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印边界东段争议地区

　　另一个美丽富饶的江南

　　今年8月7日-8日，始于2003年的中印边界问题特别代表会晤在印度举行了第13次谈判，会晤虽然未能取得人们想要看到的结果，但中印之间的三段争议边界地区（分别是东，中，西三段，详见本报第39期封面）还是引起了公众强烈的关注，尤其是最大的东段地区，面积约为9万多平方公里，究竟是一块什么样的土地？百年来经历了怎样的变迁？

　　根据各种资料以及专家的解读，时代周报记者梳理了中印边界之争的由来—麦克马洪线的来历，以及中印边界的恩怨。

　　《时代周报》记者 王鹏

　　“地质博物馆”

　　从卫星地图上看，整个藏南一片葱郁，森林覆盖率达90%以上，是中国林区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亦是中国水力资源最丰富的地区之一。

　　西藏东南林芝地区中段，坐落着世界闻名的山峰——南迦巴瓦峰。据传，在藏传佛教中，南迦巴瓦峰是众神聚会的地方，终年烟雾缭绕，难得睹其真貌。

　　从镇守藏南的南迦巴瓦峰向南，有一片9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自1914年以来，同样笼罩在迷雾之中，它就是臭名昭著的麦克马洪线留给中印的历史难题。

　　位于东经92度至97度之间的藏南地区，因巨大的海拔落差（海拔在150米到5000米之间）、茂密的森林植被以及数不尽的河流，每天早上，都会有白色云雾自山脚下升腾，将它装扮得恍若仙境。世人尽知的是，这块完全属于中国的土地，其大部分仍被印度非法占领着。

　　“这是一个复杂的遗留问题。”藏人文化网总编辑才旺酪乳在他的家里一边倒腾着电脑一边皱眉说。“和平是最重要的，这一点上，我对中国政府的智慧有信心。”

　　“两个国家都不想打仗，保持现状是目前维护中印边界和平的一个办法。现在谈划定边界还有些早。”兰州大学历史学院教授武沐说。

　　在中印边界存在争议的12.5万平方公里土地中，藏南占9万多平方公里。从林芝地区的八一镇坐车到察隅县或墨脱县等地均可遥望被印军占领的这片中国领土。“尤其还有六世达赖喇嘛的故乡达旺地区，约有三分之二也被印度实际占领。”武沐说。

　　据兰州大学资源环境学院程弘毅博士介绍，藏南处于喜马拉雅山脉南坡，终年温暖湿润，水热条件优越，是世界上分布最北的热带地区。山地南麓的乞拉朋齐年平均降水在9000毫米以上，是世界上降水量最大的地区之一。

　　由于地处印度板块和亚欧板块俯冲的东北挤角，地质地貌多种多样，藏南因而也被称为“地质博物馆”，世界第一大峡谷雅鲁藏布大峡谷便隐身其中。

　　藏南是世界上山地垂直自然带最齐全的地方，也是管窥全球气候变化的要地。除此之外，它亦是中国水力资源最丰富的地区之一，主要河流有雅鲁藏布江、卡门河等。雅鲁藏布江全流域水能蕴藏量仅次于长江，单位流域面积和单位河长的水能蕴藏量居我国各大河之首。

　　这是另外一个江南，年轻的政治与行政学学者韦明认为，没有一个国家愿意放弃自己的领土。“每个国家都在追求其国家利益的最大化，这是肯定的。”韦明去年给中央完成了一份关于藏区维稳的报告。

　　印度在今年释放出的如“在2017年前中国会发动中印边界战争”、“向中印边界增兵数万”等言论，在武沐看来，都只是一种象征姿态，中印之间不会发生真正的边界战争。

　　麦克马洪的阴谋

　　麦克马洪在给伦敦的最后一次报告中称：“我离开印度前，没有能够使中国政府在三边协定上正式签字，我对此感到非常遗憾。”

　　中印边界问题久远复杂，最远可以追溯到印度变为英国的殖民地之后，英国以印度为中心的殖民扩张。在1888年，英军就曾派兵强占过西藏的许多边防要塞，占领了亚东。

　　1903年7月，英军上校荣赫鹏等率军入侵西藏岗巴宗，当时被英军收买的噶伦夏扎•班觉多吉等人主张与英方议和。十三世达赖喇嘛大怒将其革职关押。

　　在英军随后的进军中，达赖喇嘛被迫远走外蒙，后来辗转到五台山、北京、青海……达赖喇嘛想要依赖的晚清政府软弱昏庸，将主战派驻藏大臣换成了投降派，他大失所望。

　　在随后的10年中，英国威逼利诱，第一次提出了所谓的“西藏独立”，并以此为诱饵，要求藏区地方政府将藏南部分领土和西部部分领土割让。但是在领土问题上，满清政府和随后的袁世凯政府均拒绝让步。

