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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尖茶(图)

2009年06月04日01:51 [我来说两句] [字号: ]

来源:津报网-天津日报
阮家国

  春天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冷一下,热一下,热一下,又冷一下,总是叫人捉摸不定。就拿晴天来说,晌午前后热烘烘的,可早晨和夜晚又是凉丝丝的。

  天擦黑了,隔一隔,总有风悄悄从车窗上边的空隙里摸进来,在他脸上手上搔一下。天真的有点凉了,他把车窗玻璃朝上升了升,只留下一点点缝隙,叫风想摸进来,可又要费点劲儿。车子从一条河边的山上下山,跑得利索,他觉着自己真成了一股风,在自由自在地飘,用不了好久,就要飘到一个地方。
他要在那个地方过夜,好好吃一顿饭,好好睡一觉。当然,还有比吃饭跟睡觉更重要的事,那就是还要跟一个人好好见上一面,好好看看,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跟他心里头想象的样子差不多。

  他还是头一回走这条路,有点摸不着头和脑。

  河上有桥,过了桥,车子就开始爬山,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斜着爬过来,又斜着爬过去。他一听就听得出来,觉着车子爬山的动静当中哪儿好像有点不对劲儿,跟先头爬山时有点不一样。

  车子好不容易才爬到山顶,好像爬了好久好久,用完了浑身的力气。他赶紧把车子靠边停下,得看看车子有没有毛病。他拿着手电,先看轮子,四个轮子倒没叫啥东西扎着,铁轱辘里头的缝隙当中也没叫啥东西卡着。打开引擎盖子,他边看边摸,却也没看出个啥名堂,摸也没摸出个啥名堂。自然,车子根本就点不着火。车子真出毛病了,毛病到底在哪儿,却不晓得。晚上光线不好,想修车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看来,只有等到明天天亮再说,晚上得在这儿山上过夜了。

  天又凉了一些,不只是凉,简直是冷起来了。他打了个寒噤,一看手机,都快八点了,吃饭时间早过了,肚子还真饿了,得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找歇处,要是找不到歇处,那就只有在车上窝憋了。

  这儿好像就只住着一家人家。这家人家就在前头路边上,隔他停车的地方只有几步路,屋里有灯。他摸过去,在路边上溜达,朝那家人家的堂屋门缝里瞄,却瞄不到个啥。这个时候,门就开了,一个人端着东西出来,朝前走几步,跟着一盆水就泼了过来。他没躲闪过来,两腿就接了不少水,不禁叫了一声。泼水的人说,哪儿晓得有人,身上没泼湿吧?听话音,这是一个女人。她说的话虽不太好懂,可他差不多能听得明白。他说车坏了,问这儿隔县城还有多远。她开了门头灯,说,不远,还有二十公里。他问她,你家卖不卖饭,我能不能吃点饭?她笑一下说,饭倒是没卖过,外头冷,你快进屋坐吧。这话倒是叫他心里头一热。

  他说打搅打搅了,去车上把一个装洗漱东西的塑料袋拿上,还揣了两包烟。下车,他还摸了一下身上,看手电在不在。

  这家人家堂屋里有道隔墙,墙上挂着一幅中堂,中堂下头搁着电视柜,电视柜上搁着一台大彩电。一进屋,虽只扫了一眼,他也留意到,所有东西都是新的。他才坐下,她就给他端盆热水来,叫他洗把脸。他把水端到门外,好好洗了把脸,这一洗,倒好像把身上的疲倦跟饥饿都洗跑了。再进屋坐下来,她给他拿烟,接着,她又给他泡了茶来。茶搁在茶几上,他看见,杯子里头一芽一叶的茶叶在慢慢扭着身子,一点点一点点地扭动,他抽抽鼻子,觉着有一股清香飘起来了,飘到了他鼻子里头。他抿下一口,咂咂嘴,再抿一口,咂咂嘴,觉着这茶还真香,香得不得了。她从那边屋里过来,又给他把茶倒上。他说,这茶好喝。她笑一笑说,头道水,二道茶,这一道喝起来才香。他说,咋叫头道水,二道茶?她看他一眼说,头道茶茶味儿泡不出来,二道茶茶味儿才泡得出来,酽,是酽茶。喝过二道茶,他说,还真是这样,这道茶才酽。喝了酽茶,点上一根烟,烟抽起来好像更香了。她说,这一向有点忙,我们也还没吃晚饭,饿不?要是饿不过,我先给你弄饭吃。他说,不饿不饿,茶一喝,简直一点都不饿了。她笑一下说,你这人说话倒蛮有味儿,茶叶又不是饭,还能饱肚子?呃,要是你真不大饿,就等一会儿再吃饭。屋里烧着蜂窝煤炉子,她把炉子搁到他面前,说,山上天冷呢。

