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娥庭后接受记者采访。本报记者董世彪摄

　　两年前，肖志军拒绝在剖腹产的手术同意书上签字，孕妇李丽云最终惨死在朝阳医院京西分院妇产科病房，一尸两命。李丽云父母从湖南来京痛打肖志军后，一纸诉状将朝阳医院告上法庭索赔121万元，誓为女儿“讨个公道”。昨天上午，朝阳法院开审此案。

　　庭前变故

　　原告与代理人起冲突

　　上午9点，李小娥、李旭光夫妇和代理人一起来到法庭。除了事发后一直进行无偿代理的律师王良斌，法庭上还出现一名黄律师。

　　庭审还没开始，原告和代理人交换意见，后来争吵起来。“如果你让他代理，我就撤销对你的代理。”王良斌怒气冲冲地对李旭光说。事后记者了解到，这名从广西来的黄律师，对案卷中的很多问题与王良斌的意见不一致。王良斌认为俩人意见相左对诉讼不利，希望黄律师不要出庭。昨天黄律师出现在法庭上令他很愤怒。随后3名法官进入法庭，王良斌提出撤销对李旭光的代理，只愿意代理李小娥的案件部分。

　　庭审现场

　　律师列举医院“四宗罪”

　　9点20分，庭审开始。王良斌代表李小娥发言说，在孕妇李丽云死亡一事中，朝阳医院是存在过错的。首先，朝阳医院没有尽到告知家属的义务；第二，李丽云入院后，医院没有进行X光等辅助性措施，比如“院方在没有采取任何诊断手段和急救措施情况下，将李丽云强行转到妇产科住院”；第三，朝阳医院存在延误治疗的问题，肖志军并非李丽云的家属，医院却再三让他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肖志军不签字，医院居然还给他做了精神鉴定。王良斌指责医院说，“有时间给肖志军做精神鉴定，却没时间救人，这是存在过错的。”

　　李旭光的代理人黄律师补充说，尸检报告表明，李丽云胎儿的胎龄是36周，而朝阳医院的最后论断是“孕足月”。这是因为门诊、妇产科等医生存在过错，对于李丽云的死亡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死者母亲称拒签无过

　　“肖志军作为关系人，却一再拒绝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朝阳医院的代理人说，这才导致手术未成，李丽云病危身亡。

　　此时，李小娥突然抬起头，用手指着被告席，带着哭腔大声说，“肖志军拒绝签字是对的。他说"我们是来看感冒的，不是来生孩子的"，他坚持的是对的！”尸检报告的结论是，李丽云妊娠晚期双侧弥漫性支气管炎合并小叶性肺炎，继发重度肺水肿、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最终出现呼吸循环衰竭死亡。“这种病在小诊所就能治好。打点消炎针就行了，根本不用剖腹产啊！”李旭光说。

　　朝阳医院愿给10万元

　　法庭辩论进行到第二轮，朝阳医院的代理人宣读了一份给法院的函。信函称，李丽云死亡与院方的诊疗行为没有因果关系。“考虑到患者家属痛失亲人，”朝阳医院代理人提高声音说，“医院出于人道主义，愿意给李小娥夫妇10万元，其中近3万元作为李丽云的医疗费用，剩下约7万元补偿李小娥夫妇。”

　　法官询问李小娥夫妇是否愿意调解。李小娥夫妇闭口不谈，说朝阳医院在法庭外没有诚意。王良斌律师说，自己无偿代理这个案子一年半，就是想从律师的角度去探索解决医患纠纷的一条道路。“我认为双方都要有诚意，都肯站在对方的角度去看问题，体谅一下对方，这才是最重要的。”

　　两天前，王良斌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最初法庭组织调解，李小娥夫妇提出朝阳医院出资设立“李丽云基金会”，让他们夫妇来管理，调解无果。王良斌根据医疗单据等，算出李小娥夫妇索赔数额为51万元（包括近44万元的精神抚慰金）。但他们嫌少，又另加了70万元的精神抚慰金。再次调解时，朝阳医院提出愿意补偿李小娥夫妇5万元。因与预期数额差距太大，调解又以失败告终。

　　争论焦点

　　朝阳医院到底有无责任

　　原被告双方就中天司法鉴定中心的鉴定意见书争论起来。

　　这份意见书出自今年6月，结论是李丽云最终死亡与其病情危重、复杂、疑难，病情进展迅速，临床处理难度极大等综合因素密切相关；朝阳医院在诊疗过程中存在不足，但与李丽云死亡之间无明确因果关系。

　　王良斌认为，这份鉴定是不客观不公正的。因为中天司法鉴定中心的鉴定人都是医院的医生，而不是法医。李丽云的病历表存在问题，鉴定人以它作为基础进行鉴定，导致不客观。

　　朝阳医院代理人提出，医院对意见书基本认可，但不清楚其中所指“诊疗过程中的不足”是什么。

　　双方为此争执很久，法官拿出一份材料说，法庭曾就这些问题询问过鉴定中心。他们已经回函称，“血气分析不足”是因为这种诊疗行为对确诊李丽云的病情有指导作用，医院没有及时做血气分析存在不足；“气管插管吸氧”本应在李丽云使用吸氧面罩后血液中氧气仍不足的情况下立即使用，但医院插管延迟了约一小时。

