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位派出所警员的“夜生活”

　　关键词：夜查、蹲坑、巡逻、寻人、追逃

　　战果：抓捕入室盗窃的小偷一名、网上逃犯一名

　　8月14日23时30分，夜色深沉，嚣闹了一天的城市渐渐安静下来，沙河口区李家街道，居民们大多已进入梦乡。

　　安排完宵夜的事，宋玉龙又说：“走吧，都上4楼会议室，大家碰一碰，安排一下今天晚上的行动。”每天晚上都要召开的例行碰头会成了一个标志，开完这个会，紧张忙碌的“夜生活”也就正式开始了。

　　8月15日零时5分 关键词：夜查网吧

　　一个因偷窃而被缓刑期的人

　　开完碰头会，安光勇仔细检查了一下手枪，乌黑的金属枪体，在灯管照射下泛起一层冷竣竣的光。他将枪佩戴到身体上一个隐蔽、但却很容易掏出来的部位，然后匆匆下楼。

　　楼下，停着一辆警车和一辆面包车，开车的是治安巡防员老高和老张。

　　“今天晚上要先去检查辖区里一部分网吧和旅社，然后分两组进小区蹲坑。”从警3年多的安光勇早已习惯了这种不眠不休的“夜生活”，他说，“越是到了后半夜，事情就越多，因为大多数老百姓都睡觉了，可犯罪分子还醒着。”

　　8月15日零时5分，网吧里，烟雾弥漫。“你们老板呢？规定网吧里不允许抽烟，怎么还有这么多抽烟的？要是万一出了安全事故，你们能负得起这个责吗？”在靠近华北路的一家网吧里，宋玉龙把两名网管给叫了过来，“你去跟大家说一下，我们是派出所的，例行检查身份证，让上网的人把身份证都掏出来，放到我们能看得到的地方。”

　　这家上下两层的网吧里，约有100多位上网者，经检查，其中没有带身份证的一共7人，其中一个染黄色头发的小伙子引起了宋玉龙的注意：“咦，怎么是你，你咋在这儿？”

　　黄发小伙儿看上去约有20多岁的样子，神情有点慌张：“我判了两年缓刑，已经放出来了。”

　　“我不是问这个。”宋玉龙说，“我是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家应该住在唐山街一带，怎么跑我们李家街来上网了呢？”

　　“没事过来找朋友玩儿，朋友不在家，我就跑这里上会儿网。”黄发小伙子说。

　　“你一个人来的？”宋玉龙问。

　　黄发小伙子点头说：“是的。”

　　宋玉龙没再追问什么，而是转头向网管说：“明天让你们网吧老板到派出所去一趟，两个事儿，一是网吧里有人抽烟；二是允许没带身份证的人上网。这两个事儿，让你们老板解释一下，到底是什么原因。”

　　从网吧出来，宋玉龙悄悄叮嘱安光勇：“你明天查一下那个黄头发的上网登记，我感觉坐在他旁边那两个小青年有问题，他俩跟这个黄头发可能是一块儿来的，你从网管那里查一下。看他们是不是一起进的网吧。”

　　“进入夏季以来，我们辖区里，入室盗窃犯罪案件有所增多。”宋玉龙告诉记者，“有些犯罪嫌疑人，前半夜上网，后半夜出来做案。所以，我们才要加强对网吧的例行检查，一是为了起到震慑作用，二是为了从中发现和掌握有用线索。像刚才那个留黄头发的，前段时间刚被我们派出所抓过一回，罪名就是入室盗窃未遂。现在他又在我们辖区出现了，这就是一种苗头和动向，提醒我们要密切注意他们这帮人。”

　　8月15日1时12分 关键词：追捕逃犯

　　一个因涉嫌盗抢车辆而被通缉的人

　　检查完辖区里的几家网吧，共查出20余人没有带身份证上网，警员对这些人的身份进行了登记和网上确认。这些工作刚刚忙完，出勤警员便接到后方打来的紧急电话：一个被网上追逃的犯罪嫌疑人，其行踪被蹲坑的警员发现了。