  她去拿了针线笸箩来,边看电视边纳鞋底。针线笸箩里有几双已做好的布鞋,有布底子布鞋,也有胶底子布鞋。他问她,你做这多布鞋,卖不卖?她说,卖呀,有好多人就喜欢穿布鞋。他从针线笸箩里挑一双胶底子布鞋,问她,这双布鞋,卖多少?她说,三十块。他从钱夹里拿一张五十的票子给她,说不找了。她叫他试一试,看合脚不。他脱下一只脚的皮鞋,试一下,正好合脚。她搁下针线,叫他烫烫脚再穿布鞋,给他端了洗脚水来。等他烫完脚,穿上布鞋,她找给他一张二十的票子,他却不要。她说,你还是拿着。她一下子抓住他手,硬把钱塞到他手里。他就拗不脱了,把钱展一展,叠一叠,揣到身上。

  脚一烫,浑身都暖和起来,他把炉子朝她身边搁一下,她拿针蹭头发抹发油时扭一下头,悄悄笑一下。他觉着,她笑得好看。他这才留意到,她人长得蛮顺溜。顺溜就是好看,咋看咋好,看哪儿都好。看样子,她好像还是一个姑娘家。

  电视声音不大不小,隔一会儿,能听见车子从外头过去的声音。他说,路上还有不少人跑夜车。她说,我们那一个也快回来了。他却没听明白,问她,你说哪个?她笑笑说,就是我们屋里那一个。他这才明白,她说的那一个,应该是她的男人。他这才留意到,堂屋到左边一间屋里的门上,好像有一个大红喜字,门开着,从他这边看,不细看,还看不出来。这么说,那个屋就是新房,她就是这屋里的新媳妇儿。她看上去就像一个姑娘家,咋就做了新媳妇儿了?他问她,你男的出去做啥?她说,做茶叶,抢在清明前做茶叶。他说,清明前的茶叶是不是最俏?看上去,是不是浑身粉扑扑的,像巴着厚厚一层细白细白的小毛毛?她说,那叫毛尖茶,喝茶要喝清明茶,清明茶当然俏。他问,你男的会做茶叶?她说,我们那一个姓周,是个做茶叶的技术员。好像又有摩托车过来,他看见她好像朝上欠了一下身子,头朝外扭一下,在支着耳朵听,问,周技术是骑摩托回来?他把她的那一个叫周技术,问她贵姓。她倒爽快,说她姓毛,名叫毛小翠,那一个叫周秀林。毛小翠说,你咋晓得周秀林骑摩托?他说,你一听见摩托响,人都走神儿了,不一样了。毛小翠笑,脸都有点红了,说,今儿也该喝点新茶了。他说,周秀林做茶叶,你们连新茶都喝不上?毛小翠说,新茶贵得很,好几百块一斤,哪儿舍得喝。他喝茶,就问,这不是新茶?毛小翠说,那是去年秋天的茶。摩托声在门口摸了一下子,又走远了。毛小翠说,咋搞的?周秀林还不回来,也不晓得饿。他说,新茶肯定不好买吧?毛小翠说,马上就是清明了,不晓得有好多人等着买茶叶,这几天,茶场天天晚上都在加班。他说,你打个电话,叫周秀林给我带两斤茶叶。毛小翠说,茶场的茶叶有两个牌子,一个是箭茶,一个是龙峰,箭茶是才冒一个芽尖的茶芽芽,龙峰茶的芽叶略大一点点,不晓得你想要哪一样,还不晓得拿不拿得到货。他说,有啥货拿啥货。

  毛小翠搁下针线,进贴喜字的屋里打电话。出来,毛小翠不说买不买得到茶叶,却说他是四川口音,问他是哪儿的人。他说是绵阳人,说绵阳的茶楼满街都是,要把箭茶跟龙峰介绍过去。毛小翠说起去年的地震,人人都揪心死了。他说自己福大命大,四川正发地震时,他在重庆,只差一点点就跑到北川县城了。

