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摆的神户

　　特约记者 赵昊一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王小明 日本神户、深圳报道

　　神户大学经济学院陷入史上少有的静寂。

　　这座有着拱形门窗，揉合日欧风格的灰色圆角大楼，在风雨中站立80年，在每一个不是假期的日子里都熙熙攘攘，人流如鲫，而在5月21日这天，这里门窗紧闭，空无一人。

　  这不是神户大学里唯一的空寂角落。大多数教室都大门紧闭。校内食堂、超市停业。平日有40人办公的学生研究室，现在只剩下打印机电源发出的机械声。

　　校门口，停课通知写在最大号的海报上。每个学生的邮箱里也收到校方发送的邮件，宣布从5月16日至22日停课一周，以便抵挡甲型流感病毒传播。

　　下课铃照常在校园内敲响，响后寂静无声。所有的考试和作业一夜之间戛然而止。

　　在日本关西地区，突然停摆的不止是神户大学。神户官方在5月16日即决定全市幼稚园和学校决定全部停课一周。大阪府知事桥下彻则在次日要求府内出现新型流感病例的茨木、丰中、吹田3个城市所有学校、幼儿园、托儿所、老人院于17日至23日停课、停托、停业。

　　这一切都是从5月16日，3名神户市高中生被确诊患甲型流感后开始的。这是日本首宗本土感染的甲流病例。之后短短4天，以大阪和神户为中心，感染人数激增130倍，直追之前的墨西哥城和纽约。

　　位于六甲山之巅的市徽——一个巨大的铁锚默默地注视山下的神户，这艘泊于濑户港湾畔的城市巨轮，仿佛“抛锚”了。

　　“来日本两年，从来没有这么清闲过。没有课，连打工的机会都没有了，商店、饭店都休业了。”5月21日，神户大学来自上海的中国留学生乐越说，“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停摆的海港城

　　在5月16日早晨疫情暴发以后，神户的街道就没有了往日的拥挤。上街的人减少，戴口罩的人多。

　　平时，为了防花粉或避免把自己的感冒传染给别人，许多日本人就有一年四季戴口罩的习惯。如今，口罩的阵容更为壮观，在上下班高峰时段，一眼望去，满城尽是一片黑西装(上班服)、白口罩。

　　原本预定清晨5点闭店的饭店，全都改在了晚上11点半提前闭店，许多大型的连锁饭店停止营业。仍然开业的饭店门口都准备了消毒剂，供客人进门之前净手。超市、便利店的所有店员除了佩戴口罩营业外，还被全部动员起来，用消毒液擦拭收银台，货物架。公共场所的自动扶梯扶手、公交车和电车的座椅，都有专人喷洒消毒液。

　　在市内的日本第二大唐人街南京街，以往排队买肉包子的长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每天中午各个药妆店门口排队买口罩的长龙。在5月16日那天下午，全市市面上的所有口罩都被抢购一空。

　　连一些路边小神庙里的雕像也被人恶作剧地戴上了口罩。

　　“日本政府提倡戴口罩，而美国政府没有提倡。”《产经新闻》网络上的一篇文章评论说，“口罩反映了日本社会的特性，即组织的强制力的存在。”

　　大阪府要求府立公用室内场所停止开放，并呼吁电影院、体育馆等民营场所暂时停业。

　　久负盛名的有马温泉在5月16日之后的3天内失去了7500名顾客，这些人因疫情而取消了原定的温泉旅行。预定举办的演唱会、学术研讨会等群体活动也3天内取消了57宗。酒店入住率较以往下降了70%。

　　“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尽早恢复到以前的状态。”神户大丸百货商场的一位营业员对记者说。

　　一年一度的日本最具影响力的棒球比赛也随时做好停赛的准备。一位刚看完棒球比赛的球迷说：“比赛完，坐在电车上的时候我心里非常担心。希望能早点到家。”

