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的那不勒斯是著名旅游城市，同时也是臭名昭著的意大利黑手党三大派系之一“卡莫拉”的老巢，社会治安很差，是意大利犯罪率最高的城市之一。

　　为改变这一现状，当地政府和欧盟联手推出一个就业试点计划，让刑满释放人员担任导游，一来帮助他们重返社会，以免再次投奔“卡莫拉”；二来保护游客安全，因为“罪犯最清楚罪犯会做些什么”。试点项目负责人称，此举可以打造那不勒斯的“新名片”。

　　试点

　　在那不勒斯市中心广场上，几名无赖模样的男人包围了一名身材高挑的金发女郎，不停地用意大利语大声嚷嚷。所幸的是，他们手中拿着的是小册子，而不是手枪。

　　“你们得说英语，”金发女郎说。她手里拿着一份城市地图。

　　“我的辅导老师说英语，可是他昨天死于一场车祸，”其中一名男子用意大利语开玩笑道，一边说，一边还手指苍天做祈祷状，惹得金发女郎哈哈大笑。可是她还是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这些男子均身穿醒目的黄色背心，上面贴有名字，看上去好像是导游，但又似乎不太像。他们中大多数人只会说意大利语，散发旅游小册子时动作粗鲁，好像街头小贩兜售偷来的赃物。

　　没什么奇怪的，这些导游都曾被判有罪，坐过牢，有的小偷小摸，有的贩卖毒品，有的持枪抢劫……

　　今年6月，欧盟联手当地政府，出资280万美元启动一项就业试点计划，帮助刑满释放者重返社会。400多人参加了这一项目，他们在心理学家、律师、犯罪学家以及各行各业专家的帮助下，接受了50到60个小时的培训，包括如何灭鼠、扫街等，甚至如何做保安。上岗后，他们每周工作18小时，报酬为700美元。

　　其中，约有70人接受了导游职业培训。他们学习如何教人安全过马路、如何把游客领到具有那不勒斯风味的匹萨饼店或咖啡屋、告诫游客远离哪些危险地带等。所有服务均免费。

　　支持

　　“意大利南部最大的金融企业就是黑手党的，如（那不勒斯的）"卡莫拉"和（卡拉布里亚的）"盖塔"，”那不勒斯市议员科拉多加布里埃尔说，“你不必看罗伯托萨维亚诺的小说就知道。”

　　加布里埃尔是这次就业试点计划的监督执行人，他指的小说是《格莫拉》，揭露了那不勒斯黑手党的内幕，后被拍成电影，获戛纳国际电影节大奖。作者萨维亚诺因撰写这部纪实小说而遭黑道追杀。

　　就业试点计划对“卡莫拉”的劳动力来源形成一定威胁。“我们希望刑满释放人员不再为了寻求一份工作而投靠"卡莫拉"，”加布里埃尔说。

　　参加就业试点项目的彼得罗埃欧雅说：“我的生命中有19年在监狱里度过，我犯了一些错误，我想改变自己。”他曾在巴塞罗那监狱待过两年，因而会说西班牙语，如今是那不勒斯囚犯联盟发言人，该联盟现有700多名会员。

　　埃欧雅非常支持这项就业计划，鼓励同伴们老老实实工作，清清白白挣钱。他说：“如果我每次从监狱出来都能找到一份工作，也许我就不会在监狱里浪费那么多时间了。”

　　对于另一名刑满释放者安东尼奥索拉而言，当导游不仅仅是一份工作，还是“一份骄傲和尊敬”，无论对自己，还是对他深爱的这座城市。

　　他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恢复那不勒斯的名誉。“那不勒斯是一座美丽的城市，我们想为改变这座城市的罪恶之名尽自己的微薄之力，”索拉说，“还有谁比曾经的罪犯更清楚罪犯会干些什么？”