  门前又过去了好多摩托,夜都要深了,周秀林却还没回来。毛小翠搁下针线,起身说,是时候了,我去做饭。毛小翠去做饭,他也起身,去门外溜达。

  外头黑咕隆咚,他摸到停车的地方看车子,这个时候,他看见一个摩托从山那边过来,在毛小翠家门口停下了。

  真是周秀林回来了。周秀林跟他打招呼,他忙着给周秀林拿烟。周秀林的烟却先拿出来,说,先抽我的。

  周秀林把他先喝过的茶倒了,把杯子洗干净,重新给他泡茶。周秀林拿来两样东西,搁在茶几上,一样是用塑料包扎得紧紧的东西,只有拳头大小一坨,一样是一个圆茶叶筒,里头还搁着一样东西,像是一个紫黑色的勺子。果然是个勺子,周秀林先打开扎得紧紧的两层塑料,再拿搁在茶叶筒里的勺子伸进袋子里舀东西。勺子舀出来的是细细的茶条条。周秀林舀一下,轻轻丢到杯里,再舀一下,再舀一下,一共舀了三下。倒开水泡茶,周秀林先只倒了一点点,差不多还不到一寸深的开水就把杯里的茶托了起来。一芽一芽大概只有三四颗米长的细茶条,在开水面上挤着身子,有的怕挤,朝水下扭着身子。过一下子,等杯里的茶条稍稍展开芽叶,周秀林又朝杯里倒开水,把杯子倒了个八成满。开水一倒,杯里的芽叶刷刷直滚,又簇拥到水面上来,不过也有一些在杯底扎下了根,站着细挑挑的身子,有的还在上下晃动。两个人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周秀林这才跟他说,等茶叶全都沉底,茶味儿才得出来。等茶叶全都沉底了,舒展了,他才拿起杯子来,却没喝,先闻一闻。闻了好一下子,他才抿上一口,说,这茶好香,肯定是新茶。周秀林说,是今天才做出来的茶叶。他说,香,你也来一口。周秀林拿过杯子,先从杯口朝下看,再把杯子举到头上,透过玻璃看,说,白中带青,茶色要得。再抿一口,说,口味儿也要得,清香味儿正。周秀林说,过去穷,我们这儿兴“喝转杯”,不少人家屋里只有一个搪瓷杯,茶泡出来,长辈先喝几口,拿手把杯口一抹,再给别人喝。

  他在茶几前蹲下来,拿勺子舀几片茶条,紧盯着看,问周秀林,这是不是毛尖茶?周秀林一笑说,你还晓得毛尖茶,看来,你对茶叶不生疏。他说,毛尖茶,是不是春上先发出来的最嫩最嫩的茶叶,看上去浑身粉扑扑的,像巴着厚厚一层细白细白的小毛毛?周秀林说,是这回事,谷雨前的茶叶才做得成毛尖茶。他给周秀林烟,说,这回到这边来,我就想带几斤毛尖茶走。周秀林却不接腔儿,只说清明前茶叶贵,还弄不到手。

  夜饭在堂屋吃,菜弄了不少,炖的有排骨汤,还蒸了一钵鸡蛋。周秀林开了瓶酒,要陪他喝几盅。毛小翠却说,先莫慌喝酒,肚子早都饿了,吃点饭再喝。想起周秀林还没答应帮他买新茶,他就敬周秀林酒。周秀林说,茶场建场四十多年了,场上给他们家划了茶园,他们靠卖鲜叶给场上生活,自家也有一点茶园,今天在自家茶园摘了一点叶子,正好做了两斤,只有给他。他问周秀林,茶场叫啥名字。周秀林说,茶场名叫龙王垭,龙王垭的山像一条龙,半山腰上有一个龙王住的龙洞,龙王修成正果后,在龙洞里留下了水桶粗一股龙泉水,这股龙泉水从没断过流,现在还是那个样子。

