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采访朱镕基的日子
闾丘露薇
《朱镕基答记者问》终于出版了。
要整理那些零碎的文字记录,是件非常费功夫的事情,特别是第四部份,即和随行的香港记者之间的问答。
这本经过三年准备时间的书,从历史资料价值来说,真的很珍贵。这本书的编辑人员,尽了最大努力,把可以找到的素材最终用文字记录了下来。
这本书,让自己想起了从1998年开始跟随外访的日子。在这本书中,朱镕基和香港记者之间的互动内容,占了全书差不多三分之一的篇幅,而其所涉的绝大部分自己都在场。看着那些熟悉的文字,那些场景仍历历在目。
向朱镕基提问,对于每个随行记者来说,是一件非常有压力的事情。每次外访,代表团在酒店也好、活动场所也好,进进出出的次数太多,如何让他停下来回答问题,很大程度就依靠提问的质量。可能是明白大家人手有限,错过了之前他回答问题的场合,他还是会回答被重复问到的问题。但是他会委婉地提醒记者们,这个问题之前已经答过了。如果问题过于大而空,他则会很直接了当地表示,回答不了。
香港记者很多时候的问题都围绕着香港,而从他的回答可以看到,正如他2002年11月在柬埔寨出席东盟会议时特别讲到的:“我们从来都考虑香港的利益”。
香港记者可以有近距离的机会提问,也和他要求对香港媒体关照分不开。应该是1998年他访问美国的时候,香港媒体刚刚开始跟随国家领导人外访,但是总是拿不到领导人的活动时间表,甚至在很多场合,因为名额的关系,被拒之门外。在美国白宫门口,一名香港记者为了拿到进入白宫的采访证,情急之下和工作人员扭打起来。后来,香港记者趁他进出华尔街交易所的机会,大声请愿了一下,要求对香港媒体能够公平对待。之后,香港媒体跟随外访的安排就有了制度性的安排,特区政府派出新闻官同行,负责和外交部联系,提前一天统一安排第二天的采访工作,只要是内地官方随行记者能去采访的场合,香港记者一定会有至少一个名额。
后来大家熟了,有一次聊天(如果没有记错,应该是在朱镕基出席丹麦举行的欧亚峰会期间),他问我们,为何不能够像内地记者一样坐专机?我们说,可能是因为“一国两制”吧,他哈哈大笑起来:“那我们可以‘一国两机’嘛。”虽然知道他只是开玩笑,但是我们还是赶紧解释,宁愿自己搭乘民航客机追行程紧凑的中国代表团。因为大家担心,坐了专机,就不再是不听话惹麻烦的香港记者了,那不太划算。
记得最后一次随行外访后和朱镕基道别,看到我们显得有点伤心失落的样子,他笑着说:“我还没有死。”只是,那真是自己最后一次和他的对答。之后在北京,前特首董建华述职,香港记者问朱镕基:退休之后做什么?他说,自己会专心看书。
他说到也做到了。之后看到他的消息,不是在广州的公园里面散步被民众认出,就是在西山专心拉胡琴。没有在大学教书,没有写书,很快从公众视野里面消失。唯一一次香港记者可以接触到他的机会,是在2004年12月,德国中小企业联盟售予他“欧洲中小企业奖”时,他出席在北京凯宾斯基饭店举行的颁奖仪式。当时自己正在国外采访,知道之后和几个香港同行捶胸顿足,直恨自己痛失机会。不过随后一想,要在北京近距离提问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只能追忆那段快乐的日子了。
环球杂志2009年第18期稿件,其他媒体如需转载,请与本刊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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