　　争议

　　但就业试点计划从一开始就备受争议。一方面，加布里埃尔已收到来自“卡莫拉”的直接威胁；另一方面，他的政敌批评说，此举会损害那不勒斯的城市形象。

　　有游客抱怨说，有的导游行为粗暴，态度恶劣。其中一人甚至摩拳擦掌，把脖子扭得嘎嘎响，威胁游客摘下昂贵的名表。投诉惊动了市政厅，不少议员们认为，让刑满释放人员担任导游，“不是这座城市最好的名片”。

　　警察从来就不支持这一计划，因为担心自己的工作会因此受影响。就业计划实施不到一个月，新上岗的导游们就与警察发生冲突，进而引发了一场罢工活动。导火索是一名导游因过马路时稍微偏离了人行横道线而遭罚款，在与警察发生争执后被带回警察局。这是200年来那不勒斯警察首次因行人擅自过马路而开罚单。

　　这些曾被判过刑的导游们认为自己遭遇了不公平待遇，受到歧视和“侵犯”，因而怒不可遏。他们觉得，即便自己已经付出努力要改邪归正、回报社会，却仍然不被社会接纳，得不到重生机会。

　　“他们仍视我们为外来者，”埃欧雅说，“他们难道不明白，如果我们走出监狱却找不到工作，就只能去投靠"卡莫拉"。”

　　此外，语言障碍也是这项计划实施进展不顺的一个重要原因。这些新导游中，极少有人会说意大利语以外的其他语言，偶尔有几位会讲法语、西班牙语或葡萄牙语，多半是因为他们曾在这些国家有过坑蒙拐骗行为。英语当然是最重要的外语，政府决定将于10月份起教他们基本的英语对话。

　　就业试点计划将于12月到期，届时欧盟将停止出资。目前尚不清楚12月以后是否还将继续进行下去。那不勒斯市似乎不太愿意自掏腰包支持这一计划，这令计划参与者们十分担忧。

　　“我的办公室外有700多人排队等候，他们不希望再去犯罪，”埃欧雅说，“我们得给他们一个答复，因为如果他们有一份工作，就意味着"卡莫拉"手中少了700名成员，这将是了不起的成就。”（唐昀）

　　：惹恼黑手党的作家们

　　意大利那不勒斯黑手党组织“卡莫拉”去年底下达最后通牒，要在圣诞节前杀死纪实小说《格莫拉》作者、现年30岁的罗伯托萨维亚诺。

　　萨维亚诺2006年出版《格莫拉》。这部纪实作品以“卡莫拉”为原型，揭露黑手党控制酒吧、商铺、时装生意甚至垃圾处理业，其影响已渗透到人们的日常生活。小说仅在意大利的销售量就达120万册，并被翻译成42种语言出版。导演马特奥加洛尼后来把它拍成同名电影。影片2008年获戛纳国际电影节评审团大奖，并参与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外语片角逐。

　　为了躲避杀身之祸，萨维亚诺在过去的两年中被迫“流亡”到意大利北部，终日东躲西藏，每天24小时接受警方专人保护，媒体称这种情况为“萨维亚诺效应”。他从不在公开场合露面，只是偶尔出现在电视台和电台节目中，谴责黑手党的行为。萨维亚诺曾表示，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绝对不会写那本书。

　　因揭露黑手党内幕而生命受威胁的还有意大利《晨报》的资深记者罗萨里亚卡帕基奥内。从上世纪80年代起，她开始致力于报道“卡莫拉”家族的仇杀、暴力、洗钱等犯罪活动。新书《卡莫拉之光》着重介绍了这一家族中四“巨头”：弗朗切斯科斯基亚沃内、弗朗切斯科比多格内蒂、米歇尔扎加里亚和安东尼奥约维内。这4人中，前两人已经被判终身监禁，另外两人正遭通缉。

　　从2008年3月至今，卡帕基奥内一直生活在警察保护之下。不过，她并不认为警方保护能够起多大作用，“如果黑手党真的决定动手，无论我在国内还是国外，身边有无保镖，他们都能干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