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网8月24日电 国家统计局局长马建堂近日接受了凤凰卫视著名主持人吴小莉的采访。马建堂在采访中就网民关心的平均工资话题、地方GDP之和大大超过全国GDP总量等统计热点做了回应。马建堂表示，他看到网友说工资“被增长”会脸红，同时坦称工资统计覆盖范围确实窄了。此外，马建堂还谈到，地方GDP“注水”存在体制问题。

　　吴小莉：前不久，中国国家统计局公布的上半年经济运行“成绩单”显示，2009年上半年，中国的GDP同比增长7.1%，若是以“保八”为尺规，还差一口气。

　　这一份成绩单，如同经济危机以来的每一次发布的“中国资料”一样，都被国内外的经济学界仔细地分析，是他们把脉中国、乃至整个世界经济运行的核心指标之一，更是中国高层制定应对金融危机经济政策的重要依据。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中国资料”正面对着越来越严苛的审视。而中国国家统计局，这个通常隐藏在资料背后的低调机构，连同从中央到地方、多达10万人的中国统计队伍，正受到越来越多的瞩目。上个星期，我与这支庞大队伍的领头人，国家统计局局长马建堂，有了一次相约问答。

　　解说：2008年9月，马建堂从青海省副省长一职调任北京，出掌国家统计局。当时就有媒体评论说，两年三易局长的国家统计局再度迎来了“学者型”的局长。

　　解说：马建堂告诉我，像这样一本小册子，囊括每个月国家统计局生产出来的数据，他经常随身携带。而在向国务院分管副总理汇报的时候，就不光是报告数字这么简单。

　　马建堂：统计数据从报告国务院到对社会公布间隔三四天

　　吴小莉：像比如说今年上半年的数据出来之后，我们是怎么样交到高层的手上，这个数据里面包括了哪一些，而这些数据后头会不会有一些分析，或者是一些建议？

　　马建堂：国家统计局的数据出来以后，第一步报告数据，就是个数据，生产出来了，什么样。第二步，召开月度的经济形势的分析会，对数据进行分析。

　　吴小莉：就是内部？

　　马建堂：内部，我内部，进行分析，我们国家统计局有法定的叫月度经济形式分析会，我分析这些数据，都是国家统计局对经济形势的判断，然后我这个判断报告国务院。第三步我对社会公布这些数据。现在从对国务院领导同志报告，到对社会公开时间很短了，我们8月份我给国务院领导报告的时候，月初的7号、8号，我们11号就对社会公布了，所以中间只隔了三四天。

　　新闻：国家统计局在今天公布了今年上半年的经济数据，第二季度的GDP增长7.9%，高过市场预期的7.5%，使上半年GDP增长拉升到平均7.1%。

　　解说：就在国家统计局公布完上半年经济数据后，以摩根士坦利为代表的国际投行业掀起了上调中国GDP预期的行动，预测数据纷纷打破8%。

　　 马建堂：对中国经济增长乐观 但不能掉以轻心

　　吴小莉：您怎么预测今年下半年的GDP的增长，中国全年保8的目标是不是还是很乐观的？

　　马建堂：目前呢应该说大家对中国经济增长的走势相对比较乐观，应该说上半年国民经济的企稳回升，为完成全年8%左右的预期目标奠定了一个很好的基础。

　　解说：8月11日，国家统计局一口气公布了7月多项宏观经济统计数据，社会消费零售额和工业生产增长加快，同时物价维持滑坡走势。对于诸多回暖迹象，部分学者乐观估计，中国经济底部已经建成。也有保守人士指出，要说复苏为时尚早。而对中国宏观经济走势，是将走出U型、V型还是W型的曲线，市场上更是众说纷纭。

　　吴小莉：这个企稳向好的这个幅度，有人觉得说因为所谓的反弹，它可能是触底反弹，我们算不算已经是触底反弹了，还是有可能再进行一个波动，甚至成为一个W型的？

　　马建堂：触底反弹我想我认同这个说法，要回升了肯定是过了底了，这个底还没到，没探底它咋回升，所以肯定是见了底，见了底才能回升，至于我们二季度7.9以后，三季度四季度或者明年会不会出现了波动和反弹，不能说没这个可能，就是这个回升的基础不巩固，回升的基础不巩固，回升的态势不稳定，不排除一些月份出现了波动，到目前为止仍然有三个省工业增加值是负增长，所以还不能掉以轻心，还要把困难估计得更足一些。

