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网8月3日电 据意大利《欧联时报》报道，还记得去年的8月份，当时人在米兰的我，无意之中接到了一个远在fano的朋友的电话，他在电话中问我，是否有意愿再到下面来工作。而此时的我，又刚好失业无所事事的闲在家中，心想，或许下去能有更好的发展。

于是就允了他的建议。8月12号刚好是我拿居留的日子，之后的14号，对着他给我的电话和地址，找到了rimini的那家老外介绍所。在几天后，也就是18号，只身来到了座落在rimini郊区而且远近闻名的蔬菜公司。他的出名，是因为在这上百来号的工人之中，有近百分之80的工人为中国人，所以，也算是半个中国人的集中营吧。在这种既兴奋又期待的心情中，我开始了我生命中第21个365天。

　　这是一个专门为老外的大型公司提供蔬菜，尤其是色拉菜成品包装的综合性工厂，中国人称之为菜场。主要是供应给COOP和CONAD这两个大公司，其产品销售地覆盖意大利境内的许多大中型城市，同时又因为其生产的是生活必需品，在某些方面有受到政府的资助，所以工厂在几年间不断的发展壮大，现在已成为了这一带最大的蔬菜厂。走进这里，你可以亲身感受到，工业化高度发达所带来的视觉体验。人和机器在这里达到了完美的结合。置身其中，聆听这些庞大机器所发出的哄鸣响声，是那么的震撼。

　　两个相邻的产房连成了一个大车间，一条大流水线带动整个车间的运作。车间内根据不同的分工，分成了好几个部门。其中，有些是极为简单的手工，例如切菜和洗菜的环节。机器虽然到处泛滥，但多数为组装机，所以真正能够独立操作一台机器的只占所有人中的三分之一还不到。当然，并非如很多人想得那样，认为操作机器会有多少的技术成分，事实上，作为每台大型组装机的负责人来说，只需要搞懂开和关即可。“技术”两字，在这里根本不是我们这些普通的工人，尤其是中国人有这样的资格去高谈的。更何况的是，我们吝啬的老板娘也绝不会愿意让我们学到多少技术的东西。

　　由这些机器发出的哄哄的响声，充溢在车间内的每个角落。

　　因为流水线上不同的分工，因而上班时间也有了区别，有更早的一个班次，主要是负责切菜和洗菜环节的部门，也就是流水线的开始。想当然的是，大厨在上阵之前，二，三厨总要为其张罗一番。之后的一个班次是负责抓菜和包装环节的人员。他们就是在我们工厂享有较高地位的BUSTA成员。这里讲的高，与其说是“地位”(有啥地位呢？不都是人家金钱和利益下的工具)，不如说是拿得工资比之前的那个班次要高些。可现实当中，不就是因为收入的差别，人才有了三六九等之分吗？显然，这样的思想和等级观念早已在中国人的心里生根发芽了。而我在这里1年的时间里，就亲眼所见过许多我们想“攀龙附凤”的国人在背地里所谓的“买官卖官”行径。着实让我大失所望，本以为，在这方标榜为民主，平等的领地里，这些污垢早已被清理干净了，可事实上，即使身在国外，他们也仍不忘将我们祖先的“传统”发扬光大。还乐此不疲。直至其生存的土壤越来越肥沃。到最后，连仅存的尊严和底线都被瓦解。

　　在这一方狭小的空间里，他们各自做着属于自己的梦，不分白昼和黑夜。似乎对金钱的追逐以及到了痴迷的地步。而这样的生活方式也让他们忘记了曾经内心追求过的梦想，变得麻木，变得只知道如何让自己挣得更多的工作时间，以达到高收入的目的，作为同样是一名生活在海外的中国人，我既有同情，也倍感压抑。近几年来，尤其是至去年全球性的经济危机以来，意大利国内的经济形势日趋恶化，而中国人又是众多移民群体中最为弱势群体的代表。面对众多企业纷纷倒闭和华人失业形势加剧的情形，就业和生存的双重压力将我们华人推向了窒息的边缘。他们，也不得不面对现实。而在种种外因的催使下，使得工作在这里的中国人和我们这位“了不起”的老板娘之间的矛盾也不断升级。在我文章开始的时候，我曾提到这个蔬菜公司在方圆百里内外非常出名，除了其雇佣的华人数量之多外，更是因为其管理手段和方式的严厉和苛刻。

