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恐怖伊万”

　　这个以纳粹战犯名义审判的89岁多病老人，是当年那个残忍的集中营看守吗

　　■余东

　　哭着被4名联邦执法人员用担架从家中抬出来，89岁的约翰·德米扬鲁克随后被送上一辆私人救护车。

　　5月12日，在美国最高法院驳回暂缓引渡请求4天后，被怀疑是纳粹集中营警卫“恐怖伊万”的德米扬鲁克终于被送上一架飞往德国的空中救护直升机，前往慕尼黑的施塔德尔海姆拘留所关押，并将在德国受审。他被认为是德国以纳粹战犯名义审判的最后一人。在德国受审，也标志着历史上围绕纳粹嫌犯进行的耗时最长的追捕告一段落。

　　30年的拉锯战

　　当地时间5月12日上午9时30分，89岁的德米扬鲁克被一架专用医护飞机运送至德国慕尼黑机场后，大批记者已在那里等候。但记者们没想到的是，现场根本不可能采访，德米扬鲁克的飞机在慕尼黑机场刚一落地，就直接开进一个飞机修理车间。随后修理车间的大门被紧紧关闭，外界无法得知里面发生的任何事情。一名摄影师说：“他们将他藏了起来。飞机直接进了机库！”

　　在修理车间里，纳粹嫌犯德米扬鲁克接受了体检，然后被送上一辆救护车。25分钟后，这辆由警车护卫的救护车在大批记者的视线中，穿过停机坪风驰电掣而去。

　　有消息称，德米扬鲁克离开机场后，已直接抵达慕尼黑施塔德尔海姆监狱，希特勒1922年曾在这座监狱服刑。德米扬鲁克眼下受到的是调查性羁押。施塔德海姆监狱发言人说：“德米扬鲁克受到医疗监护，与另一名在押者共处一间20平方米房间。”一名法官在狱中向德米扬鲁克宣读长达21页的逮捕令，略述指控内容。德米扬鲁克的律师毛尔说，德米扬鲁克插着输氧管、坐在轮椅上听人宣读逮捕令，“他理解听到的内容。”德国检方计划请医学专家评估德米扬鲁克的健康情况，以确定他是否可以接受审讯。德国犹太人中央委员会要求尽快开始审讯程序，慕尼黑检察院计划在几周后对他提出起诉。

　　约翰·德米扬鲁克原名伊万·德米扬鲁克。他1945年至1952年住在德国，直到1952年移民美国时才改为现名。数名大屠杀幸存者在美国司法部1977年调查期间，指认德米扬鲁克是“恐怖伊万”。“恐怖伊万”是一名纳粹死亡集中营的冷血看守，因利用毒气室杀人而臭名昭著。不过，德米扬鲁克一直自称无罪，并且声称自己曾参加苏联红军，后在战斗中被德军俘虏。他说，自己只是俄亥俄州普通退休汽车工人，虽然当过纳粹战俘，却从未在集中营工作。

　　德米扬鲁克案自1977年开始审理，涉及至少5个国家的法庭和政府官员。美国司法部官员与德米扬鲁克展开的是30多年的拉锯战。德米扬鲁克在1981年首次被剥夺美国国籍，1986年引渡到以色列受审。以色列法庭1988年判处他死刑。鉴于之后苏联公开的一份档案显示，一名叫伊万·马尔琴科的男子可能才是“恐怖伊万”，以色列最高法院1993年推翻对德米扬鲁克的死刑判决。美国1998年恢复德米扬鲁克国籍。由于出现新的证据显示德米扬鲁克曾在数座纳粹集中营工作，美国于2002年再度剥夺他的国籍。2005年12月28日，美国联邦移民法官下令将当时85岁的德米扬鲁克驱逐出境，认为德米扬鲁克在申请移民美国时说慌。有分析称，备受德米扬鲁克居住权困扰的美国，很乐意摆脱这位争议人物。

　　被“纳粹猎人”盯上

　　德米扬鲁克1920年4月3日生于乌克兰。1942年，德米扬鲁克被纳粹党卫军俘虏，后成为纳粹集中营看守。1952年，德米扬鲁克举家迁往美国，在俄亥俄州克里夫兰市郊区定居，改名后进入福特汽车厂工作。

　　1977年，美国的“纳粹猎人”把德米扬鲁克当成了目标。美国司法部门立即着手调查此事，此后认为德米扬鲁克就是“恐怖伊万”，于1981年取消了他的美国国籍，1986年把他引渡到以色列。以色列方面于1988年对德米扬鲁克进行了一系列审判。以色列司法部门搜集了约10000页材料，包括当年德米扬鲁克在成为看守前接受纳粹整训的身份证明。以色列民众对该案非常关注，纷纷抢购收音机收听该案的审理。审理过程中，先后有5名目击证人指认德米扬鲁克，陈述伊万的暴行，比如：用刺刀割去女囚犯的乳房；用鞭子抽打一名囚犯，迫使他强奸一名12岁的女孩；驱赶囚犯们走进毒气室。