　　吴小莉：人们都说数字会说话，数字会说话，所以统计局就很重要了。因为统计局首先要把所有的数字汇到手上，它这个数字才能说话。

　　马建堂：是啊，你看啊，你看这个图，2008年一天的经济社会活动，我们一天有168个亿的财政收入，每天出生4.4万人，每天死亡2.56(万人)，每天离婚6200对，就是说数据重要，而且和我们大家的生活

　　吴小莉：都息息相关。

　　马建堂：密切相关，息息相关。

　　马建堂回应网友工资“被增长”争议

　　解说：从2009年8月11号开始，中国数十年来雷打不动的统计数据发布方式，有了显著地改变。此前每月分散发布一系列经济数据的办法，改由每月11号固定集中统一发布。更重要的是，新的制度采用新闻发布会的形式，这意味着媒体将有更多的机会就官方数据提出疑问。

　　有业内人士认为，国家统计局的这番转变，与最近几个月来的屡受质疑不无相关。今年5月份，国家统计局公布的资料出现了经济增速和发电量的不匹配，为此，国家统计局先后6次在官方网站刊发文章，作出回应。事件平息后不久，一份上半年的城镇居民的“工资单”，又引来了网络上对“工资被增长”的热议。

　　马建堂：看到网友说工资“被增长”会脸红

　　吴小莉：今年以来统计局面对外界的压力可能是前所未有的，而且各种的声音都有，这是您意料之中的吗？

　　马建堂：应该说也在预料之外，没想到，因为我刚到统计局工作时间不长，没想到我们的一些指标，一些个别的数据，在网上说得这样多，我是坚持我们的数据出来以后，我是坚持上网的，我们的数据一上网，我认真地上网看网民的意见。这个也有，我也很坦率地说，我看了以后心情很复杂。有感动，因为有的网友给我们出主意，你要不光提供平均数，你要提供中位数，中间的中，要提供众数，有的时候看了也脸红。

　　吴小莉：哪一些网民的意见你脸红？

　　马建堂：说我们被增长，被增长。

　　吴小莉：工资被增长。

　　马建堂：工资被增长。

　　解说：在工资好不容易跑过CPI之后，不少网友发现，自己的收入又跑输了国家统计局的平均工资增速。

　　根据7月29号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字，今年上半年，全国城镇单位在岗职工平均工资为14638元，折合每月2440元，与上年同期相比增长12.9%，远超过上半年的7.1%的经济增速。平均工资这一向敏感的数字，再一次在网络上引起波澜。

　　吴小莉：您刚刚一直自我检讨跟提到这个网民的意见，最多的就是工资的平均数据，这个数据其实2008年就有人提到过，对统计局所有数据最敏感的，而且他们最关心的其实就是工资增长这部分，所以它的敏感度您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公布，会引起这么大的回响，这可能是您没有想到的。

　　马建堂：工资统计覆盖范围确实窄了

　　马建堂：你说的对，因为大家对城镇单位工资的意见应该很早，甚至好像2007年大家都开始对这个数据有意见，我们对这个数据应该说感觉到网民的很多意见是对的，是对的，你比方说统计的范围，很多网民讲就是你的统计范围太窄，被统计是一种荣耀，因为这个指标我们实事求是地说，它是从计划经济中传过来的，但是现在随着我们经济的发展，经济改革的深入，非国有企业、私人企业、个体企业越来越多，在这种时候我们这个覆盖范围确实窄了。

　　解说：有报道指出，中国城镇在岗职工的2.4亿人当中，目前纳入统计口径的只有1.3亿，将近60%的雇员没有被覆盖。对此马建堂就曾公开回应说，国家统计局已着手改革工资统计制度，包括对私营单位工资统计进行论证和试点。

　　马建堂：私营单位工资统计暂不公布

　　吴小莉：但是网友们也在问同样一个问题，就是时间表，比如说凤凰财经网的网友就觉得说，现在其实我们城镇覆盖范围来说，只有覆盖了40%，其实有60%还没有统计到，目前为止有没有什么具体改革的时间表？

