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年轻市长”周森锋十日记

　　6月21日下午，周森锋当选为湖北省襄樊市宜城市市长，这距离他29岁的生日还有17天的时间。自21日开始的这十天，也许是他人生到目前为止最为风起云涌、艰苦难挨的十天。

　　本报特约记者 谢培 发自湖北襄樊

　　6月20日、21日 “最年轻的市长”出炉

　　6月20日上午，宜城市楚都山庄。

　　这个以“山庄”为名的宜城市政府所属宾馆很是热闹，还未满29岁的宜城代市长周森锋紧跟在市委书记的身后，看望、慰问参加宜城市四届人大会议的两百多名人大代表。

　　很多人大代表在此之前并未接触过周森锋，但都对这位“清华毕业的年轻副市长”有所耳闻，不过即便是那些在工作中接触过周森锋的人大代表们，对于这位副处级领导更多的也是感性上的认知。宜城市刘猴镇陈湾村村主任朱必胜因为村里的饮水问题曾与前来视察的周森锋有过接触，在他眼里周森锋“年轻，有高学历，办事还可以”。

　　之前的5月9日，《襄樊日报》头版右下角刊出一则《干部任前公示公告》，将“拟提拔担任正县级领导职务的周森锋同志的基本情况予以公示”，《公示》中周森锋的基本状况是：“男，汉族，河南禹州人，1980年7月出生，硕士研究生，2004年7月参加工作，2000年11月加入中国共产党，现任宜城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

　　6月20下午3时，宜城市委在四届人大四次会议主席团第二次会议上提名推荐周森锋为宜城市人民政府市长的候选人，大家以举手表决的方式一致通过。6月21日下午，唯一的候选人周森锋得到了全票，被选为宜城市长。

　　对周森锋而言，这算不上一个惊喜。2004年襄樊市推行以引进高端人才为宗旨的“一号工程”，他是第一批来自清华大学的挂职研究生中的一员，在襄樊担任专业对口的市建设委员会副主任，级别是副处级。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周森锋高中同学对时代周报记者回忆说，因为自己的妻子和周森锋妻子霍焰相熟，早在2008年的春节时就曾耳闻周森锋将在不久后担任正处级的领导干部。

　　当选后周的讲话并不多，他承诺“一定忠诚职责，恪尽职守，不辱使命，不负重托，把自己的全部精力贡献给宜城这片热土，以实际行动接受大家的检验。”当时的一位与会人士对时代周报记者回忆说，周森锋当选市长后并没有进行什么庆贺活动，马上就在宜城山庄开始了工作，接待了一位招商对象。

　　到这个时候，一切还都显得很平常。但21日晚，事情开始便朝着周森锋和宜城市所没有预料到的方向急速发展。

　　22日见报，21日提前上网的《楚天都市报》一篇小文章称“周森锋可能是目前全国最年轻的县市长”，随后被多个门户网站转载时将“可能”两字从标题中去掉。当“最年轻”遭遇“市长”，立刻引起了网民的极大关注。

　　宜城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刘斌对“最年轻市长”这一说法很有意见，他对时代周报记者说：“谁一开始就肯定了周市长是全国最年轻的市长？有谁去中央组织部做过完整调查？”刘斌对于这一说法的不满，很大程度因为接下来的一连串影响周森锋和宜城市的事件，皆由“最年轻市长”这个标签而起，却并不由此而终。

　　6月22日、23日 “80后市长”的“背景门”

　　22日上午，宜城市官员们办公室的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宣传部副部长刘斌统计过，来自全国各地媒体的电话在这一天甚至超出过往一年的总和。周森锋随后上网看了关于自己的海量帖子，除了称赞之外，关于他“爸爸是谁”的猜测和“年轻难当大任”的质疑层出不穷，花样翻新。“沉默”成为了周森锋的第一选择，他决定不接受任何媒体采访，因为“现在的情况，任何的回应都会让事情进一步激化”。宜城市委、市政府的口径很快统一起来，对于记者来电，他们大多回答：1.网友们有表达意见的权利；2.感谢记者们的关注，请不要给市长太大压力；3.周市长安排不了任何采访，请媒体不要前来宜城。

　　22日下午4点，周森锋的手机响了，这是“最年轻的市长”第一次直接与记者对话。虽然感到意外，但周森锋礼貌地拒绝了采访，甚至还很耐心地做记者的工作。

　　但周森锋受关注的程度超出了他自己的预判，得不到消息回馈的网民们开始对周森锋实施“人肉”，甚至涉及他的父母、妻子，各类泥沙俱下的质疑、猜测层出不穷，各地媒体记者开始分别奔赴他的家乡、学校和曾经工作过的地方，襄樊市委组织部的出面澄清并没有起到作用。

　　此时周森锋才真正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22日至23日，他给自己的中学、大学和工作过的单位多次打去电话，希望他们不要透露自己的个人信息，在电话中他说：“记者很多，我压力很大，不想被过多关注”，这些“招呼”几乎抢在了所有记者的前面。随后记者致电这些地方得到的几乎全是同一类回应：“请不要给周市长太大压力。”

