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与周汝昌合作《〈红楼梦〉赞》

　　周建临

　　我父亲(周汝昌)和故宫博物院清史专家朱家溍先生是老朋友，虽然不经常见面，但是心意相通。家父曾告诉我，他的处女作《〈红楼梦〉新证》出版时，特敬送朱老一部。朱老很重视，认真读了不算，还在很多地方作了批，其中有不同的见解，也有一致的看法，是从清史的角度进行探讨的。遇有我父亲相托之事，朱老一定是在最短的时间内给以回复。例如：当年上海徐恭时先生来信谈某画作上有曹公题跋，拜托家父要全力搜寻。家父赶快找朱老帮忙，很快朱老回复说已查过原件，并无曹公题跋字迹。研红者们才放下心来。

　　两位老朋友有过一次十分愉快的合作，那是1998年的事情了。北京大观园筹办《红楼文化艺术展》，请家父写《曹雪芹赋》，还想写《〈红楼梦〉赞》，环顾文化界能担此任者非朱老莫属。于是，被朱老称为“作端楷如汝龙者世不多见”的刘汝龙君代表大观园(北京大观园匾额对联全是刘君手笔)到朱老家请他写《〈红楼梦〉赞》。朱老对刘君说：我不是研究《红楼梦》的专家，怎么要我写呢？这样吧！请周老替我写一篇如何？我亲自书写。次日，刘汝龙将朱老意见转达于我。我迅速告知家父，家父言：我代撰可以，就说是朱老写的吧，不要让人家一看都是一个人写的，多不好呀！转过天来，又收到朱老的信，意思如刘君转述一致。家父仔细思索之后，一气呵成248个字的《〈红楼梦〉赞》。刘君特意将《〈红楼梦〉赞》送到朱老家，朱老看后说：“写得好！”朱老又给我打来电话问如何落款？我说：落款一定要写您的名字，这是我父亲的意思。刘君为朱老的八尺巨大宣纸打格。朱老打起精神一笔一画地用楷书完成，这是朱老的心血凝聚之作。这幅作品现在还陈列在北京大观园展馆，它应该是朱老一生中书写的尺寸最大的一幅墨宝了，真是弥足珍贵。

　　《〈红楼梦〉赞》全文如下：

　　才人有恨，寓怀稗官。家风绣虎，踪影西山。生花梦笔，震誉瀛寰。曰维灵石，娲皇弃捐。荒凉青埂，爰慕人间。府尊荣国，园称大观。茜纱是主，百八钗环。绿林水泊，红楼锦团。须眉尽绘，脂粉孰传。迹唯四姓，贾王史薛。情则万感，滴泪研血。同悲一哭，生离死别。芙蓉诔痛，风雨词绝。警幻意亲，簿册展列。新曲十二，声声真切。男自英雄，女亦豪杰。命运之间，时会之节。屈抑诬枉，花残玉折。炎凉荣辱，惊心动魄。是为奇书，岂关风月。院榜怡红，圃号红香。轩有绛云，溪曰沁芳。花落水流，语痛西厢。其字似艳，其情最伤。补裘倾命，埋香断肠。春秋嘉序，酒令诗狂。聚惜欢悦，散悼悲凉。石头镌记，曹子不亡。千秋炳耀，万口诵扬。东方之宝，华夏之光。何以为赞，麟凤蹈翔。

　　落款处有“朱家溍书”四字。

　　行文至此，不禁又忆起一事，在此略记一笔。那是为拍摄京剧《曹雪芹》电视片之时，在恭王府戏楼内彩排，文化名流云集。还记得陈昊苏坐在前排，朱老也在前排就座，我和家父等人同桌观看。演出时的京剧已成为“改良品种”，中乐西乐一同演奏。就在“曲终人散”之时，忽然有人高声喊道：“这不是京剧！”众人凝神观看，原来是朱老看到京剧被“改”成这般模样，实在是忍无可忍，只有振臂一呼了，众人却是默默无语而退。我为朱老勇敢捍卫传统文化之精神而感动不已。

　　朱老已仙逝数年了，他与家父的这次合作却鲜为人知。今天，我将此件文坛雅事记录下来，也是对朱家溍老先生的深深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