　　回函最后说，考虑到李丽云身体基础较差，病情危重且复杂，属于死亡率极高的病例，因此院方上述不足虽然影响了抢救她，但与其死亡无因果关系。

　　关键人物

　　失踪的肖志军

　　李小娥最后一次见肖志军，是去年1月，他们把肖志军约到宾馆谈判。认为是肖志军害死了女儿，李小娥说一直没给他好脸色。

　　肖志军则一如既往地沉默，穿着记者们送给他的衣服，戴着那块廉价的电子表，双手抱着紧紧低着的头。从头到尾，他说的话不超过10句，反反复复地说“你们打我骂我都行，但我就是不能签字。我们是去看感冒的，不是去生孩子”。最后一次通电话，肖志军嘱咐李小娥，“快去报案，医生是有罪的。”此后再也联系不上。

　　家人最后一次见肖志军，也是去年1月。出事后，他们把肖志军接回老家，发现他精神已经变得异常，经常自言自语说“我今后可怎么办”。特别是受到舆论的谴责后，他抱怨父母不相信他，“我做的都是对的，错误在医院”。

　　在家没住到一周，肖志军说了一句“我再也不回来了”就离开家，再也没回去，再也没和家人联系。

　　前几天，因为李丽云的案子，肖家接到法院的传票，“但是联系不到他，我们没法答复法院。”

　　法官从来没见过肖志军。本来李小娥夫妇是将肖志军也一并告了的，但因为送达不了起诉书，他们又撤销了对他的起诉。

　　法官昨天说，肖志军作为全程的目击者，法庭希望他能出庭作证，但是几次联系未果，打电话到他老家，家人也联系不上，只得作罢。

　　新闻背后

　　夫妇俩20个月没回过家

　　昨天中午，记者跟随李小娥夫妇来到他们的暂住地——大兴区北普陀影视城。

　　北普陀影视城位于大兴区瀛海镇，接近南六环。在车里，李小娥回忆说，去年1月，影视城的老板在电视中看到李丽云的故事，就给他们打电话，说愿意提供住宿的地方。“虽然距离城区较远，每次去法院要坐两个多小时的公交车，但总算有地方收留了我们。”李小娥说，这也是她的第一份工作。

　　她平时在影视城帮忙打扫卫生，每月能拿到800元工资。此外还在一家旅馆兼职，烧开水洗床单打扫卫生，一个月挣600元。“只有干活干累了，会忘记女儿的事，心情会好一点点。”李小娥泣不成声地说，一想起女儿她就难过地掉眼泪，根本控制不了。李旭光在外面打零工，收入不稳定，有时候没活干，有时候一天能挣五六十元。

　　自从李丽云出事，他们来了北京再也没回到湖南老家，至今已经近20个月。今年4月，李旭光的母亲去世他们也没回去，一是因为没钱，二是当时正在做司法鉴定，走不开。除了李丽云，她们在老家还有3个孩子，亲戚朋友们接济照顾。目前女儿在读大三，大儿子已经辍学，小儿子在读高中。有一次李小娥给亲友打电话借鉴定费，亲友叹气说帮他们养孩子已经不易，帮不了打官司了。从那以后李小娥再也不敢跟老家借钱。

　　一个小时后，汽车到达瀛海镇。李小娥夫妇住在一栋小楼的二层，房间仅十余平方米，带一个破旧的卫生间。屋内凌乱不堪，放着煤气罐、灶台、两架高低床、被褥、桌椅、刚洗完的衣服等。

　　正在一个角落里看电视的，是李小娥夫妇的大儿子，无业，沉默寡言。李小娥悄悄告诉记者，儿子因为姐姐的事耽误了学习，今年高考只过了二本分数线，觉得花钱太多，所以不愿继续读书。

　　与两年前相比，李小娥的发型没变，首饰也仅是一只银镯，只是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

　　事件回放

　　2007年11月21日下午，孕妇李丽云因“感冒”去朝阳医院京西分院就诊。因肖志军拒绝签字，5小时后李丽云及其胎儿死亡。

　　2007年11月28日，北京市卫生局通报，朝阳医院无过失。

　　2008年1月，李小娥夫妇将朝阳医院、肖志军一并告上法庭，索赔暂定1000元。

　　2008年2月，李小娥夫妇申请尸检，请求鉴定李丽云真正死因。稍后因肖志军失踪，李小娥夫妇撤回对肖志军的起诉。

　　2008年5月，北京明正司法鉴定中心出具尸检报告，称李丽云死于肺病引发的呼吸循环衰竭。

　　2008年7月，李小娥夫妇申请司法鉴定。

　　2009年6月，北京中天司法鉴定中心出具鉴定意见书，称朝阳医院的诊疗行为与李丽云死亡并无明确的因果关系。

　　本版采写本报记者刘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