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30日下午4:15,9名老兵在儿子、女儿或孙子的搀扶下,列队从畹町桥回到了阔别几十年的祖国。
这支沉默的队伍,尽管步履蹒跚,却走得坚毅、凝重。60多年前,他们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浴血奋战,却一度被历史无情抛弃。
这次探亲对他们来说,是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
喧嚣的欢迎人群在迎面走来的这支队伍前瞬间安静了下来,人们被老兵们虽然衰老却英姿尚存的气势所震撼。终于,有人打破沉默鼓起了掌,更多的掌声随之热烈地响起。
这是几十年来最大的一个中国远征军老兵回国寻亲团。
2009年4月第15期的《瞭望东方周刊》,刊登了一组有关流落在云南边境或缅甸的中国远征军的故事,这组报道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的反响。该组报道的主要采写记者孙春龙决定发起一次远征军老兵回国寻亲活动。孙春龙在缅甸寻找到24名还健在的远征军老兵,由于种种原因,此次回国的老兵只有9名。
94岁的经明清泪如雨下。他22岁参军开赴滇缅战场一线,后来到了印度,抗战胜利后辗转来到缅印边境的格力谬,70多年间他从没有回过家乡江苏南京。踏上祖国土地后,经明清不停地对孙春龙说:“我弟弟病重,我要赶回去看他,明天能买到飞机票吗?”其实经明清的弟弟多年前就去世了,老人收到弟弟病重的信是多年前写的,老人的记忆还留在那一年。
抗战时,经明清是新编200师机械化部队的装甲兵,抗战胜利后,他回印度取回了自己存在那里的积蓄,在格力谬开了一家汽车修理厂。由于害怕被抓回去,他把自己的名字“经乘国”改为“经明清”,并与一位有中国血统的缅甸女人结婚,育有两男四女。为了养家,他舍不得用辛苦赚来的钱回家探亲,“那要很多钱,这足够给家里添置更多的东西。”
尽管年事已高,但探亲团的老兵们都非常乐意接受采访。曾在38师任少尉的钟玉清总爱对记者说:“你听我慢慢给你讲,这个历史很长。”
原以为要回国“吃太平粮”的钟玉清,却获悉部队回国后要北上“剿匪”,于是他从部队逃了出来,留在了缅甸曼德勒。“我不想再打仗了。为了国家,我打了8年的仗,我们把日本人打败了,却要回去打内战。老百姓生活那么艰苦,他们的眼泪还没有干,为什么要这样互相残杀。所以我决不回去。”他说。
记者问他:“这么多年在国外,您觉得苦吗?”老人叹了口气:“苦啊,怎么不苦。在国外语言不通,又没有钱,只能靠做点小生意维持生活。有时还要隐姓埋名,不能对人讲自己过去的历史。”
探亲团里的杨子臣对这种苦感同身受。
90岁的杨子臣是四川绵阳三台人。18岁那年他成为了38师的一名新兵,并到了印度。在反攻缅甸的战役中,杨子臣是防毒排和喷火排的士兵。杨子臣记得,在攻打缅甸八莫时,阵地上一片寂静,静得连对方阵地上有人咳嗽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日军的碉堡十分牢固,部队使用了喷火炮。杨子臣看见一个敌人从碉堡跳出来,满身是火。最终,碉堡被粉碎了,但喷火排仅剩下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他。
抗战胜利后,不愿意再到山东打仗的他留在了缅甸密支那。起初,他一直隐姓埋名,干过很多工作,多年的拼搏,使他成为了留在密支那的远征军老兵中生活最富裕的人。
1995年,杨子臣、黄艳麟、孙增官、李锡全、葛永昌、艾云昌6名老兵在缅甸密支那发起了为中国远征军重修墓地的活动。奔走呐喊的10余年间,6名老人已经死了3名。他们的呼吁也终于得到当地克钦邦政府的支持,答应可以择地重修,但却因为资金的匮乏而暂时不能进行。
今年4月10日,3位老人写了一份《告密支那各侨团侨社暨全体同胞书》,呼吁成立筹款委员会:“抗战胜利已经六十余载,我无主忠骨仍散落四野八荒,无依英魂似游离于风雨寒林,于心何忍,情又何堪?日本人早已立慰灵塔、安魂寺等于斯地。身为我华夏后裔,怎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呢?”
74岁的缅甸曼德勒多省籍同乡会副会长王荣森伤感地说,如今,密支那100多名老兵中只剩5人,腊戌20多名老兵中只剩两人,克里谬20多名老兵中只剩1人,这些老人都已经风烛残年。“几十年来,很少有人来探望这些老兵,也很少有老兵能踏上回家的路。也许,人们遗忘了老兵,一些老兵也遗忘了战争。但是回家却是老兵们至死都无法遗失的梦啊。”
我来说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