　　到了1993年，以色列认为“恐怖伊万”另有其人，以色列人释放了德米扬鲁克。随后，他被允许返回美国，然而德米扬鲁克一家的麻烦并未结束。从那时起，越来越多的证据显示德米扬鲁克可能是索比堡死亡营（位于波兰）的一名看守。德国《明镜》周刊报道称，德国检察官相信德米扬鲁克就是索比堡死亡营的“虐待狂”守卫，希望将德米扬鲁克引渡到德国受审，并且断言德米扬鲁克参与了害死29000人的大屠杀。

　　但德米扬鲁克的家人认为89岁的他年纪太大，且十分虚弱，无法引渡，同时也是无辜的，所以提出上诉。

　　2008年5月，美国最高法院驳回了德米扬鲁克最后的上诉，从那时起约翰·德米扬鲁克就面临着随时被引渡到德国的命运。在美国和德国的检察官看来，真相就是，德米扬鲁克曾在索比堡死亡营任职，必须受到审判。

　　9年之前乔纳森·居梅尔还是美国司法部特别调查处的调查人员，当年正是居梅尔成功地协助美国政府取消了德米扬鲁克的美国国籍。居梅尔回忆说：“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强壮的家伙。”居梅尔补充说，他个子很高，宽宽的肩膀，与他握手，可以感觉他的手很有力。当时，德米扬鲁克可以全天出庭作证。居梅尔称，“直到审理结束，他看上去还那样精神。在2000年的时候他还壮得像一头公牛。”

　　“七山”里的隐居生活

　　而现在，89岁高龄的德米扬鲁克身患“血液和骨髓障碍”疾病，他必须每月数次前往医院输血。德米扬鲁克的儿子小约翰称，2008年他的父亲身体状况更加糟糕，他担心父亲根本无法走完去德国的旅程。将他的父亲引渡到德国，“在旅途中需要沿途进行医疗保障。”

　　小约翰说：“我的父亲从来没有杀害任何人。”他说，他的父亲不担心到德国去受审，“他担心的是他健康，并希望在生命的最后几年能安稳生活。”在小约翰看来，“绝对不能让父亲受到任何有罪的指控。”

　　德米扬鲁克的妻子则是一个娇小且友善的妇人。在位于俄亥俄州克里夫兰市郊的家里，维拉·德米扬鲁克习惯性地站在门旁，她穿着蓝绿色格子衬衫，长长的头发梳成一个发髻，看上去有点失落。维拉说话时总是在英语中夹杂很多德语，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解释说，她的家庭已没有精力应付另一次新的审判了， “我们很穷，没有钱。”

　　被引渡前，德米扬鲁克居住在一个叫做“七山”的地方，那里是俄亥俄州克里夫兰市的郊区，这里曾是美国最繁荣的工业区，但是现在成了全美最穷的地方。今天这里一派萧索的景象，各家车库的门都紧锁着，邮箱上布满灰尘。街道上空无一人，走在街上20分钟能遇到一辆汽车已经是很不错了。“七山”已成为一座死城，最喧哗的声音来自远处的高速公路。

　　德米扬鲁克的房子前面有一块醒目的标示牌，上面写着：“禁止入内”。这是一栋独门独院的别墅，还拥有一个附加的车库和一个温室。这个院子比街上的任何一家都要好，虽然失去美国国籍就意味着失去了退休金，但是由于子女们的资助，德米扬鲁克还可衣食无忧。

　　现在的德米扬鲁克与一名普通的89岁老人没有什么区别，他年轻的邻居——平面设计师埃里克·科勒证明了这一点。虽然德米扬鲁克糟糕的膝盖已不允许他长时间站立或是行走了，但他还曾亲自动手清理被暴风雪掩埋的车道。

　　科勒说，夏季的时候，德米扬鲁克穿着牛仔裤和T恤衫在他的大菜园中干活。有时候，德米扬鲁克的妻子维拉还会送给科勒一些西红柿。科勒称：“我们之间的邻里关系非常好。”德米扬鲁克经常为自己的菜园感到骄傲，还时常谈起自己在福特汽车工厂工作的时光。在科勒看来，德米扬鲁克喜欢和邻居闲聊，但“他并没有和很多人聊过天”。德米扬鲁克从来没有谈起在福特工作之前的经历，而科勒也从未问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