　　“赵尓丰（清朝宣统年间四川总督）这些人将西藏地方政府推向了英国。”武沐说。由于川军作乱，达赖喇嘛再次离开拉萨，临时停留印度，后返回。清廷和国民政府将达赖喇嘛的封号反复取消又恢复，更让达赖喇嘛不满。达赖喇嘛产生了依靠英国逼迫川军撤离核心藏区的想法，但是英国要以部分藏区领土作为代价。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英国人一手策划的西姆拉会议召开了。

　　一向对英国侵略呈强硬态度的十三世达赖喇嘛在1913年的西姆拉会议召开前表现出左右摇摆。在1909年启用了亲英被关的噶伦夏扎•班觉多吉，并将其提升为伦钦(执掌政务的大臣) ，后作为会议主要代表。中国中央政府迫于英国的压力，最终派出了亲英的陈贻范为西藏宣抚使。会议由英印政府外务大臣麦克马洪主持。

　　由于南方讨袁大军北伐，袁世凯政府急于寻求英国等列强的帮助，他们对英国提出的“内外藏”的立场做了让步。在此期间，英方又背着中方，同夏扎等人暗中将中印边境东段9万平方公里中国领土划给英国。以土地换所谓的独立，“麦克马洪线”出炉。

　　中国和印度两个古老的国家，虽拥有2000公里边境线，但两国一直未正式划界，只有一条“传统习惯线”：沿着喜马拉雅山南麓，邻接印度阿萨姆平原。这条传统习惯线向北到喜马拉雅山脊，是历来属于西藏地方管辖的门隅、珞瑜、察隅三个地区。“主要生活着门巴、珞巴等族，在古代，都被称作蕃，是吐蕃的一部分。”武沐称。

　　在西姆拉会议召开之前，麦克马洪派上尉贝利等在这几个地方进行了详细的勘查，绘制了详细地图。按照他们的意图，画出了一条基本上沿着喜马拉雅山脊，从中国、缅甸接壤处到中国、不丹接壤处的东段“中印边界”，将门隅、珞瑜和下察隅的地区全部包含在内。

　　在夏扎和司伦雪康反复商议和英方的威胁利诱之下，夏扎复信麦克马洪，在两份地图上签字盖章。

　　麦克马洪将《调停约稿》修改，并将麦克马洪线的“边界”图附于其后，最后通牒中国方面作出答复。陈贻范被迫在草约上画行。画行前，陈贻范声明：“画行和签押，当截然为两事……如政府不认，尚可作废。”

　　草约受到袁世凯政府和中国各界的一致反对。“贻范之罪，实不容诛。”民国政府于5月1日电令陈贻范不得在正式条约上签字，同时照会英国驻华使馆：陈贻范没有政府训令，其草签纯属个人行为，已声明无效。

　　1914年7月3日，麦克马洪和夏扎在《西姆拉条约》上签字。对此，陈贻范当场发表外交部声明：该约未得中国同意，英、藏方面签字画押，中国万不能承认。长达10个月的西姆拉会议至此以破产告终。麦克马洪在给伦敦的最后一次报告中称：“我离开印度前，没有能够使中国政府在三边协定上正式签字，我对此感到非常遗憾。”

　　在霸权当道的年代，即使是一方不同意的无效条约也被强制执行。于是，中印实际控制边界被无端向北移动了60英里。

　　1934年，英国对南京国民政府再次提出所谓的西姆拉协议，遭到中方拒绝。据武沐介绍，西藏地方政府也没有完全承认非法的西姆拉条约，不久后就丢掉了原件；同样，英印方也毁了原件。到了1939年，出于需要，英印方又仿造了一份西姆拉协议，据专家研究，这份协议和原先的有一定出入。

　　中印边界恩怨

　　汉藏学者均强调，中印边界和中国与其他国家的边界问题相比，牵扯的问题更多、更加复杂，所以要慎之又慎。

　　西藏大学教授、著名学者恰白•次旦平措认为：“西姆拉条约是非法的，是英国帝国主义者欲将西藏从祖国分离出去的明证。”1947年印度独立，英国在西藏的特权如经商等转移到了印度身上。解放之后，印度难以接受西藏百万农奴的解放，因为他们对西藏的影响随着农奴的解放正在完全失去。

　　从1951年到1959年间，印度表现出极不友好的架势。但是毛泽东坚持认为：“印度不是我们的敌对者，而是我们的友人。中国不会这样蠢，东方树敌于美国，西方又树敌于印度。”

　　1959年3月22日，在西藏刚刚发生叛乱后，尼赫鲁给周恩来写信，称中印边界早已确定，并正式向中国提出大片领土要求。之后，又给中国政府发了照会。在东段，印度政府认定麦克马洪线为边界线，中国中央政府从来没有承认过。而在中段，印度占领了属于中国的9处领土，面积约2000平方公里。在西段，他们占领着3.3万平方公里的中国领土。印度已经超出了双方都承认的传统习惯线12万多平方公里。