　　周森锋还迅速地改变了21日上午做出的“不接受任何采访”的决定。22日，在襄樊市委宣传部的协调下他连夜赶到武汉，深夜接受了新华社湖北分社的独家采访，他希望能以一家权威媒体的报道来主导舆论、平息事件。他对记者说：“我能走到今天，如果真说有什么‘背景’，这个‘背景’就是父母的养育、母校的培养、国家日益开放和民主的育人用人机制。”

　　但事件的发展速度并没有因为权威媒体的“定义”而放缓，大家都渴望知道更多的消息，透过媒体的曲线采访，渴望维持低调的周森锋，个人形象开始逐渐清晰，从小时候的孝顺到中学时的勤奋，从初来挂职的稚嫩到久居官位的气势都被一一展现。他和妻子霍焰的“背景”也被媒体调查清楚：周森锋家境不佳，父亲在瓷器窑场打工挣钱补贴家用，母亲体弱多病，其妻子霍焰只比周森锋小一个月，两人同是河南禹州人。霍焰54岁的父亲霍文彬原为禹州市神后镇下白峪煤矿会计，该煤矿整体转让后已无职业，霍焰母亲李焕亭，小学肄业，在家务农。

　　已习惯“官场式低调”的周市长不得不接受更多人的审视，他甚至觉得这已经涉及隐私范围。而在此之前，即便是亲近的同事也无法从他口中知道这么多。一位不愿意公布姓名的前同事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虽然以前和周森锋一起共事、加班的机会很多，两人关系融洽，有时还会开个玩笑，却对于周森锋和其妻霍焰家庭情况却知之甚少。

　　23日晚，中央电视台新闻1＋1以“29岁市长，试着成长”为题，探讨了周森锋这一事件。白岩松提出了几点质疑，也对年轻的周森锋在对待媒体上的回避态度提出了批评，但清白的政治背景无疑帮助了周森锋，网络上持支持态度的人越来越多，在某知名门户网站的投票中达到了6成。

　　一个家境贫寒、聪明勤奋、少年老成的“草根市长”形象在此时仿佛已经树立起来。

　　6月24日至30日 沉默以对“三重门”

　　24日上午11点，周森锋走上宜城市政府办公楼的三楼，刚一拐进走廊，几名记者出现在面前。双方都有些愣神，记者是因为已被市委宣传部告知周市长不在宜城而感到意外，而第一次遭遇记者“堵截”的周市长显然也还不太适应。摄影记者即刻开始噼噼啪啪地拍起照片。周森锋立刻沉下了脸，不躲闪也不遮挡镜头，微微低头快步向走廊尽头走去。

　　在没有任何标识的市长办公室门口，周森锋好像突然醒悟过来，回身接过了记者名片，并与记者们握手，以要开会的理由拒绝了采访。记者们等待到会议结束，周森锋走出办公室，依旧没有停留，而是面带微笑地快步走下楼去，记者追到一楼提问他关于“论文抄袭”的问题，周森锋的笑容立刻凝固，加快脚步钻入了汽车离去。

　　在“背景门”和“妻子门”得到澄清之后，更多针对周森锋的质疑又涌现出来。例如“香烟门”，周森锋某张会议照片中出现的招待香烟被称作天价，显然是受了前段时间“天价香烟局长”的事件启发；再如“打伞门”，也是由周森锋的某张工作照中由身旁的人撑伞而引起。

　　24日，让周森锋感到更为棘手的“论文抄袭门”出现在网络。发帖者称，周森锋在清华大学期间投稿发表的一篇论文，与他人早前所写的论文相似度超过50%，怀疑涉嫌抄袭。随后数日内，襄樊市委组织部、清华大学、发表该文章的刊物都在媒体的要求下出面表态，但大多都在互相推诿，其中清华大学24日表示将对此进行彻查，但直至记者7月1日截稿止还未有任何结果公布。

　　27日和28日是休息日，宜城市政府在几日的喧嚣之后平静了两天。但网络世界并不休息，27日，被称作“中国学术打假第一人”的方舟子在博客上发文，论证周森锋发表过的两篇论文都属于抄袭之作，并预言清华大学的所谓彻查将不了了之。

　　27日下午，时代周报记者拨通了周森锋的电话，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在记者亮明身份后，周森锋立刻大声、快速地说：“谢谢，谢谢，我不接受采访”并马上挂断。随后记者发去短信，表明采访意图，周森锋回复：“新闻工作者的工作热情让我钦佩，还请您能谅解，我也需要关注我的本职工作！”之后数日内记者尝试拨打周森锋电话，均被挂掉，短信也无回音。

　　宜城市人民政府办公室主任鲁东辉向时代周报介绍，周市长由于前几日被媒体采访所累，最近主要将精力放在招商谈判的工作上，一直在外出差，不日后将赴深圳。尽管对其他各种传闻都能回应，但宜城市委宣传部的工作人员在面对时代周报记者“如果最终确认论文属于抄袭怎么办？”的提问时，想了许久，最终也和自己的领导一样选择了沉默。

　　事情仍在继续，并不会因为当事人的沉默而停止。这个“最年轻的市长”，不得不接受人们挑剔的目光的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