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布遗腹13载变成大肿瘤

　　脏器腐烂疼痛难忍，男子两次欲喝农药寻死

　  本报记者 张小磊 实习生 滕昶

　　2009年6月2日上午7时，清远市清新县禾云镇六田村委大弯村的谢志华被推进广州中医药大学附属第一医院（以下简称“广中医一院”）的手术室进行肿瘤切除手术。

　　下午1时手术结束，从谢志华体内切除的肿瘤和腐烂脏器被送了出来。在谢志华舅母的坚持下，医生当场剪开已腐烂的小肠，竟然发现小肠内有一条纱布，且越拉越长，一直连接到肿瘤内部！

　　令谢志华腹痛难忍、多年来生不如死的元凶竟是一条隐藏于他体内、至今完好无损的手术纱布！谢志华的家人马上联想到了13年前，在清新县人民医院（现为南方医科大学北江医院，下称“北江医院”）的那次手术。

　　车祸手术后腹部瘙痒疼痛

　　1996年10月20日早上6时左右，23岁的清新县农民谢志华骑摩托车赶去杀猪时发生车祸，被送到北江医院急救。据北江医院当时的诊断书显示，谢志华“腹部闭合性损伤：脾破裂、肠破裂”。该院立即对他进行了抢救，当时的主刀医生为姜学辉，助手为罗东、苏劲强。

　　据谢志华说，手术之后，就感觉到腹部很痒，但当时医生称是正常反应。术后11天，谢志华出院回家，但腹部瘙痒和偶尔的疼痛并没有消失。

　　13年痛苦难耐两次试图自杀

　　在家养伤的谢志华腹部的瘙痒和疼痛日益严重，去多家医院检查，诊断结果都是胃炎或者肾结石等。没过多久，谢志华就只能靠吃去痛片止痛了。

　　“刚开始的时候一天一片，后来一天吃三次四次。最多的时候两个小时就要吃一次。”等到吃去痛片都没用的时候，谢志华开始注射杜冷丁。但是家人怕他上瘾，只有在他痛得不行的时候才敢给他用。觉得“生不如死”的谢志华，想用极端手段结束自己的生命，曾两次偷偷拿农药回到自己房间，幸而被家人发现。

　　因腹痛而基本丧失劳动能力的谢志华，生活只能靠老父亲勉强维持。而看病所需的高额费用只能向亲戚去借。13年间，谢志华看病所花的费用超过10万元。

　　死亡边缘遇“贵人”再动手术

　　2009年5月24日早上7点，病情危重的谢志华被家人送往广中医一院，医院让谢志华先在急诊室输液稳定病情。此时，广中医一院的主任医师谢建兴跑到急诊室避雨。谢志华因疼痛而发出的呻吟和他痛苦的表情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谢建兴）走过来，摸了摸他腹部，连说：‘是个肿瘤，这个人需要马上住院观察治疗。’”

　　6月2日，谢志华腹内的肿瘤被切除，手术成功，于是，就有了本文开头的一幕。在广中医一院此次的手术记录上写着：“术后剖开肿物，里面可见一纱布样物。”

　　骗回当年病历获得部分赔偿

　　在医生取样后，谢志华的家人当即抱着切除的肿瘤和脏器打车回到清远，用冰柜将“物证”冷冻了起来。因为没有找到13年前北江医院开刀的病历记录，谢志华的舅母赶到北江医院请求复印谢志华当年的病历，“医生问我要它有什么用，我只得谎称当年还欠着医院3000元医疗费，现在想补上”。

　　6月4日，谢家人拿着病历的复印件去北江医院交涉。医务科陈蓝情科长当即否认，并怀疑谢志华在其他医院做手术出了事故，现在却想将责任推给北江医院。在广中医一院证实“纱布的确是谢志华第一次手术之后遗留下来的”之后，北江医院同意进行交涉。

　　双方最后同意将赔偿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在广州手术的全部医疗、交通等费用由北江医院承担；第二阶段：医院赔偿两次手术之间13年中谢家所花费的医疗、交通费用，误工费及精神损失费；第三阶段：若该次手术后，有后遗症，则需另作赔偿。北江医院于7月7日先行赔付了第一阶段的5.2万元。

　　但随后，双方再没有就接下来的赔偿达成协议。家属提出60多万元的赔偿要求，但院方表示，家属必需拿出13年中所有开销的凭证，然后根据凭证来赔偿，并提出以“三级或四级医疗事故”的责任认定赔偿1万多元。

　　院方称肇事医生只批评教育

　　8月21日，记者来到北江医院找到医务科科长陈蓝情。陈蓝情表示，医院承认自己存在过失，并愿意承担全部责任，但具体的赔偿事宜需要走法律程序。同时，院方表示就算按照三级医疗事故来赔偿，“也就是一两万块钱的事”。

　　对于谢家所说的13年的痛苦，陈蓝情表示，院方认为即使谢志华有身体不适，也是最近一两年的事情，因为“（纱布）包裹着不可能有其他什么影响。”

　　至于纱布到底为什么会遗留在谢志华体内，北江医院副院长周建安说，在手术时，需要用大量的纱块来止血。如若出现大出血，护士也可能往体内放了纱块。因此，主治医师并无法控制所放纱块的数量，这时候便可能出现一些疏忽。

　　记者在医院墙上的职工表上看到，当时的主刀医生姜学辉现在已经是普外科的主任，而其助手苏劲强则是泌尿科主任，另一名助手罗东据说已经调离。对于这三名医生的处理，院方表示，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也只能是批评教育。

　　■记者手记

　　时刻疼痛的人生　你会如何面对？

　　这一次采访，给我的内心带来了两种不同的震撼。

　　第一种震撼来自“无助”。我无法想象当疼痛24小时存在时，一个人要如何去面对。痒了可以挠，伤心事可以忘掉。但是当疼痛来袭时，人真的就无助了。

　　这份无助，还来自于卑微。谢家人

　　像皮球一样的在有关部门间被踢来踢去，为的只是讨一个公正的说法。

　　最后，这份无助更来自于时间的不可逆转。谢志华本该最年富力强的13年，便在疼痛和寻死觅活中度过了。他错过了最美丽的年华，并且不复再有。

　　第二种震撼源自“不信任”。第一次不信任，出现在报料人和媒体的交流间。当我们联系报料人时，他怀疑我们的身份：“我怕你们是这里领导派来的。”

　　第二次不信任，是谢志华的家人偷偷将切下的肿瘤“抢”回家。他们当时担忧：医院与医院之间会存在着某种默契将证据给毁了。

　　第三次不信任，谢志华的家属宁可自己手不释卷地研究《医疗事故处理条例》的各个条款，也不愿意开口去咨询那些比他更专业的懂法的人。

　　其实无论是“无助”还是“不信任”，都源于安全感的缺失。在这个努力求“和谐”的社会，让他们没有安全感的，又是什么？

　　（张小磊　滕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