：最基础的东西必须得扎扎实实弄懂，弄透。从1991年到1994年，再加上高中的两年都在打基础，看的都是些非常基础的书，反反复复地读、背诵，读不懂就找相关的书看。学习中吸取前人大家的经验也很重要，像王力先生说的怎么学习古代汉语，他的那些经验也应该反复学。1994年之后，我有了不少自信，也逐渐知道该看些什么书了。

　　青年周末：如果不能读书呢？

　　蔡伟：在来复旦前大概一年，我没有读书，在蹬三轮，每天10个小时，根本没时间读书。没有办法，首先还得活下来。我记得很清楚，1998年我到北京去看望裘教授的时候，他就和我说，要是想研究学术，必须把生活搞好了，能吃饱饭，才能有研究学术的条件。

　　但是，我边蹬三轮边觉得，可能真的再也没有时间读书了。十多年都坚持下来了，这个时候没法坚持，特别可惜，内心非常灰暗，干什么都没劲。

　　青年周末：以前有过类似的感受吗？

　　蔡伟：有觉得很可惜的时候。比如我去锦州市图书馆看书，有些线装的古典书籍需要你有文凭，有什么职称才借给你，我就看不了，心里觉得很可惜也无奈。

　　我去锦州师范学院（现渤海大学）的图书馆，也只借给本校学生和有职称的。我找过校长，希望能让我借书或者进去看书，结果人家说，你看不懂，我那时候觉得特别懊恼。所以很多多年都想看的书都是我到了复旦以后才看到的。

　　如果大学或者图书馆能给自学的人提供一些方便，我会特别感激。

　　青年周末：如果复旦大学没有给你打电话，你很有可能就再也不能读自己喜欢的书了？

　　蔡伟：的确是这样的。那时基本不可能有时间看书，感觉有些绝望。

　　青年周末：在你最绝望的时候，希望的曙光就出现在你的面前了？

　　蔡伟：我也不太清楚，记得接到复旦大学的电话让我做特聘研究员时，我车上正载着一对老知识分子。我觉得不太可能，有点不可思议也很突然。

　　青年周末：没有特别兴奋？

　　蔡伟：那倒没有。也是读了这么多书的人，有些宠辱不惊了吧。从生活上来讲，我来这里做研究，每个月3000元生活费，的确解决了家里很大的困难，让我真的能潜下心来读书做研究。

　　裘先生一直非常愿意帮助真正爱读书做学问的人，这次和他一块举荐我的北大的李家浩先生当年也是他举荐，以初中生学历考上了他的研究生。我想，这个世界的大门总会向有梦想的人敞开吧。

　　采访手记：兴趣的魔力

　　蔡伟告诉记者，他的儿子今年已经读小学五年级了，但儿子是个小皮猴，不像自己那样喜欢读书，现在最大的兴趣就是玩儿。记者问他，你这样爱读书的人，看到这么一个不爱读书的儿子，是不是特别生气兼着急。没想到蔡伟的回答很淡然，“不生气啊，也不着急吧，现在他的兴趣就是玩，那就让他好好玩吧。”

　　和蔡伟对话时，兴趣这个词从未像此刻这样鲜明。读古书是蔡伟的兴趣，从小学时候练毛笔字开始，他对古诗词产生了巨大的兴趣，也正因为蔡伟对兴趣的高度重视和绝不等闲视之，他从不放弃。于是，天道酬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