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洁工“捡”300万金饰续：检方称盗窃定罪不妥

　　晨报特派记者 张 源 深圳报道

　　“你说它怎么就会是金子呢？ ”刘建华郁闷地点起一支香烟，坐在自家床头上如此向记者长叹。他的老婆梁丽如今还被关在看守所里。去年12月9日，在深圳宝安机场做清洁工的梁丽抱回家一个很不起眼的小纸箱子，却没料到这个箱子里装的东西，如今让她面临最高可为无期徒刑的判罚。

　　人们常常称颂拾金不昧的美德，但倘若与之相反，拾到金子没有及时上交，那个“拾金”的人要不要承担法律责任，又将承担怎样的法律责任？这起发生在深圳的离奇案件，如今仍无定论。

　　捡了个“没人要的小纸箱”

　　梁丽不是第一次从机场“捡”东西回家了。她以前捡过榴莲，捡过西瓜，也捡过洗发水，这些都是旅客过安检时无法带走，便丢弃在机场的垃圾桶旁边的。可是她从来没捡过金子，更想不到是价值高达300万元的黄金首饰。

　　梁丽没什么文化，2005年才到深圳跟丈夫一起生活。夫妻两个都是河南人，加上一个8岁的儿子，一家三口日子过得很清贫，梁丽去年8月开始到机场当清洁工，负责16号卫生间的清扫。事发当天，原本负责宝安机场B楼大厅的工友正好生日，梁丽就临时顶班，替她进行大厅清扫。

　　据梁丽事后回忆，去年12月9日早上8点20分左右，她推着清洁车经过B楼19号办票柜台附近，看到两个女的抱着一个孩子在一个手推车旁嗑瓜子，旁边就是垃圾桶。梁丽清扫后又在大厅里逛了一圈，回到19号柜台这里时，发现嗑瓜子的人走了，但手推车还留在那，上面的篮子里放着一个小纸箱，用黄色的胶带缠了几圈。

　　梁丽看到旁边没人，就把箱子放到自己的垃圾车上，继续在大厅清扫。箱子很沉，梁丽当时也不知道内装何物。她推着这个箱子在机场大厅里又绕了20分钟左右，才回到她负责的16号卫生间处，并告诉其工友曹某说，“我捡了个箱子”，要借曹的地方放一下。曹某随后将箱子取下，放在专供体弱病残人士使用的卫生间地板上。

　　早上9点多时清洁工们在一起吃饭，梁丽告诉他们“捡了个纸箱子”，并说箱子很沉，里面可能是个电瓶。梁丽的工友杨德英证实说，当时很多清洁工都听到了。杨德英说，梁丽最初把箱子拿回洗手间时，在场的几个人就想当即开箱，但梁丽阻止了，她说“万一人家来找，还要还给人家的”。

　　以盗窃罪名被批捕

　　梁丽捡到箱子的事情很快就在工友中传开了，机场也没有进行遗失广播，清洁工马某向梁丽提出如果箱子里是电瓶，希望能送给他拿去电鱼。梁丽同意后，马某便与曹某一起到16号卫生间开箱子。

　　马某把箱子打开后发现里面不是电瓶，却塞满了一包包的黄金首饰。马某和曹某二人将箱子里的两包首饰分完后自行离去。随后曹某将这一“重大发现”告诉了梁丽，但梁丽当时根本不相信。

　　为了验证曹某的话，梁丽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件首饰交给工友韩某，让韩某去机场的首饰店里鉴定一下。韩某验证过之后，告诉梁丽这件首饰与店里卖的黄金首饰是一样的。下午1点多下班后，梁丽就将这个“捡”来的纸箱抱回家中，并藏在床下面。下午4点左右，曹某找到了梁丽，告知她有人丢了黄金并报警，但梁丽当时没有想到要把箱子交出。

　　梁丽的老公刘建华当天值夜班，梁丽回家时他正在睡觉。刘建华说，梁丽当时并没有告诉他箱子的事情，他睡醒时已是下午5点多。

　　下午6点左右，深圳市公安局机场分局的民警找到了梁丽家，将包括她儿子在内的一家三口带到机场分局进行笔录。从那天开始至今，刘建华再没见过自己老婆一面。

　　今年3月中旬，深圳市公安局就此案向深圳市人民检察院提交起诉意见书，认为梁丽的行为已涉嫌盗窃罪，且数额特别巨大，已于2009年1月14日正式批捕。如果按照这项罪名起诉，依照我国刑法相关规定，梁丽有可能面临10年以上至无期徒刑的判罚。深圳市人民检察院认为此案以盗窃罪认定存有不妥，将案件移交宝安区人民检察院，目前案件已转由深圳市公安局预审监管大队进行补充侦查。

　　家人无法接受事实

　　“别人捡钱是天上掉馅饼的，我们家却是飞来横祸。”刘建华说起老婆的事情来总是一肚子委屈。刘建华自己一边要打工，一边还要照看8岁的儿子小羽（化名），无奈之下只好把梁丽70多岁的老母亲接到深圳，帮孩子做饭。

