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卧底六日揭习水案黑幕 亲眼见到“学生妹”

　　无人说真相 无奈装嫖客 亲眼见到“学生妹”

    本报专访率先披露习水“嫖幼案”记者

　　卧底六日 资深记者揭习水案黑幕

　　今天上午，习水县委县人民政府召开新闻发布会，对8.15案件（习水县干部嫖宿幼女案）以来，社会环境综合整治的相关情况进行通报。

　　多位记者远道而来，并提出舆论最为关注的问题——是否将以新罪名（强奸罪）重新起诉。但这一问题至今还没有明确的答案。与会相关负责人表示，习水县人民检察院撤诉后，案件进入补充侦查阶段，是否更改罪名起诉，要依据新的事实和证据决定。

　　这一案件之所以引起社会舆论的如此重视，源于一位记者的正义揭发。否则，这个一年前就发生的案件还不为人知。

　　近日，本报记者专访了首先披露此案的《中国青年报》记者陈强。他表示，这次卧底习水县六日，经历了“从业22年来最艰难的一次暗访”。

　　幕后调查·初到习水

　　同事难突破报社派出老记者

　　陈强并非第一个暗访此案的记者。

　　在他3月下旬进入贵州之前的一个月，《中国青年报》驻贵州的记者及贵州本地的一家媒体就曾前往习水调查，无奈却无功而返。“太难了”，在习水呆了三天的女同事后来对陈强说，“没有人愿意说出真相。”

　　报社编辑部准备派常驻福建的老记者陈强去试试。“这激起了我的强烈好奇。以我22年的从业经验来看，如此恶劣的案件，怎么会打听不到呢？！”陈强当晚就开始着手上网查找资料。

　　网上一搜，相关网页要么已被屏蔽，无法打开；要么就是只有标题，里面的内容已被删除。

　　没有任何可以参考或提供线索的消息。当陈强听说此案即将开庭，他觉得这是揭开真相的好时机，“还是赶到习水再说”。他想，难得有机会跨省采访，尽管对当地情况不熟悉，但也不会有人说情，反而更单纯。

　　传闻有多种最初无人知真相

　　习水案的最初版本并非我们现在知道的“嫖宿幼女”。当时习水坊间流传的，包括陈强最初听闻的都是，“教师组织学生卖淫”这个至今无法证实的说法。

　　“我最初接触到的人没有真正知道真相的，都是捕风捉影。”陈强说。

　　3月26日，他到达习水的第一天，就开始有意与出租车司机、小店老板等最了解当地社会生态的人接触。“有人说是女孩被搞得下身大出血，也有人说是学生怀孕了，结果被家长发现后，才向公安举报的。”陈强说这是他听到的最详细的情节。

　　幕后调查·乔装暗访

　　装成嫖客亲眼见到“学生妹”

　　无奈之下，陈强装成嫖客实施暗访。

　　他让出租车司机帮忙寻找“学生妹”。但经历了如同特务一般的秘密接头、带到卖淫地点、见到卖淫女等繁琐过程之后，陈强才发现并没有真正的收获。

　　“她们拿着安全套和卫生纸站在我面前。”陈强明白，这是常见的卖淫女，并不是他这次想调查的“学生妹”。于是他讪讪地打道回府。

　　这样的徒劳无功陈强又经历了几次。有个歌厅老板告诉他，“手上有货（学生妹）”，但要周末她们才出得了校门。在底层“混”的这几天，陈强发现，“学生妹”在当地已经成为时尚，有时甚至被当做招待外地客人的方式，因为她们“新鲜、干净，比较纯”。

　　在习水暗访的第4天晚上，陈强突然接到一名包工头的电话，让他到一家歌厅门口“接头”。他应约前往，看到几个社会青年和两个扭扭捏捏的小女孩在一起。

　　领头的告诉他“这两个还在读初一”，如果想玩可以带走。见到这一幕，陈强终于证实了社会上有关“学生妹”的传闻。他借口说“女孩太小了，不敢玩”，便转身打车走了。

　　幕后调查·获得进展

　　言语刺激受害者家人开口

　　陈强暗访获得突破性进展是在到习水的第5天，他获悉一位叫王清的受害女生老家在某乡镇。

　　他立马包车、乘摩的，两个多小时的颠簸到了村里，却发现王清家里没人。邻居说，王清家人早就搬到县城了。陈强千方百计打听到王清父亲的手机和单位地址，又怀揣希望赶回习水县城。