　　马建堂：私营单位的工资，这一部分人我们已经统计进来了，只不过这个统计的数据还没有对外公布。

　　吴小莉：原因是因为还需要做一段时间的比较？为什么还不能公布？

　　马建堂：因为需要和有关部门做些衔接，因为它公布了以后，私人单位的数据我们统计的这一部分比我们原来的老口径，城镇单位的工资水平要往下低了一点，如果把这一部分样本的数据，数字加进去，总体水平会下来，下来以后就涉及到补偿金标准，赔偿的标准它都要调整，它需要一个过程。所以私营单位我们已经做了统计，当然是一年统计一次，个体户必须搞抽样调查，这个呢我们正在研究，还没有，什么时候搞，我还真的还，时间表现在还没有明确的时间表，但是肯定是要往前推进。

　　吴小莉：那对于私营单位，这个什么时候能够正式的协调完毕以后，能纳入这个平均工资的计算？

　　马建堂：我们想如果顺利的话，2008年的私营单位的平均工资，今年我想争取把它公布了。

　　 马建堂：看到网友意见不会无动于衷

　　解说：社会上对平均工资争议的另外一大原因，在于它只是“简单的平均统计”，无法区分收入差距。有许多网友要求公布不同岗位的平均工资。

　　马建堂：很多网友的意见我认真看了，他说你为什么不公布每个岗位……

　　吴小莉：岗位工资。

　　马建堂：岗位工资，厨师，初级工、经理管理人员，我目前的这种统计方法，我确实做不到，我是总额除上一个总人数除出来的，要这样做，就需要搞抽样调查，我从全国选那么，比方说1万个公务员，1万个工人，1万个管理人员，1万个新闻就业者我抽样调查，当然从目前的工作制度转向我说的这种抽样调查也还有个过程，因为目前的，现在我们城镇单位的平均工作，还有很多的用处，它还就得用这。

　　吴小莉：可不可以兼顾，比如说我们这次的人口普查，或者是经济普查之后，把样本数弄的精确一点，就是我们平均工资的统计方式我们也保留，但是这种抽样调查的这种各个岗位工资的这种方式能够增加出来？

　　马建堂：谢谢你的这个建议，我们真的正在研究这个事，我们绝对不会看到这么多网友的意见我们无动于衷，不会的，真的不会的，有的时候做不到，是由于有个过程，但不管怎么说，舆论、社会公众的意见，是我们改进统计工作，推动统计改革与发展的动力，这一点没有任何问题。

　　马建堂：真实可信是统计工作的座右铭

　　解说：在马建堂的办公室，“真实可信”四个字被高高挂起。马建堂说，这是出自温家宝对统计系统的题词，连同前总理朱镕基曾经题过的“不出假数”，都应该成为统计人工作的座右铭。

　　采访前，马建堂特别提到了一本讲述“大跃进”时期的中国统计的文集，《浮夸忧思录》。浮夸风、放卫星，不切实际的高指标，和亩产万斤粮的数字虚报，曾经给中国带来不堪回首的危害。重温这段令人震惊和痛心的历史，让马建堂感慨颇多。

　　马建堂：这篇集子呢有几件事情，特别是有一件事情，就是一个南阳的县委书记60年，这个他是浮夸风的执行者，也是浮夸风的受害者，他们一家6口投井自尽。其中他的一个女儿问她妈妈，投了井以后还能上学吗？她妈妈说可以，6口人全部自杀，后来只有一个，活了一个，血的代价，沉痛的教训。我批给我的同事们，就是提醒我们大家自己，统计工作者把数据变成了黑字就是写历史，也是为个人负责任，不能弄虚作假，弄虚作假就是对自己不负责任，血的代价，

　　解说：有人说，在大跃进之后的几十年直至今天，一些地方出现“数字腐败”的滋生和蔓延，都显示出浮夸风的影响依然深远。

　　前不久，中国31个省、市、自治区各自公布上半年的GDP，汇总之后，比国家统计局核算的全国GDP多出了约1.4万亿，差率接近10%，就令外界质疑地方数据是否被“灌水”。

　　马建堂：地方GDP“注水”存在体制问题GDP不堪重负

　　吴小莉：多了这么多，1.4万亿，这样的数据的差距大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距？

　　马建堂：这个问题也不是一个新问题了，确实今年上半年数据公布了以后，差距有所扩大，有所扩大，中国的GDP是分级核算，在所有的实行分级核算的国家，这种情况都存在，都存在。现在的问题需要我们承认的问题呢，就是这个差距偏大。所以我们要努力地去提高我们的能力，核算能力，来消除这个偏大的数据的差距。