　　梁丽一家的房子是租来的，每个月租金420元。小羽对妈妈为啥会被关起来还没怎么弄明白。梁丽的母亲如今几乎每天都是以泪洗面，这个瘦小的老婆婆跟记者没说几句话，又开始哭诉起来。老人家反复念叨的一句话是，“又不是坏了良心去偷去抢，怎么还要坐牢呢！”

　　刘建华也是个法盲，但他现在买了一些法律书籍阅读，每天也盯着电视里的法制栏目收看。刘建华说，他无论如何也没法接受妻子以盗窃罪被判刑的可能。“我原来还以为这个事情没啥，东西反正也还了，接受一下批评教育，也该放回来了吧！”

　　刘建华觉得，梁丽出事主要是因为他们太倒霉了，刚好那天她去顶班，刚好这个“小破箱子”里竟有300万元的黄金首饰。“说白了其实咱谁也不能怪，就怪梁丽没文化，啥也不懂，就敢把东西拿回家！”

　　[案件聚焦]

　　巨额首饰从何而来？

　　很多人都无法想象，一个看似破旧的纸箱子里装着价值300万元的黄金首饰，而箱子的周围竟没有人在看管。深圳市公安局出具的起诉意见书中提到，这个小箱子的主人是广东省东莞金龙珠宝首饰有限公司。当天该公司员工王腾业带着七件行李准备前往北京，在19号柜台办理托运手续时因为携带有黄金，被要求前往10号柜台咨询当天值机主任。在这个过程中，王腾业没有将放在手推车上的黄金一并带走，而是自行前往距离22米远的10号柜台询问。大约10分钟后，王腾业返回19号柜台时，那个箱子已经被梁丽放在垃圾车上推走。

　　王腾业随即向机场公安分局报案，但他也不清楚箱子内黄金首饰的具体价值。机场的一个监控摄像头正对着19号柜台附近，无论是梁丽的家人还是她的多位工友，都对当天机场没有进行遗失广播感到不解。

　　记者昨日致电东莞的这家珠宝公司，对方证实了黄金确为他们公司所有，却坚称该公司没有“王腾业”这个人，并以“开会”、“请假”为由，谢绝了记者对该公司经理及项目负责人的采访要求。

　　究竟是捡还是盗窃？

　　梁丽被批捕了，因为她涉嫌盗窃罪。但这个提法没有获得深圳市人民检察院的支持，因此案件至今仍难有定论。

　　梁丽的代理律师司贤利说，梁丽最初拿走这个箱子的行为，并不是秘密进行的，也没有隐瞒她的工友，还逢人就说她“捡了个箱子”。另一方面，梁丽的行为也算不上窃取，因为当时这个箱子其实已经脱离了物主的控制范围，距离22米远，又正值乘机高峰期，王腾业根本顾及不到箱子的位置，否则也不会任由梁丽就那么拿走了。

　　但案件的核心争执却是在事件进展的后半程，即梁丽在得知箱子里是黄金之后，还将箱子拿回了家中。司贤利坦言，这个细节是梁丽到底以什么罪名论处的关键，他个人认为梁丽的行为属于侵占，但她占有的欲望和行为并不恶劣，这一方面考虑到梁丽的文盲背景和清洁工的身份，另一方面则依据梁丽没有对黄金进行变卖的事实。

　　会面临怎样的刑罚？

　　梁丽案之所以备受关注，离不开她可能面临“无期徒刑”的判罚。由于此案牵涉金额巨大，如果梁丽最终被检察机关以盗窃罪名提起公诉，那么按照我国刑法规定，等待她的将是10年以上乃至无期徒刑的判罚。

　　但案件目前已进入一个颇为微妙的“补充侦查”阶段。梁丽的家人和律师如今都在争取以侵占罪名定义梁丽的行为。如果是按照侵占罪论处，追究梁丽刑事责任的主动权就掌握在东莞那家珠宝公司身上，该公司有不予追究梁丽责任的权利。梁丽的律师和家属都希望，既然黄金首饰找回来了，考虑到梁丽行为的特殊性，那家珠宝公司能够放梁丽一马。

　　深圳宝安检察院承诺公开公正办理梁丽案

　　□据广州日报报道

　　昨日下午，深圳市宝安检察院发表声明称，鉴于该案尚处于补充侦查阶段，该院办案人员从未对该案定性发表也不可能发表所谓倾向性意见。

　　在案件尚处于补充侦查阶段的情况下，过早地对梁丽的行为性质作出结论，既不科学，也不严谨，这对梁丽本人也是不公平的。

　　深圳市宝安检察院承诺，在案件重新移送该院审查起诉后，将依法公开、公正办理，并在合适的时机主动向社会各界公布该案的案情和诉讼进展，以满足广大民众的知情权，接受社会各界监督。该院将以此案为契机，进一步加大检察执法公开力度，加强与民众的良性互动，共同推动法治社会、和谐社会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