　　劳动强化和剥削劳动时间，据说这是一种极符合经济原理和经营原则的方法。当然，我们这位“了不起”的老板娘早已成之惯性了。举个例子说，在所有包装部门上班的人都知道的一件事，就是我们每天都需要提早10到15分的时间打卡进入车间，开始工作，在规定的上班时间，比如说是早上8点整时，必须要能在我们机器最前面的大圆盘里看到早上刚刚从机器上做下来的包装成品。但实际上，从我们打卡进去，打开机器的所有开关，更换好包装袋，以及楼上的人员将装有色拉菜的高约两尺，长三尺半的桶从冰库里推出来，再将它抓到机器上，等待运行，直到菜从机器上打下来包装后，经由一轮轮的检测，最后流至圆盘里，以最快的速度来计算也需要12至15分钟的时间，这还是一个相对熟悉了机器操作的人才可以办到的。而我们老板娘(大家私下称之为“母老虎”)要求我们必须在整点上班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处于工作状态中了。试问，在机器正式进入运行前的准备工作，难道是在我们自己服务吗？工作时间之中，不是应该包含这些为工作的开始所花费的时间吗？而她更为无理的是，我们已经在每个上班的时间，比如早上班和中午饭后的下午班，都为其免费服务了半个小时，她还一定要我们在到点5分钟之后才可以打卡出去，“老板娘说了，谁要是提早打卡出去，，就扣谁半个小时的工资。”

　　不可否认的是，与许多其它的老外工厂一样，他们也需要提早打卡进入车间，或许这也是人家意大利人做事的规矩吧。只是如我们老板娘一般，也只有在这里。

　　在上面讲到的劳动强化，最为明显的就是她善于运用她那歇斯底里的吼叫，不停地穿梭在车间内的每个部门。以自己强大的威慑力使我们害怕，从而达到她所想要看到的效果--每个中国人都在她严密的监控下，拼命的干活，规规矩矩的做事。即便是被榨完了皮骨里的最后一滴血汗，也还会在那里死撑着。看着这群意大利资本家如此的谋利制度，我不禁想起孩子时候看到过的船户养墨鸭捕鱼的事了。和乌鸦很相像的那种怪样子的墨鸭，整排地停在船上，它们的脚是用绳子吊住了的，下水捕鱼，起水的时候船户就在它的颈子上轻轻地一挤，吐了再捕，捕了再吐。墨鸭整天地捕鱼，卖鱼得钱的却是养墨鸭的船户。但是，从我们孩子的眼里看来，船户对墨鸭并没有怎样虐待，而现在，将这种关系转移到人和人的中间，便连这一点施与的温情也已经不存在了！

　　与其它工厂不同的一点，就要数我们“了不起”的老板娘自主研发的一种我称之为“文明的惩罚”的管理方式。所谓“惩罚”就是用缩短劳动时间从而达到减少你工资的目的使人员在各部门之间进行不停地调换。说到这里，我想有必要解释一下，因为流水线不同分工的关系，才会有不同部门每天上班时间和工作量的区别。一般来说，切菜和洗菜虽然早半个小时上班，但工作量却不大，所以，他们的工作时间也一般在5到6个小时。而在之后进入车间的负责抓菜和包装人员的时间就会延长到8至9个小时。做过老外工的人都知道，老外的工资是根据时间的长度来衡量的。所以，分，分，分，也就成了我们的命根。将金钱看作比生命还重要的国人，谁又不会在乎呢？不过，这样看来，的确很是“文明”，至少，我们该庆幸的是，惩罚并不是如旧社会奴隶主对待奴隶的方式，类似于，殴打，饿饭，吊起，或者关黑房间之类的可怕行为。

