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网北京9月13日电 新华社记者陈刚　明金维　郑开君

　　次贷危机，金融危机，全球性衰退……

　　在国际金融危机爆发一周年之后，全球金融业已经摆脱了当初处于系统性崩溃边缘的危局，复苏迹象日益明显。如果说，国际金融危机是对全球金融业多年累积的错误进行了一次“破坏性清算”，那么在金融危机的影响逐渐减退之时，全球金融业将走向何方？

　　危机记忆引发连番追问

　　让我们回到一年前。

　　2008年9月15日，纽约。

　　这一天，饱受美国次贷危机冲击的华尔街再次风云突变。当地时间凌晨，美国第四大投资银行雷曼兄弟公司宣布申请破产保护。

　　由于美国住房市场泡沫破裂，雷曼持有的大量住房抵押贷款支持证券价值缩水。2008年8月12日，雷曼高层已经得知，美国联邦政府将不会为其提供紧急资金援助。

　　此后两天，雷曼加紧与英国巴克莱银行谈判，希望新的买家能为其“赎身”。8月14日，谈判进行到最后一刻，巴克莱银行宣布放弃收购。至此，有着158年历史的雷曼终因债务缠身，陷入绝境。雷曼破产时的全部家底为：资产6390亿美元，负债6310亿美元。

　　与此同时，同样在次贷危机中苦苦挣扎的美国第三大投行美林公司也身处险境。但幸运的是，美林最终被美国银行收购，逃过“生死劫”。

　　雷曼申请破产保护和美林被收购的消息迅速传遍全世界，全球投资者信心再遭重创。从东京到柏林，从伦敦到纽约，全球主要股市一片惨跌。

　　由此开始，美国次贷危机升级为一场席卷全球的国际金融危机，而世界经济则陷入二战以来最严重衰退。

　　让我们再回到今天。

　　在经历了去年第四季度和今年第一季度的动荡之后，全球主要金融市场已大幅反弹，世界经济正显现趋稳、向好的迹象。

　　然而，人们不禁要问，这场号称“百年一遇”的金融危机真的已经过去了吗？全球主要股市从今年3月份开始大幅上涨，这是世界经济即将出现反弹和复苏的前兆，还是在充裕流动性支撑下新一轮资产价格泡沫的发端？欧美金融企业盈利从今年第二季度开始再度恢复，这是全球金融业具有强大自我修复能力的明证，还是新一轮投机盛宴的副产品？当初酿成危机的体制性、结构性因素是否依然存在？

　　在一年后的今天，所有遭遇和见证了危机的人们，最大的期待莫过于：“危机过后，不应有更大的危机！”

　　全球股市暴涨暗含风险

　　在遭遇了去年第四季度和今年第一季度的惨跌之后，全球主要股市从今年第一季度末开始似乎迎来了复苏的“春天”，美欧日主要股市在触底之后持续反弹。

　　但与此同时，关于股市反弹是否可持续的讨论也在增多。一些人士担心，在世界经济复苏前景不明的情况下，主要由充裕流动性而非上市公司盈利支撑的股市反弹有可能酿成新的投机泡沫。

　　今年3月上旬，由于投资者对世界经济前景的担忧达到顶峰，美欧日主要股市跌至低谷，但此后六个月，全球主要股市均迎来一波持续的反弹行情。

　　自今年3月上旬以来，美国纽约股市标准普尔500种股票指数涨幅超过50％，英国伦敦股市《金融时报》100种股票平均价格指数涨幅在40％左右，而法国巴黎股市ＣＡＣ40指数、德国法兰克福股市ＤＡＸ指数和日本东京股市日经225种股票平均价格指数涨幅均在45％左右。

　　一般来说，“股市是经济的晴雨表”。那么，这一轮美欧日主要股市大涨到底意味着什么？

　　美国奥本海默基金公司董事总经理李山泉认为，美国股市回升除了宏观经济基本面的支持之外，资金驱动也是市场回升的重要原因。他认为，今年美国股市不是靠企业利润驱动的市场，而是靠流动性驱动的市场。他甚至给出了美国股市“在缺少流动性条件下却反而被流动性所驱动”的悖论。

　　自2007年夏美国次贷危机爆发以来，全球主要金融市场一度饱受流动性短缺之苦，到2008年9月份国际金融危机全面爆发之后，信贷紧缩趋势更加明显。但美欧日等发达经济体央行和政府为缓解信贷紧缩，纷纷降低利率，并通过各种措施向金融系统注入流动性。这恰恰导致市场目前流动性比较充裕，成为推动美国股市上涨的重要原因。

　　不少人担心，股市上涨的根本支撑应该是上市公司盈利改善，如果仅仅依靠充裕的流动性支撑，很可能酿成新的资产价格泡沫。

　　金融企业利润需要拷问

　　今年第一季度和第二季度，众多美欧金融企业实现盈利，但外界对于金融机构盈利模式是否具有可持续性的担忧从来没有停止过。

　　今年第一季度，美国摩根大通盈利达21亿美元，富国银行盈利达30．5亿美元，高盛集团盈利达16．6亿美元。英国渣打银行税前利润为28．4亿美元。不过，美国摩根士丹利和瑞士银行集团仍出现亏损。

　　到今年第二季度，美欧主要金融企业业绩进一步改善。虽然摩根士丹利继续亏损，但美国四大银行均获得了巨额盈利。摩根大通盈利为27亿美元，美国银行为32亿美元，富国银行为31．7亿美元，而遭受金融危机打击最为严重的花旗银行第二季度利润也达创纪录的43亿美元。

　　美国金融企业盈利增加，有很多原因，其一是会计规则的调整。去年，在多方压力下，金融企业暂时放弃了按市价计算的会计准则，这让金融企业得到了喘气的机会，在财务上有了较大的灵活性，所以这些企业第二季度的利润比原来好很多。