　　可疑的排球赛

　　在日本，甲流疫情从海外输入到本土扩散，从零星发作到突变暴发，中间只有一周时间。

　　日本确诊首宗甲流感染病例，是在5月9日。患者是从加拿大归航，经美国转机的两名学生和一名教师。经迅速采取隔离措施后，疫情一度被控制，此后一周都没有出现扩大的迹象。

　　当人们稍稍松下一口气时，5月16日，疫情急转直下。

　　当天，神户两名高中生被确诊感染，加上当天早些时候确诊的另一病例，当天共确诊了3名感染患者。3人近期均无出国纪录，为日本首次发现的本土感染病例。

　　接下来的17日，一天之间，确诊患者增加84例，其中非输入型患者达到92例。

　　之后，在5月20日至21日的24小时内，又新增51例。

　　到20日下午11点时，日本病例已达到267人，其中95%的感染者集中在阪神地区——神户市占143人，大阪府占117人。并且，大部分感染者是中学师生，尤其是高中生。

　　5月9日—16日这一周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疫情会在5月16日发生突变？为什么感染者集中在阪神地区？又为什么以中学为暴发点？

　　《产经新闻》的推测是，事情可能与5月8日兵库高中与神户高中之间举行的一场排球赛有关。在球赛一周后，县立兵库高中在16日便出现了8个确诊病例。神户高中排球队在5月10日又与兵库县其他高中排球队举行了比赛，结果6天之后，便发生了神户各高中的疫情爆发。

　　无论从病毒潜伏的周期，还是疫情的爆发点和传播路向看，这或许都是可能性最大的一种假设。

　　“神户，大阪疫情扩大，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地理风土原因。”日本厚生劳动省新型流感病毒对策推进本部的一位官员认为，“然而感染者多为学生群体，主要可能是因为学校是人口密集的地区。由于上课的原因，众多的人长时间集中在相应狭小的空间里，互相密切接触，病毒的扩散可能性就加大了。”

　　以大阪、神户为中心的关西地区的人口密集度居日本前茅。这个制造业的重镇地区，包括大阪府、京都府，以神户为首府的兵库县，以及奈良县、和歌山县、滋贺县、三重县、福井县，在3.13万平方公里的面积内聚集约2300万人口，这虽不及墨西哥城1500平方公里聚集将近2000万人的密度，但人口密度也是日本全国平均密度的2.3倍。而神户和大阪两个中心城市相距只有30来公里。在这样的环境中，一旦有新型流感病毒星零星输入，便可能如同火星落入密林，酿成冲天大火。

　　但问题是，5月16日最早感染的3名神户高中的学生并没有出国旅游和接触外来患者的记录，他们究竟怎么感染的？这个谜一时无解。

　　谁的责任？

　　日本各大医院统一了检查体制。只需要用棉签从患者鼻粘膜采取少量液体，然后使用仪器就能迅速诊断病毒是否和正在北美流行的流感病毒相符合。日本官方宣称，日本在甲流速诊方面的技术世界领先，能较大多数国家提早发现感染者。

　　16日疫情暴发后，日本的防控措施升级。疫区学校一律停课，关闭室内公共场所，公共场所发放口罩。神户市的各大小医院设置了“发热外来专用出入口”，“临时发热诊察室”，为感染者安排了特殊的病床和病房。

　　政府开通了“发热相谈中心热线”，可使用日语，英语，汉语，韩语，法语等多国语言询问。并建议市民出门佩戴口罩，减少外出，勤洗手。

　　然而，充满未解之谜的新型病毒仍然跑在了前面。

　　19日，两名从纽约归来的日本女中学生在东京成田机场检查体温达39度。因机场病毒检测结果显阴性。两人被允许返回东京的家中。

　　结果，20日，两名女生被确诊感染甲流。消息传出，21日上午，东京市内口罩全部售空。东京圈的所有电车站和地铁站提醒乘客“戴口罩是义务”。

　　舆论界担心，东京圈人口密度较关西地区更为密集，病毒一旦扩散，后果不堪设想。

　　但升级的疫情并未改变5月21日召开的日本国会会议的议题。当天的会议主要讨论对付金融危机、国民年金、海贼预防，辅正预算等议题。

　　官方数据显示，今年1到3月，日本的GDP下滑15.2%，为战后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