　　好不容易找到了王父，起初他否认女儿被性侵害的事。“我也有个和你家孩子一样大的女儿，她要是出了事，我肯定出来拼命。”在陈强的言语刺激下，王父终于开口道出了原委，并提供了其他受害女生家属的联系方式。

　　接着，陈强找到了正在当地某私立中学读初二的受害女生王清，并接触了另两个受害女生的家人——李瑜的奶奶和康倩的父亲。

　　了解了几位女孩受害的来龙去脉，陈强的心情久难平息：“每个女生被连环套在一起，就像传销一样。逼迫她们卖淫的坏人告诉她们，找到替身自己才能脱身，于是康倩找到了王清，王清又拖李瑜下水……”

　　幕后调查·真相披露

　　和官方“摊牌”新闻终见报

　　经过6天的深入暗访，陈强觉得有必要亮出身份，和当地官方“摊牌”了。

　　“如果你不了解情况就去找官方，他们可能会忽悠你。如果你了解了部分点上的情况，再去找官方求证面上的情况，那么把握性就大了。”凭着多年的职业经验，陈强找到了习水县政法委书记，告诉他这几天暗访的情况后，这位官员只好把一份有关此案的汇报材料给他看。

　　4月1日当晚，习水县政法委书记派警车将陈强送到遵义市。

　　次日，陈强在遵义赶稿，却对打电话来“关心”他的当地官员说自己“正在回北京的路上”。“之所以‘骗人’，是担心说客尾随，辛辛苦苦的采访白费了。”陈强说，事实上，和他一同采访的当地一家媒体后来就没能发出稿子。

　　“报道（4月3日《中国青年报》刊发的《贵州习水部分官员涉嫌性侵幼女》）中用到的事实，主要是引用官方提供的材料。”陈强说，“但是，如果没有之前多天的暗访，是不可能拿到这份材料的。”

　　新闻背景

　　4月3日《中国青年报》首次曝光习水嫖宿幼女案，习水县移民办主任李守明等5名在职公职人员涉嫌性侵犯幼女事件浮出水面

　　4月4日文章刊出后引起社会广泛关注和争议，多家媒体对此文进行转载及跟进式深度报道

　　4月8日该案在习水县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检察院以嫖宿幼女罪而非强奸罪起诉涉案公职人员。同时，律师界部分人士质疑，此案应以奸淫罪而非嫖宿幼女罪定性

　　4月22日本报独家报道“习水县人民检察院撤诉”的消息。检察院在审理过程中发现了新的事实和证据，启动补充侦查

　　【核心对话】

　　从业22年最难的一次调查

　　对于这次采访，陈强直言其艰难性，认为这是自己从业22年最难的一次调查。

　　FW：为什么说这是你从业22年以来最艰难的一次采访？

　　陈强：当地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有这种事，但就是不知道具体情况。尤其是受害人家属的不配合让我惊讶。按理说，受害人是最需要舆论支持的，她们应该和记者站在一起。

　　后来，我才知道，几个受害人家属都不愿意讲，是因为他们有顾虑，怕打击报复。

　　FW：你认为“嫖幼”罪名是否恰当？

　　陈强：我最希望看到的结果是取消嫖宿幼女罪这一罪名。最近大家都在讨论案件的定性，到底应该是嫖幼罪还是奸淫罪。我不希望嫖幼成为某些人玩这种危险游戏的一个借口，塞点儿钱就成了嫖幼，逃避法律的严惩。

　　FW：为什么在讲述调查过程时，你常常叹气？

　　陈强：我采访的这几个受害女生本身都是“问题少女”。比如，李瑜虽然跟着母亲到了浙江，但我有一次半夜在网上却看到她，她说自己在网吧里，而且她的空间里还有和男友亲吻的照片。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她后来还主动到卖淫场所让人帮她找嫖客赚钱。

　　康倩的父亲给她转了9所学校都管不住她，离家出走近百天。王清本来学习成绩还不错，认识康倩后也被带坏了。我想这里面有家庭的因素，也有社会的因素。

　　我也是一个14岁女孩的父亲，但这几个受害女生的经历，让我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令人不安的世界。

　　注：文中受害者均为化名。

　　本版文/记者武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