　　从1959年8月开始，印度不断制造边界流血事件。印度认为中国面对和美对抗、和苏联关系破裂，并且国内三年灾害严重无暇顾及，仅1962年前半年就在东段建立了24个据点，甚至将哨所建在了中国边防军的后防。

　　1962年10月15日，尼赫鲁在科伦坡举行记者招待会，称中印没有会谈可能，印度要“解放自己的领土”。10月17日，印度在边界进行了炮火攻击，20日开始全面进攻。

　　11月5日，中国部队向印军发动猛攻，收复了传统习惯线以北的领土。印度政府陷入惊慌。尼赫鲁要求美国直接派轰炸机和战斗机参战。

　　中方军队在获胜后，主动撤退至原控制线以北20公里。就此，外长陈毅称：“只要印度方面不进行挑衅并进入这些争议地区，已经和缓了的中印边境局势是不会紧张起来的。”

　　此后，虽然印度制造了一些小的事件，并且拒绝谈判，但是中印边境基本平静了下来。“我们赢得了战争，但是没有得到胜利的成果，我们得到了战争之外的好处——中国在国际的地位因为中印战争的胜利而迅速提高了。”武沐这样认为。

　　印度的军事失败让其在国际上的地位一落千丈，为此，他们拒绝和中国谈判。一直到1981年，中国外长黄华访问印度，双方才再次打开了谈判的大门。但是在1985年前的六轮会谈中，没取得实际进展。

　　1986年12月，印度两院通过议案，要在印度非法占领中国的领土上成立阿鲁纳恰尔邦，在第二年的2月正式成立了该邦，并且派军队不断越过实际控制线。双方进行了小规模的战争。直到7年后，就保持边界和平，双方第一次签署了文件。

　　江泽民主席1996年访印期间，双方签署了《关于在中印边界实际控制线地区军事领域建立信任措施的协定》。

　　2003年，中印两国开始建立特别代表会谈机制，确立了解决边界问题的三步走战略：先确立解决边界问题的指导原则，再确立落实指导原则的框架协定，最后在地面上划界立桩。

　　2005年，温家宝总理访问印度，双方达成了《解决边界问题的政治指导原则》。按照双方2003年三步走的原则，中印边界问题现在到了最后在地面划界立桩的时候，

　　关于中印边界的最终划定，汉藏学者均强调，中印边界和中国与其他国家的边界问题相比，牵扯的问题更多、更复杂，所以要慎之又慎。“目前，不急于最终结果。”

　　本文历史资料参考《西藏历史地位辩》、《中国当代外交史》、《西藏通史》、《喇嘛王国的覆灭》等。

　　“隐蔽的莲花”墨脱：背包客圣地

　　《时代周报》记者 王鹏

　　西藏林芝地区的墨脱县是雅鲁藏布江进入印度阿萨姆平原前流经我国的最后一个县，属于中印边界有争议的地区。藏区人将这里看做地上长酥油的肥沃神圣之地。

　　墨脱共3万多平方公里，中方实际只占了1万平方公里。远在2002年10月的一个早上，驻守在墨脱县背崩乡的某边防营营长对记者遗憾地说印度至今还占领着我们的大片土地。“在很多地方，双方的哨卡之间仅有百米。”

　　历史上，噶厦政府在打败波密王之后，将墨脱分给西藏的寺庙。1959年，墨脱建县，1986年划归林芝地区管辖，中方控制区域生活着近万人。

　　这位军官和其他驻守过墨脱的官兵一样，保留着一份惟有墨脱才有的纪念物品—脚趾甲。因为没有路，当地驻守的官兵在巡逻的时候总是淌水而行，坡陡沟深，长期泡在水中的脚趾甲会自动脱落，他们将自己的脚趾甲保留下来，作为对墨脱生活的纪念。他拥有22个。

　　没有公路，一直是墨脱为外界所关注的原因之一，再加上位处中印边界争议地区，这使得墨脱更加神秘。在我方这片1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主要生活着门巴和珞巴两个少数民族，其中门巴族较多，大约7000人左右，珞巴族人2000多人。另外还有政府行政人员及日益增多的做生意的四川小贩。

　　在2009年4月公路开通之前的无数年间，当地门巴、珞巴族进入这座全国惟一不通公路的县城会从两个方向进入，一条路是从米林县的派乡翻越多雄拉雪山从东进入，穿越原始森林；另一条路是从波密县翻越嘎隆拉雪山，从东北方向进入居民相对较多的80K（扎墨公路上最大的驿站，在县内外都挺有名气），到达墨脱县城，这条路相对平缓，但是塌方和泥石流不少。外地来的背包客热衷于从多雄拉雪山进入墨脱地界，因为这条路人烟稀少，并且要经过蚂蝗区，沿途塌方、泥石流不断，对他们更具吸引力。