　　当我叙述到这里的时候，有一个人是我不得不提起的。他就是我们工厂的少东家。最初的印象，他应该会是那种比较乖巧型的小男生。有着欧洲人典型的魁梧身材，内中却透着少女般的羞涩和腼腆，喜欢吊着钥匙扣上下起舞，嘴里总爱自言自语念些什么，有时又很搞笑的哼着小曲，有时又会学着稚气的小孩，蹦蹦跳跳的走路。每天，与所有工人一起被关在这个四面都是墙的庞大车间内，活动的最长距离也只是从办公室到车间的那一段路，偶尔不经意间撇过的那一抹蓝天，不知他是否也有渴望过翱翔。在1年前，我初入这个工厂的时候，看到更多的是他身上那份不与人知的孤独与叛逆。而今天，短短的1年间，他已经在他母亲的言传身教之下，迅速地从曾经的懵懂少年蜕变成了为追求利益而不择手段的资本家。因而在我的笔下，已经无法用相同的词语来评价他了，他的孤独已经变成了清高，他的叛逆已经变成了不可一世。他母亲那套对待中国人毫无人权，加低级素质的吼叫和谩骂，于他已经是驾轻就熟了。我知道，工作在这里的所有中国人并非是直属于本厂的工人，而是隶属于介绍所的工人，即便是其本厂的工人，最起码，我认为，人与人之间相互的尊重和礼貌总该有，更何况，善待工人也是企业生存极为重要的法则。作为如此大企业的少东，又是被称为文明高度发达的西欧国家的公民，怎会如此无知？曾经，或许对他我还有些许的同情，大好的青年，为何愿意活在父母为其按排的世界里，而今，留下的只有唏嘘而已。

    时隔一年，即将转身离开，在最后的日子里，内心的感觉仿佛置身在空气中产生了化学反应似的，有了不同的变化。又快又慢，又慢又快，如同操作中的机器一般，起起伏伏，也千头万绪--我曾试图窥探他们的内心世界，想了解这到底是一群怎样的人。在他们身上既有饱经沧桑后的那份辛酸，也有对现实无力抗争后的那份近乎妥协的无奈。时而让人怜悯，时而又让人气愤难耐。不禁让我想起了鲁迅笔下的阿Q类人物，鲁迅先生当年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来表达其内心的惆怅和郁闷。而此时的我，在经历了与他们一年的朝夕相处之后，又何尝不是同样的感受呢？或许，这就是世人常说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当然，即使在转身离开之后，内心依然是躁动的，尽管可恶的机器数次的刁难，让我吃尽了苦头，尽管，老板娘的疾言厉色加无理取闹，让我倍感现实的残酷，尽管一次次的徘徊在走与留的边缘，可是在这方甚至可以说与外界隔绝的空间里，我大胆并自信的展现着自己，在嬉闹玩笑后，收获了自己。再回首时，我会为自己感动。

　　后记：美国的一位作家索洛曾在一本书上说过，美国铁路的每一根枕木下面，都横卧着一个爱尔兰工人的尸首。那么，我也这样联想，从这里运出去的每个包装袋上，都付托着中国人无尽的血汗和无奈的呻吟。

　　在任何一个圈子里，为了自身的利益，人类不会将人性放在首要位置。自然界“弱肉强食”的规则在人类社会不仅不会消失，反而会愈演愈烈，只不过多了一件华丽的外衣罢了。马克思那句经典的话在任何一个社会都可以推广：“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大胆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之险。”

　　《诗经;小雅;北山》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原来，百姓只是王公贵族的工具，百姓的人身自由完全由别人支配。在这种制度之下，我们只能谴责整个制度，不能让哪一个人来承担其中的责任。因而我们也不依附哪一个人，我们只属于自己！历史同样证明，人类社会最终是向前发展的，任何违背人性的行为最终都会被历史的车轮给无情地碾碎！

　　中国人在意大利，讲述金钱背后的故事，愿在这个故事之后，我们可以拾起所有的成败得失，所有的是非荣辱重新出发，去探寻(或者哪怕仅仅是思考)我们未来安身立命的精神家园。

　　中国人在意大利，愿中国的生活，意大利的生活一切都好。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晓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