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
看完这个短片给人一种感觉,就是这些安监员集体辞职更多的是体制给他们的无奈,他们自身并没有什么问题,你觉得呢?
白岩松:
其实好像不仅仅是,如果从表面上看,好像我们很容易找到原因,待遇的问题、压力的问题和没有安全感。
倒是有另外一个没有报道的细节让人更加担心,因为从春节过后到现在为止,4个月了还没给人发过工资呢,这事有点不靠谱,我觉得这是另一种非常现实的因素。至于说到压力,压力不对吗?从事这项工作的人就该有这种压力,现在这48个人里头的确有很多是,有几位被处分的,加起来有那么三四位其实都面临一种处分,包括追究刑事责任,因为你负责安监的这个地方出了问题。但是这个行当本来就该承担压力的,如果要不承担压力呢?说没有安全感,一会儿我们再另说。我姑且给大家讲一个2003年,我们当时也采访过,娄底大范围地去整治煤矿的问题,不断地出事故,结果发现权钱交易是一个重要的因素,恰恰反映出基层的安监人员钱权交易,给了4000块钱,不合格的矿就可以合法生产了,两年不检的给他私人1000块钱,这事就算过去了,原来曾经还是有利可图的,现在由于各项政策已经非常非常的明确了,做基层的安监人员想在体制外获得额外的收入越来越难了,这个时候压力和不安全感就诞生出来了。
主持人:
他们身上没这个压力的话,那么更多的压力就应该由公众来承担,现在他们身上承担了这个压力,按说这是题中应有之意,为什么他们现在还要因为压力导致他们觉得承担不起而提出辞职?
白岩松:
一方面来说有媒体当中所报道出来的这样一些问题,比如就像我刚才说的的,起码也4个来月没开工资了。另一方面,现在处罚的力度要比以前明确多了,的确不像过去那么好干,过去甚至在黑色的,甚至违法的方面都可以获取某种利益,当然我不是说所有人,个别的人,那就给了一种权力还是有用的,你看出事频繁的时候没人辞职,这两年,安全事故在下降,反而开始出现了这样的一种情况,当然一会儿我们会谈到相关的一些因素,可是另外的一些因素我想说的是,今天在了解的过程中也会知道,这48个辞职的其实没有一个真正的辞职,没有一个真正离开的。另外一方面来说,大家会举例子,有外矿把他们请去当矿长,50万的年薪,还发了一辆车,请问这48个人是不是都可以做到,极少数,所以那也是一个风险极大的。我更倾向于把这个事情看成是一种博弈,在没有工会替他们挑头,而且他们中间相当多的是合同工,4个月没开工资的情况下,在跟管理部门,甚至跟某种体制进行博弈和谈判的过程,所以我觉得既不谴责,也不同情。
主持人:
下棋的人都知道,在一盘棋里面最先出局的往往是最无足轻重的小卒子。比如说当一个煤炭安全生产事故发生的时候,可能是安监员是冲在承担责任的第一线,对他们来说未必公平,这种压力对他们来说是不是太大?
白岩松:
没错,这时候要为基层的安监员们说一些话了,虽然现在是一个博弈和谈判的过程,我也相信应该去调整一定的待遇,但是永远我相信这一点,仅靠调整待遇就能解决这方面的问题,那是不可能的。
另一方面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问题,一个关键词是没有谈到的,刚才我们谈到了待遇问题、压力问题和安全问题,但是都有相反的刚才我们去解释,其实并不是那么单向的。还有一个关键词没有谈,那就是出路,什么样的一个出路呢?他的活是挺难干的,基层安监员,为什么说呢?比如说在涟源,近100个煤矿,其中绝大多数是属于应该关闭的3万吨以下的这种小煤矿,按理说就都应该关了,可是事实中,由于整个的煤炭在涟源占GDP的比例恨不得百分之六七十这样一个大的概念,所以你又知道不可能关,不合理的存在又存在着,结果具体的承担责任的时候,安监员要承担,因为一旦出了事的话他要受处理。扣钱,我刚才一看,动辄就扣100,扣3000的,他们哪扛得住啊。
主持人:
才挣多少。
白岩松:
对,另外还要承担法律和处分,在这48个辞职里头就有被严厉处分、离职,还有要追究法律责任的,他们是扛不住,因为一个个体怎么能扛住一个庞大的经济需求,明明不该存在的煤矿还依然存在,他去贴条给人封了,他又没有执法权,这活在这儿的时候的确很难干。
主持人:
你就说出路,今天我看一篇评论,他们的出路只有三条,要么就和煤炭老板同流合污,要么就是所谓的风箱老鼠,受夹板气,要么就是干脆辞职不干,现在连第三条路给堵上了,那么这帮人怎么办?
白岩松:
所以我说这个出路还有第二种解释,另一种出路来自一种诱惑,不合理的存在依然存在,就总会有一些诱惑出现在这48个人当中的个别,比如说他们是有经验的人,一转身也有先例,到贵州去当了矿长,给了50万年薪,还开着车,这很受刺激,心里就更不平衡了。当地那么多不合理的存在,恐怕也需要他们按惯性的一种照料,虽然现在政策越来越严,但是起码给了他们这样一种暗示,就是不合理存在的煤矿大量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让他们心里不平衡,很容易出现心里波动的一个重要因素。我觉得如果要看这样的问题,恐怕辞职只是一个表象,背后很扭曲的一种现实才是关键,他们要负责的是让所有不合理的东西,安全隐患全都消失,但是现实当中他们又没有这么大的权力,大比例的不该开的煤矿都在开着,请问一个个体的安监员,48个人盯着96个矿,一个人要盯2个矿,盯得过来吗?出事的时候还要拿他们去处理,所以这事的确有点难。
主持人:
他们的难不仅仅体现在待遇上,他们的难可能更多体现在作为这个职业要履行的这种职责和地方利息需要之间的夹缝,他们恰恰在里面。
白岩松:
没错。所以我说两种方向去分析,当然我们都只是猜测,一方面来说,可能仅仅是拿这种辞职来当成一种谈判的砝码,因为待遇大致差不多,没高到哪去,荣誉感又没那么强,而且还受气。他们也曾经的确对不该存在的煤矿去贴条,发现了隐患的时候,甚至出现被打的这种情况,很难说拥有一种尊严感。
另外,他们有的相当多的是合同工,几个月没给人开工资,叫安全员,又不属于国家安监总局直属下来的这样一个,到了涟源市只是煤炭工业局的这样一个工作人员。你知道他们工作性质是什么吗?他们既不属于那个煤矿企业,也不属于安监系统,只是在涟源这样一个执法部门,叫煤炭工业局,他们有一个安监大队,他们是其中的合同工,权力又没那么大。所以这样的一种角色,就是说一到神经末梢才发现,我们的很多问题从上面走的时候都挺对的,但是到了底下,到神经末梢的时候堵塞了,就开始出现了很多瘀血的问题,我觉得这就是一种体制瘀血。
主持人:
湖南涟源48名煤炭生产安监员的辞职体现出的是一个体制的问题,我们的节目稍候继续。
主持人:
安监员是身处在国家安监政策还有地方经济发展之间这样一个夹缝里,他们如何生存呢?我们来看一个短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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