　　从东线进入墨脱，碰见的大都是门巴族，东北线进入则珞巴族群众较多。 生性平和的门、珞巴人早就结束了百年前的领域争夺战，能够安然相处。

　　波密县城、北京是他们向往的地方，还有广州，因为近些年的对口支援，在墨脱能喝到广州产的啤酒。很多老人也只知道这三座城市。

　　公路未通之前，这里的物品贵得出奇，在2002年一只鸡150元-180元，还不还价。一个鸡蛋2元，一斤土豆7元。除了鸡、猪为当地人放养，水稻、玉米自己耕种之外，其他的商品大都来是从山外背来的，当地人需要2-3天时间，而一般人走进来需要4-6天。在县城旁边的木吊楼内，通过电视锅，电视机能收到信号。墨脱降雨量在2000-5000毫米，随处可见成群的瀑布，所以发电不是问题。几乎每个村子都有小型的水力发电设备，虽然电压不稳，但是在寂静的雨夜，原始森林的深处，有一户人家的窗户中透出灯光，也会让路人无限感慨。

　　墨脱一年中有五六个月的时间因为大雪封山无法和外界来往，成了“隐蔽的莲花”（墨脱的藏语意思即为隐蔽的莲花）。即使在嘎隆拉雪山修公路之后，这一现象也没有得到改变。

　　曾有人建议将墨脱的近万居民迁出来，墨脱县政府也曾考虑过要将山里极为分散的人家搬到县城或者乡政府附近，但是山里的居民不愿意出来——这是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

　　前驻印大使周刚：

　　印度不会为美国

　　“火中取栗”

　　《时代周报》记者 章文

　　对于中印边界争端问题，1998年赴印度担任中国驻印度大使的周刚很熟悉前后历史，并亲身参与过谈判工作。日前，周刚接受了时代周报记者的专访。

　　时代周报：印度近几年加速国防力量建设，研发新导弹、造航母、建设海军，有人说这是针对中国的，是这样的吗？

　　周刚：我看到过这样的评论，说印度的导弹可以打到中国什么什么地方。但是在我看来，印度这样做未必是针对中国，它是在追求和世界大国地位相匹配的军事力量。我想指出的是，某些人不要把中国参与南亚事务看成是挤压印度的空间。中国在上世纪50年代就同印度明确地讲，中国的威胁来自东方，来自太平洋，说白了，就是美国，而不是印度。

　　时代周报：您怎么看近年美国对印度的政策，两国关系似乎越来越好。

　　周刚：美国这几年增加了对南亚的重视，增加了对南亚的投入。美国大力发展和印度之间的关系，而且采取双重标准。例如美国和印度签订了核能合作协定，而印度并没有加入《核不扩散条约》。美国政府在核问题上对印度和伊朗采取截然不同的态度遭到强烈质疑。这样做，其实是对国际核不扩散机制的一种冲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样做有很明显的牵制中国的意图。美国还通过反恐，改善和发展和巴基斯坦的外交关系。以反恐为借口，确立了它在阿富汗和一些中亚国家的军事存在。美国人还密切关注尼泊尔地区的发展，积极干预和影响尼泊尔政局。美国还希望在孟加拉国建一个军事基地，但目前还没有得逞。任何一个政治家也好、战略家也好，不会对这个情况视而不见。

　　时代周报：您认为印度会成为美国牵制中国的棋子吗？

　　周刚：世界很多国家都很重视同美国的关系，中国也很重视。印度也不例外。印度要想在国际社会当中发挥更大的作用，要想成为安理会的常任理事国，美国人不点头是不可能的。印度要发展自己的经济，要实现自己的国防现代化，不跟美国人发展关系、得到美国的技术和科技也是不大可能的。

　　不过，印度的目标不是想成为美国的走卒，它想成为联合国常任理事国，成为和中国、美国平起平坐的大国，成为核俱乐部大国。它有自己很明确的政策目标。当然他为了自己的国家利益，为了增强自己的实力，改善同美国的关系。但是这种改善，大家都是明眼人，真的是针对中国吗？我想并不是这样。印度的外交官还是很成熟的，也颇有自尊心，不会甘心听命于美国，不会轻易地为美国火中取栗。

　　看看印度共和国成立以来60多年的历史，印度在发展同大国的关系时，哪一个它不是占了便宜的？

　　时代周报：您是说印度人很聪明？

　　周刚：（他们）既有东方人的聪慧，又有西方人的狡猾。我们过去内部有人说，你如果能和印度人打好交道的话，你就能很容易地处理和其他国家的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