　　吴小莉：这个数据的正负比应该是多少会比较合理？

　　马建堂：我想5%以内应该是可以接受的吧，5%之内可以接受，现在大概是百分之九点几。

　　解说：今年4月10号，《华尔街日报》中文网刊出一篇文章，题为《如何看待中国经济减速时期的GDP统计》。作者TomOrlik曾经是英国财政部政策顾问，在文章中，他对中国地方官员人为操控GDP数字提出了质疑。4天之后，这篇文章连同马建堂的批示，出现在国家统计局的官方网站上，引起了众多媒体的关注。有报道就指出，马建堂这样做是希望通过此举、向国际统计界和经济界发出“明确的信号”，那就是中国将把GDP统计做得更为准确和扎实。因为，在当今全球经济处于转捩点之际，任何的不准确都会给中国这个世界第三大经济体带来高昂的代价。

　　在马建堂批示过的那一篇来自《华尔街日报》的文章中，作者TomOrlik就曾经指出，大约10万名地方统计工作者在应该忠于哪一级领导方面，存在问题。

　　吴小莉：汤姆-沃里克在他的文章中也提到了一个说地方政府它虚报，或者是瞒报这种情况也是可能发生的，因为中国非常重视GDP的发展，所以有这样的说法，说地方政府有的时候为了多拿资源，可能会低报它的GDP增长，等到需要政绩的时候，可能就高报，所以它本身在数据提供的时候，或在统计的过程当中，这种人为地干扰是可能出现的，您怎么看这样的一个说法？

　　马建堂：由于排名、排序这个影响，所以在个别的地方出现这种情况，有可能，有可能，因为对GDP附加了太多的东西，不堪重负了，不堪负荷了GDP，所以我坦率地说，就是我们国家核算的GDP，和地方加在一起的汇总的GDP的不一致。有制度方面的原因，有技术数据的原因，有重复的原因，也有这种我们叫做什么原因，体制原因，也有。不能回避。

　　 解说：今年7月份马建堂在贵州调研时提出，将抓紧研究由国家直接核算省级GDP，以杜绝数据准确性被干扰。

　　马建堂：防基层统计作假 国家统计局望进行垂直管理

　　马建堂：国家统计局局机关，加上这条线就是市司这条线，2万人，2万人。这条线这2万人，加上一直到县这一级，就是这一部分，加这一部分10万人，10万人的队伍。

　　吴小莉：因为我们现在未来是希望能够直接抓各省的GDP的话，这个2万人肯定是不足够的了。

　　马建堂：这个统计人呢都是有一个对理想的体制的一个想法，就是希望能够这号颜色的机构，能不能也垂直管理起来。

　　吴小莉：十万人。

　　马建堂：十万人，国家局直接管理十万人

　　吴小莉：应该就是足够可以把所有的这些数据都拿在手上。

　　马建堂：那个时候可能中国统计数据的质量更加好一些，当然这个事情很复杂，很复杂，

　　马建堂：你比方说我在网上有时候看到一个网友，说你的这些数据老子给你提供的时候就是假的，老子给你提供的时候就是假的，我相信，我猜测，这个网友可能是一个统计工作者。

　　吴小莉：基层的。

　　马建堂：基层的统计工作者，

　　吴小莉：你是什么感觉？

　　马建堂：很难受，也很气愤，又很悲哀，我们总不能自己在弄虚作假，还理直气壮地骂别人吧。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严格要求自己，从我做起，从自己做起，反对弄虚作假，不参与弄虚作假，

　　吴小莉：我不知道这个数字对不对，是在Chinadaily，就是英文的中国日报，它有一个统计数字，说今年中国人对于政府出的统计数字的不信任度从2007年的79%，上升到了91%，如果真的有这样的统计数据的话，您怎么看，而在您的规划当中，您希望您和您的统计队伍经过努力之后，中国人或者说世界怎么样看统计局的工作，怎么样看中国的统计数据？

　　马建堂：这是一个很沉重的话题，我注意到了这篇报道，世界各国统计机构这种满意度评价可能都不太高，但是这个数据对我和我的同事们是有很大的压力，但是我们不能被这个压力压垮，我们要迎难而上，不断地提高我们统计数据的质量，不断地提高政府统计的公信力，我相信假以时日我们能够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