　　“这小子参与多起盗抢车辆，前几天流窜到我们李家街来了。派出所得到这方面信息后，就一直派人对他进行蹲坑守候。”宋玉龙说，“不过这小子很狡猾，昼伏夜出，行踪诡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在家，所以蹲了好几天，一直没能逮着他，今天晚上，说啥也不能再让他给逃掉了。”

　　此时，派出所里值夜班的警员一共有5位，还有3位治安巡防员和5位来实习的警校学生。为了一举抓获这名网上逃犯，宋玉龙决定：只留下一位警员和一位治安巡防员在家“坐阵”，其他人全部出动。

　　1时12分，李家街某地，一片老式楼房群里，四周漆黑、宁静。一个在派出所实习的警校女生正努力稳定自己那略显紧张的心情，她刚领到一项“重任”，那就是想办法不着痕迹地把犯罪嫌疑人的门敲开。

　　“大哥，开开门，是我，我刚下夜场，带回点吃的，给你送过来。”女大学生一边敲门一边说。

　　“这么晚了，干什么呀？”屋里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显然，犯罪嫌疑人误把女大学生当成一个熟人了。

　　屋里响起穿衣服、下地走动的声音。此时，女大学生迅速撤离，4名警员埋伏在门两侧，形成合围之势。“吱呀”一声，老旧的铁门打开一条缝，灯光泄了出来。4名警员举起强光电筒，齐刷刷照向犯罪嫌疑人的眼睛部位。“别动，警察！”一声大喊，随即有两名警察一左一右扭住了犯罪嫌疑人的胳膊。

　　小屋里，物品凌乱，几乎没有地方下脚，并且到处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腐霉气息。此时虽然入夜，但气温依然很闷热，屋里门窗紧闭，而且还拉着厚厚的窗帘，气温更是高的让人直冒汗。

　　地上摆放着两箱违禁药品，靠近门边的部位，还安装着一套自动报警装置和摄像头。“这小子还装着监控系统，我们要是直接到门口来敲门，怕被他发现后趁机把犯罪证据毁掉。”警员孙晟昱一边检查着犯罪嫌疑人的报警装置，一边说。

　　很快，在这名犯罪嫌疑人屋里，警员便查出大量违禁物品、数十张假身份证、信用卡和相关作案工具（由于案件仍在侦破中，大量关键性罪证暂时不便公布，以免引起犯罪嫌疑人的同伙警觉）。

　　“把你的笔记本电脑拿出来，我要检查一下里面有没有你的同伙名单。”正在里屋寻找物证的安光勇，突然冲外屋的犯罪嫌疑人说了一句。

　　“我没有笔记本。”犯罪嫌疑人下意识地说。

　　“那这个是哪儿来的。”安光勇这才从里屋出来，他将一盒笔记本电脑专用的附带配件举到犯罪嫌疑人眼前，“是不是偷了别人的笔记本，然后又给卖掉了，只留下这么一盒东西？”

　　犯罪嫌疑人显然是“中套”了，他张口结舌半天，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8月15日1时50分 关键词：蹲坑

　　一个入室盗窃被抓现形的人

　　将网上逃犯带回派出所时，在家“坐阵”的110巡警刘东翔正忙着给一位迷路老汉联系家属。“这个老汉可能是患有老年痴呆症，找不着家了，在街上乱转，被附近居民发现后，就报告给我们派出所了。”

　　从老汉身上的老年证上，警员找到了一些线索，经过联系，终于找到老人的家属。原来，这位老人住在西山水库，确实患有老年痴呆证，一早出门便走失了，他的家属此时也正在忙着寻找老人。

