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专访凤翔县委书记：“不再引进不环保项目”

　　时代周报记者 杜光利

　　“目前，我们正全力以赴抓好搬迁工作，这是我们经慎重决策、权衡各方面的因素，作出的一个非常科学、慎重的决策。”

　　血铅事件后，陕西省凤翔县已重新启动新的一揽子居民搬迁方案。

　　然而，8月29日晚，在东岭项目区1000米内的各村组，当驻村的工作组人员分头向村民宣读搬迁的有关事项时，几乎都遭遇“炸会”现象——村民们在高声吵嚷声中拂袖而去。在孙家南头村七组，村民喊：“不要对我们提搬迁，要搬的是东岭冶炼公司。”

　　“政府迫切的行动带来的并不是安慰。”在长青镇这个小盆地，周围对立和焦虑的情绪还未彻底消除。

　　血铅事件余波

　　8月27日，长青镇政府和当地派出所下发公告。称东岭项目区1000米以内为搬迁范围，并要求村民积极配合，推动搬迁工作顺利进行。

　　大范围血铅超标事件发生后，政府官员和警察渐渐平息了愤怒的民众情绪，紧接着，数百人的工作组人员被派驻到各村组，村民搬迁工程由此拉开序幕。

　　此前的几天，工作组人员逐户做搬迁宣传动员，给涉及搬迁范围内的农户送达一份《调查摸底表》，此次公布的搬迁地址已不是早先确定的地界，而是变为4个地址—陈村镇东街村、尹家务乡、县城西边待建的长青小区、宝鸡市区，其中距离东岭项目区最近的新址，也有4000米之遥。

　　尽管官方称，新搬迁方案可满足不同群众的经济和需要，“保证比过去住得好”，可解决群众的安全生活、长久生计问题，绝不留下任何后遗症，但这里的村民对此并不买账。

　　时代周报记者随机在数个村组的调查显示，村民们认为，搬到城里，住上好房子，但离开赖以生存的土地，难以安身立命；而选择依靠土地的搬迁方式，土地仍在污染区，食物链的污染没有解决……

　　而8月17日，宝鸡市市长戴征社承诺坚决关停肇事厂，让身处污染包围的长青镇村民一度乐观认为东岭冶炼公司就此从他们的土地上退出，这或许是维护生存权的一次胜利。

　　“不知是我们理解错了，还是那以后又发生了变化，对村民实施搬迁既不符合常识，也脱离了拯救当地生态的目标。”一位村干部对此比喻道，“这就像一个坏人闯入你家随地大小便，最后留下坏人却要把主人赶出屋子一样，这算什么逻辑？”

　　村民要求问责

　　伴随着许多孩子转往外地上学，长青镇诞生出一个庞大的陪读群体—孩子的母亲舍家或辞工，在校外租房，全职打理年幼孩子的日常生活、学习。

　　一位母亲告诉记者，她的儿子转到西街中学读书，为了照顾孩子，她辞掉了月薪800元的工作，现在每月至少要花费500元，这让她家的生活顿时跌入低谷。

　　在长青镇孙家南头村和马道口村，几个女人聚在一起，在听不到笑声的谈论中，有人突然情绪失控放声痛哭。对现实的焦躁、恐惧，让她们的心理异常脆弱。

　　据最新公布的官方数据，目前在166名在医院接受药物驱铅治疗的儿童，已有32人出院。另据记者了解，包括晁小康等8名5-16岁的孩子因镉指标异常在宝鸡市接受治疗。

　　“他们小小年龄就反应迟钝、健忘，这给他们未来的人生将带来怎样的阴影？”在凤翔县医院，有家长向记者反映，接受驱铅治疗的孩子几乎都出现浑身困乏、消瘦等症状，他们担心孩子体内的其它元素也被连带排出了。

　　部分群众认为，政府对免费血铅普查的范围仍有意控制，以免局势进一步恶化。据村民讲，在当地医院和宝鸡市的医院，当村民自费要求查血铅时，医生以“设备坏了”等理由予以拒绝。

　　当下，当地村民诉求的焦点是两个：第一，当地政府应承认招商中的失误，永久关停东岭冶炼公司，从根本上切断污染源；第二，实施谁污染谁负责、谁受污染谁获赔偿的原则，对血铅超标儿童的身体损伤进行赔偿，同时，追究保护环境方面失职者的责任。

　　官员反思

　　8月30日，凤翔县委书记何存贵接受时代周报记者独家采访时表示，在东岭冶炼公司环保治理措施不到位，排放不达标，民众的健康和安全得不到保障的情况下，政府不会允许东岭冶炼公司重新开工，这是明确的。

　　目前，由陕西省环保厅牵头，请专家组对长青工业园进行环境影响后评估。

　　血铅事件发生以来，这位县委书记遭遇他执政以来最为艰难的时段，他吃住在县招待所，他的手机号码向社会公布，以随时接听群众的来电。

　　“血铅事件是一次沉痛的教训，给我们以深刻的启示。”何存贵坦言，凤翔县还需要发展，还需要引进项目，但决策程序要科学、严谨，首先要充分考虑百姓的健康、安全，要考虑安全生存和环境容量，对于不安全、不环保的项目，其GDP和效益再高，今后绝不会再引进；另外，在追求发展的同时，一定要让百姓共享经济发展的成果，现在东岭冶炼公司安置了500名村民，所在地村民从企业发展中受益还是少，导致企业和群众矛盾对立，误解重重。

　　此间，湖南武冈市又发生血铅事件，媒体称，当地政府将“罪魁祸首”—精炼锰加工厂永久关闭，而何存贵还是坚持，保留东岭冶炼公司，并且推进对环评范围内群众的搬迁工作。

　　“湖南的是个黑企业，没有经过环评，没有证照，而东岭冶炼公司与之有着截然区别，它的各项手续齐全，虽然有偷排记录，实事求是地讲，它的生产规模和设备工艺在全国同行业中排名绝对靠前，处于领先水平。”

　　对于时代周报记者提出的“东岭冶炼公司彻底关闭是否更好”问题，这位县域一把手答道，在这个问题上要充分尊重专家们的意见，充分考虑长远发展的问题，不能简单地说关闭，采取一关了之的做法。

　　“血铅事件让我感到了很大的压力，让我们反思的问题很多，但是不能因噎废食，也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何存贵向时代周报记者强调说，凤翔县的发展信心和决心不会动摇，通过搬迁，通过整治环境，让长青镇老百姓过上幸福美满日子的目标不会动摇。

　　“在今后发展过程中，我们将全面规划、统筹兼顾，用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科学发展观妥善处理发展与环境保护的关系。”何存贵说。

　　另外，何存贵向时代周报记者透露，就血铅事件中失职官员的问责，宝鸡市纪委监察局已派出工作组，对事件前后过程，正展开调查和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