　　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去年第三季度和第四季度以及今年第一季度，很多金融企业在坏账处理方面，做了过度宽松的计算。以美国的企业为例，在财务处理中历来有一个传统，就是当一个季度出现亏损的时候，就把未来有可能会出现的亏损都算在这个季度里，这样接下来一个季度的利润会好很多，这种做法部分解释了今年第二季度金融业的超常盈利。

　　此外，过去一年，金融业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很多金融企业被淘汰，这让现存企业面临的竞争压力和盈利空间都发生了变化。以美国高盛集团为例，由于其竞争对手消失，其在某些领域内的领先优势进一步扩大。

　　所有这些因素都让人们对美欧金融企业盈利平添了一丝怀疑。从根本上讲，金融企业盈利增加，应主要依靠为客户、为整体经济活动提供更好的金融服务。如果金融机构只是通过一些“技术性”手段将账面做得漂亮，甚至靠直接从事市场投机活动获利，那它们无疑已经偏离了金融机构和金融业本身应在现代经济中发挥的作用，有可能成为新一轮泡沫的制造者。

　　毫无疑问，世界经济下滑速度放慢，趋稳、向好的迹象增多，无疑增强了投资者的信心。但对于全球金融业而言，危机缓解后，不能放弃对危机成因的反思，更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痛”，继续从前的种种不当做法，最终不仅有可能使当前的复苏成为“虚假的黎明”，更有可能为新的危机埋下伏笔。

　　华尔街私募基金经理金松总结说：“这一年，由于美国政府救市，金融系统现在暂时稳定下来——我只能说是暂时的。”他解释说，虽然很多银行今年第二季度业绩好于去年同期，但原因之一是政府给它们很多贷款，这些贷款的利息非常低，原因之二是去年同期这些银行的业绩实在太差了。

　　他还说，金融危机过后，一些银行改变了一些做法，但并无根本性改革。比如，一些银行暂时不再发放危险性很高的次级贷款，但如果经济条件逐渐好转，它们很可能“重操旧业”，所以现在不能说“银行业在根本上已经变好了”。

　　金融监管改革知易行难

　　国际金融危机爆发以来，世界各国尤其是发达国家改革金融监管体制的呼声日益高涨。美国奥巴马政府公布了金融监管改革方案，目前仍在审议中。从目前来看，无论是各国政府还是金融主管部门，在加强对金融市场和金融企业的监管方面已初步达成共识，但是具体到如何改革，各国的思路仍有差别。

　　这场金融危机暴露出世界各国金融监管的诸多问题，其中最主要的就是监管的低效和不到位。比如，导致金融危机的次贷危机是由很多贷款公司不负责任的放贷行为造成的，但这些贷款公司的工作人员不受任何监管，也不需任何执照。以美国为例，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原来的监管力度也很有限。美国其实有很多监管部门，但都各管一摊，没有能够跨机构和跨行业进行监管的机构。奥巴马的新方案中一个重要改革就是把美联储变成一个能够统管所有政府监管机构的“超级”监管机构，这或许是一个进步。

　　对于政府监管部门来讲，金融监管加强的速度往往跟不上金融创新的速度，造成监管难的一个主要问题是监管机构缺乏人才。还以美国为例，华尔街每年都以非常高的薪水吸引一流人才，但政府监管部门不可能向工作人员支付同样的高薪，这就造成政府无法吸引到最好的人才。由于缺乏优秀人才，监管部门往往很难理解一些最新的金融产品，难以判定其中的风险和潜在的危害，更不用说制定相应监管政策了。

　　随着金融企业从危机中逐步恢复，金融企业与政府监管之间的博弈也重新开始。尽管金融企业知道政府的监管势在必行，但是它们也会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把政府监管控制在最小范围。

　　从全球范围看，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危机爆发前未能发出必要的预警。中国等发展中国家呼吁，有必要建立一个覆盖全球主要金融中心的风险预警网络。同时，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必须加快改革步伐，在制定全球金融业发展规则方面，更多反映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的呼声。

　　重塑金融角色势在必行

　　在经历了这次金融危机的洗礼后，全球金融业必须扪心自问，在一个全球化的现代经济体系中，金融业究竟应该扮演什么角色。

　　在这次金融危机中，华尔街乃至整个西方世界金融业的信誉受到打击。一些金融企业就像“贪婪的巨型怪兽”，在全球金融市场从事“疯狂”的投机活动。

　　美国摩根大通中国区首席执行官方方曾表示，一些投资银行一度存在过度投机行为，是造成当前国际金融危机的根本原因之一，而危机之后，全球投行业应回归其顾问、融资和风险管理的三大基本功能。

　　早在去年金融危机爆发之初，中国就提出，要吸取金融危机的教训，必须正确处理好三个关系，即金融创新与金融监管的关系，虚拟经济与实体经济的关系，储蓄与消费的关系。其中，虚拟经济要与实体经济相协调，更好地为实体经济服务。

　　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发出呼吁，全球金融业必须抛弃那种鼓励短线投机、过度冒险的“文化”。在这次危机中，美国五大投行面目全非，已经证明华尔街过去那种高杠杆、高回报、高风险的经营模式存在巨大问题。

　　毫无疑问，政府监管将在重塑全球金融业方面发挥重要作用。一个值得关注的事实是，在金融危机中，中国金融业并未受到巨大冲击。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中国政府对金融业实施了严格监管，注意强化风险控制。

　　对此，卡塔尔半岛电视台常任经济学家萨马赫·沙哈特撰文说：“对于应当如何向中国学习，我们的阐述还远远不够，我们尤其要学习它对银行业进行监管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