　　“派辆车，把老人给送回去。”孙晟昱领受到了这个任务。

　　“时间也差不多了，留下一个警员和一个治安巡防员连夜审讯这个逃犯，其他人按原计划去蹲坑。”凌晨1时50分，在短暂的碰头会上，宋玉龙说。

　　“为了迎接达沃斯安保和国庆60周年，从上个月开始，我们全市公安系统就已经取消了休假，周末也要一样出来干。”警员胡明天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说，“我们辖区易发的警情比较单一，那就是入室盗窃。这一带老楼居多，安全防范功能比较差。到了夏季，不少居民习惯都开窗睡觉，这让入室盗窃的小偷更方便了。”

　　“蹲坑这法子，看上去挺笨，跟守株待兔差不多。但是，功夫全在诗外。”安光勇说，“比如，我们要跟小偷换位思考，假如我是小偷，什么样的小区、什么样的楼房能够便于我爬进去作案呢？我们得思考。还有，在什么样的人家里，才能偷走财物呢？这我们也得思考。再有，现在还有一些小偷提前在居民楼里踩点、做记号，他们的记号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哪些记号才会是他们下手的目标呢？我们还得思考。”

　　此外，“什么时间适合作案，什么区域便于作案后逃离”等等。如果能把这些都思考明白，小偷下手的重点区域和目标自然也就清晰浮现出来了。“所以，我们蹲坑不是乱蹲，事先都有重点区域范围和目标。如果非要说我们是守株待兔，那也是科学性的守株待兔。”安光勇开着玩笑说。犯罪分子在揣摩警察想什么，警察也在揣摩犯罪分想什么。在他们的世界里，这样的“猫鼠游戏”已成为生活的一种常态。

　　“下半夜2点到4点钟之间，是入室盗窃作案发生的高峰时间段，这个时候夜深人静，居民睡得比较沉，稍微有点动静，居民也听不着、醒不了。”胡明天说，“为了让大家睡的香，我们只好不睡觉了，选择在这个点儿出来蹲坑、巡逻，几乎每天都是如此。昨天我跟小安就忙到了凌晨4点多，今天又赶上班了，还得忙到凌晨4点多才行。只能是白天找个地方猫一会儿，补补觉。”

　　凌晨3时40分，天气依然闷热，没有一丝风。大连的夏夜，似乎很少出现这样持续闷热的情况。

　　经过近两个小时的蹲坑，一无所获。“看来今天是个平安夜。”胡明天下了车，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说。不过，蹲坑的警员一共有两组，记者跟随的这一组平安无事，而另一组却大有斩获。

　　“一个入室盗窃的小偷被抓了个现形，这小子从一户人家里一把偷走4万多元，我们警员追到他时，他还捧着这一大包钱不舍得松手。哈哈，他恐怕很少能一次偷走这么多现金，心里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儿了呢！结果乐极生悲，这滋味恐怕很难受。”宋玉龙说，被害人是一个做商贸业务的小老板，因为业务需要，家里平常一直备放着大量现金，这一次要不是警察出现的及时，被害人的损失可就大了。

　　据了解，这个入室盗窃的小偷来自西南某地。“他老家在山区，平常爬山练出的好身手，像咱们这里的楼房，他不用借助任何工具，三下五下就能爬上去。抓这样的小偷，不事先埋伏好，一般追不上他，身手太灵敏了，真是让人头疼。”

　　8月15日4时 关键词：巡逻

　　一个看谁都觉得“有问题”的人

　　凌晨4时，一辆破旧的面包车，行驶在黎明时分的城市街头。从华北路进入帝欧花园小区，再到绿波小区、阳光月秀小区……

　　警员胡明天，治安巡防员老高、老张和3个实习的警校学生，这些人组成的一支巡逻队，沿着他们不知道已经走过多少遍的路线，驾车缓缓行驶着。

　　小区里一片寂静，只是在有些垃圾箱前，偶尔会看到有拾荒者打着手电筒在翻找可以卖钱的垃圾。“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吧？”看到拾荒者，胡明天会摇下车窗打个招呼。当从拾荒者那里得到否定的回答后，胡明天还会追加提醒一句，“别把垃圾翻的满地都是，等过会儿人家的运垃圾车来了，多不好收拾。”

