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被尘封的越战教训
新华网专稿:上个世纪将要进入尾声的时候,美国前国防部长麦克纳马拉出版了一本回忆录《回顾—越战的悲剧与教训》。这位当时越战的决策人物在保持了近30年的沉默之后,对美国的越战决策进行了深刻的反省与无情的批判,发出振聋发聩的呐喊:“我们错了,错的可怕!”也正因为此书令人难以置信的坦诚,重新挑起了美国人竭力想忘掉却又挥之不去的痛苦记忆,所以发行之后风靡读书界,成了众人竞相先睹的第一畅销书。
麦克纳马拉为越战的失败开列了一个有11条之多的教训清单,但归纳起来,无非是以下三个方面:一是对情况和自身“塑造能力”判断的失误。“我们(指美国,下同)用自己的经验模式来看待南越的人民和领袖,我们认为,他们渴望并决心为自由和民主而战斗。我们对这个国家的政治力量做出了完全错误的判断。”“我们并不拥有天赋的权力,来用我们自己的理想或选择去塑造任何其他国家。”二是对军事力量和技术的有限性认识不足。“我们没有充分认识到现代化、高科技的军事装备、军队和理论,在与非正规的、被高度激发起来的人民运动的对抗中,所起作用是极其有限的。”“仅凭军事力量本身,并不足以重建一个‘已经失败的国家’。”三是对战争代价的盲目乐观。“冷战后的世界里,在解决国际国内不可避免的一些冲突时,应尽量减少使用军事力量的风险,并将伤亡控制在最低水平。”“如果我们的有限目标在付出可接受的风险和代价后无法达到,那么,我们的领袖和人民必须有决心放弃已付出的代价,立刻撤退。”
用5万8千名美军生命换来的这些教训,无疑是弥足珍贵的前车之鉴。可惜后来的决策者们却不能、甚至不愿接受这些教训。尤其当这些教训和眼前的利益相悖之时,他们宁可重蹈前辙。于是,越战和伊拉克战争便有了惊人的相似。
布什出兵伊拉克的堂皇理由是萨达姆政权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有恐怖主义渊薮之嫌,必须对其实施“先发制人”的打击。而当血淋淋的事实证明了其师出无名之后,美国政府又祭出“推翻独裁,催生民主”的遮羞布。如今3年零8个月过去了,大炮与刺刀下产生的政府、国会、宪法等等依然无力中止伊拉克的流血与暴力。且不说反美和反政府的袭击几乎每天都有发生,不同宗教派别、不同种族之间的冲突和杀戮也此起彼伏,就连美国人扶持和武装起来的伊拉克安全部队和警察也难免敌对势力的渗透,许多针对当局和占领者的暗杀和袭击实际都是穿着军装和警服的反美分子所为。难怪有学者说,伊拉克战争也许会变成取胜最快,打扫战场最慢的战争。因为一个年度军费高达4千亿美元的超级帝国击败一个早就元气大伤的伊拉克,本来就没有什么悬念,它也可以以“解放者”的傲慢睥睨世界舆论对其真实动机和地缘战略的质疑,但若想赢得一个文化背景完全不同的人民的心灵与思想,可就绝对没有那么容易。上个世纪,西方主流社会对于所谓“输出革命”挞伐甚多;到了这个世纪,“输出民主”就能径情直遂么?答案岂不就在眼前。
伊拉克战争可谓本世纪第一场具有顶尖水平军事高技术的局部战争,所谓全频谱信息优势,单向透明战场,非接触、超视距、全纵深精确打击,以及战斗人员的零伤亡,都是前所未闻的新概念。似乎拥有了军事高技术,传统的战争阻力荡然无存,占领亦可兵不刃血。然而当反美抵抗组织得以接触自己的目标,同时又能混迹于普通百姓之中的时候,这一切便开始向原始的搏斗与拼杀回归。CNN曾经公布过一盘录像带:抵抗战士用大口径狙击步枪瞄准一个美国士兵,旁边的拍摄者提醒,“目标周围有人,是否换个位置?”“不,请等我一分钟。”只听一声枪响,美国兵应声倒下。“真主是伟大的!”得手的狙击手欢呼着跳上一辆汽车一溜烟地消失了。据说这些狙击手射杀300米内的目标顶多用两发子弹,因此他们已经成为美国大兵的噩梦,更不用说那些随时准备与袭击目标同归于尽的人体炸弹。要知道,高福利社会是死不起人的。美国观众几乎每天都能从电视上看到血腥的画面,零伤亡的神话早已破产,2800多个命丧伊拉克的美国军人及其家庭对当局和决策者带来多么大的压力,可想而知。这诚如麦克纳马拉所言“外部的军事力量不能取代其政治秩序和政治稳定,这些只能靠其人民自己来建造”。
战争中最受煎熬、承受牺牲最大的永远是哀哀无告的老百姓,那个头缠着绷带,在惊恐和疼痛中嚎啕大哭的伊拉克男孩的形象,已经定格于21世纪初人类的历史。英国权威医学杂志《柳叶刀》的调查披露,自2003年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以来,已经有65.5万伊拉克人死于兵燹,其中三分之一是被侵伊联军打死的,其余则死于战争衍生的各种暴力。伊拉克曾经是巴比伦文明的发祥之地,它自身丰富的石油资源也足以让自己的人民过上体面的生活。然而战争却毁了这一切,超过75万的伊拉克人不得不含泪挥别这片血腥的故土。如今,这场战争已经用掉了美国纳税人的3200亿美元,军事占领当局却连巴格达的安全都左支右拙,因此关于伊战的代价,也就成了民主、共和两党政治角力的议题。对于这场战争的批评像潮水般要把白宫淹没,布什被逼到墙角,终于无奈地承认伊拉克战争越来越像上个世纪60年代的那场越战。据说美国军事占领当局已经开始与逊尼派武装组织伊斯兰军作“试探性接触”,这是否意味着战略策略的某种调整或最终抽身退出乱局的铺垫?尚不得而知。当然,布什政府绝不甘心就此言退,因为眼前的这番景象实在与他们的初衷和战略图谋相去太远!
麦克纳马拉在他的这本回忆录中向后来者大声疾呼:“我们必须明白,大规模军事行动的后果——特别是在当前这种使用高度复杂和具有极大破坏性武器的时代——是很难预计和控制的。因此,除非我们的国家安全确实受到直接威胁,我们应尽量避免进行大规模军事行动。这就是越南给我们的教训。愿上帝保佑我们能吸取这些教训。”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但愿包括拉姆斯菲尔德等伊战决策者在内的今日当事者若干年后,不再像麦克纳马拉那样再度喟叹:“我们错了,错的可怕!”(孔令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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