  吃过饭,十二点都过了。

  堂屋右边的屋,中间也有道隔墙,他睡里头一间,房门却没安锁。他试一下,看门关得住不。这个时候,外头好像还有动静,周秀林他们好像还没睡下,有窸窸窣窣的动静,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说着悄悄话。才成家的人真有用不完的劲儿,热火得不得了,他估摸着,他们都亲热了不下三回了。他看手机,都快两点了。想起毛尖茶那个秀秀气气的样子,他就觉着新媳妇儿毛小翠就像嫩乎乎的毛尖茶,看上去,浑身粉扑扑的,长满了细白细白的小毛毛。喝酒时,周秀林说卖给他两斤茶叶,可茶叶并没给他,他又怕周秀林说酒话。他在他们家吃住,他们说不要他给钱,恐怕也在说酒话。

  夜好像真静了下来,是得睡一下了,明天早上还得修车。他脱衣裳睡觉,把衣裳搁在床里头,可他又觉着不妥。钱夹还在衣裳里头。他担心周秀林跟毛小翠是在开黑店,他们叫他吃,叫他住,把他当客待,实际上只是个幌子,就是偷他一下子,他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朝肚里咽。钱夹里还有不少现金,搁哪儿他都不放心,看来,只有把它挨身搁着才妥当。他把钱夹搁到裤衩里头,把手机压到枕头底下,还有点睡不踏实。

  迷迷糊糊中,他听见手机在响,摸出手机,关掉闹钟,一头坐起来,先摸裤衩,钱夹倒还在。上过茅房,他就去看车。他绕车转一圈,没发觉车身上掉了啥东西。他打开引擎盖,开始在发动机上找毛病,有一根线路跟发动机的接头脱了,昨晚就没发觉。他把这根线路接牢靠,上车一点火,发动机就叫了起来。

  毛小翠还当他要走,来叫他吃饭。他说先试试车,茶叶不拿到手,他可不走。进屋吃饭,却没看见周秀林。毛小翠说场上有食堂,周秀林早都走了。他说,他昨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一条嘴吐大水的大龙,水跟海水一样,白浪冲天,把他连人带车都卷走了。毛小翠说,到了龙王垭,不梦见龙王才怪。他说,等一下得看看龙王住过的龙洞。毛小翠说,要得,等一下我带你去看。

  毛小翠卖给他一斤箭茶,一斤龙峰茶,又要送他一盒龙峰。一盒也就是一罐。龙王垭出产听装茶叶,龙峰茶是五个易拉罐一斤,算起来,一罐龙峰也值不少钱。他要给钱,把买一罐龙峰茶的钱跟应给的招待费都算上,给毛小翠两张红票,可她又横直不要。毛小翠说,山不转水转,说不定哪一天我们还摸到你门上了呢。他喜欢听这话,这个长得顺溜的新媳妇儿这样会说话,他就没话说了。

  临到上车,毛小翠又提醒他看龙洞,他却说,留点想头儿,等下回再来看。

  他的车正停在龙王垭的垭子顶上,车一动,就过了垭口。垭口那边叫他眼睛一亮,满山的茶带像花带一样齐整好看,一行撵一行,茶园周围全都是清一色墨绿墨绿的山林。太阳才出来,茶园里头有多得数不清的女人在采摘茶叶,好多双手在茶树上刷刷直点,她们个个都长得像毛小翠一样顺溜,穿着打扮都很惹眼。龙王垭茶场在茶园中间,进出茶场的路是宽宽的水泥路。他干脆把车靠边停了下来,点了根烟。他摸出手机,给毛尖茶发了一条短信:毛尖茶,你信不信?小林子已到贵地的龙王垭。眨个眼,毛尖茶就回了过来:小林子,你是在做梦吧?他悄悄笑一笑,下车,拿手机照了一个照片,给毛尖茶发彩信过去。可毛尖茶还是不信,发短信说,照片肯定是他从网上下的。

  毛尖茶是他的网友,他的网名叫小林子。在网上才开始交往的时候,他问过毛尖茶,毛尖茶是啥意思。毛尖茶说,毛尖茶就是春上先发出来的最嫩最嫩的茶叶,看上去浑身粉扑扑的,像巴着厚厚一层细白细白的小毛毛。他这回过来,除了拉货,还就想见见毛尖茶,本想叫她吃惊一下,却没想到在龙王垭耽搁了一夜。不过,耽搁一夜也好,不在周秀林跟毛小翠家歇一晚上,他也弄不到龙王垭茶场清明前的毛尖茶。要是能跟毛尖茶见上面,他打算给她两罐龙峰。看来,只有等到了竹溪县城,再拿普通电话跟她联系。他问自己,能跟毛尖茶见上面不?

  本版题图:尚世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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