　　“拾荒人起来的最早，然后是环卫工和晨练老人，等晨练老人起来后，小区就彻底平静了，小偷就不敢出来作案了，我们也就可以回去睡觉了。”这是巡防员老张总结出来的经验。

　　车子又往前走，看到路边站着一个穿运动服的男子，胡明天停下车，和两名巡防员走了过去。经询问，这个男子原来是一名垂钓爱好者，他正在等两位同伴，准备一起去钓鱼，“赶在天亮之前到海边，还能多钓一会儿，要不太阳出来后太热，就不能钓了。”

　　盘问完这位垂钓爱好者，并且检查了他的垂钓工具，回到车上后，胡明天苦笑着告诉记者：“我当了两年多警察，养成一个毛病，看谁都像是‘有问题’的人，疑心越来越重了。”

　　巡逻车继续行驶，在华北路边上一家小旅社里，胡明天翻看住宿登记册时发现，这家旅社里有好几个没有登记身份证的住宿人员。老板解释说：“都是附近的大货车司机，临时没有带身份证，我感觉都认识，没什么问题，于是就留宿了。”但是，这些人里也不全是大货车司机，其中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外地男孩，已经在旅社里住了5天，没有身份证。

　　胡明天决定，把这个外地男孩叫起来。

　　男孩睡眼朦胧地被叫醒，他说他是从南方来旅游的，出来时忘记带身份证。胡明天问了一些情况，感觉这个男孩的回答有些吱吱唔唔，于是就决定把他带回派出所核对身份。

　　后来经查，这个男孩是南方某市人，也是今年的高考落榜生。他心情不好，就瞒着家人跑大连来与一个女网友会面。得知这些情况后，警员劝这个男孩赶紧回家，莫让家里人牵挂。

　　凌晨4时32分，安光勇一个人出现在一家昼夜营业的超市里。他站在摆放方便面的货架前，一碗一碗地数着……

　　方便面、火腿肠、茶叶蛋，买了好大一包。“给他们吃的都在这里，我不吃这个，我去吃拉面，大肉的。”安光勇露出一丝狡猾的笑容，“天天夜里加班吃大碗吃，都吃腻了，看见这玩意儿就想吐。所以现在我主动要求管后勤，好利用出来买大碗面的机会，自己去吃点可口的。”

　　此时，东方鱼肚发白。晨练的老人、卖报纸的小商贩、扫大街的环卫工、赶着交班的出租车司机……路面上，渐渐热闹了起来。

　　派出所4层小楼里，灯还亮着。但是对于这些夜班警员来说，他们的一夜，已经“熬”完了。吃面、洗脸、睡觉。明天的事情，自然有下一班警员来接手处理。只有宋玉龙还尚未忙完手头的事情，因为，从排查缴获的物证和连夜审讯中，抓捕到的那名逃犯身上还有不少其它的“事儿”。显然，单靠派出所的力量，无法把这些“事儿”一件件都查实。所以，他要做好记录，同时安排人等天亮后与分局的经侦大队、刑侦大队联系求助。“哎呀，没办法，这事不弄完，不敢睡呀！”宋玉龙说。

　　派出所2楼，社区中队办公室里，有人吃面，也有人已经吃完面，躺在各个房间的沙发里睡下。

　　对于这群夜班警察来说，这一夜似乎有些漫长，但终究已经过去。只不过，他们还要不断重复下一个、同样如此紧张的“夜生活”。

　　（注：文中被抓获和排查的犯罪嫌疑人，因案件侦破工作尚未结束，故大量关键性细节、罪证和作案手段未在文中披露。）

　　首席记者翟丙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