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肖秋生

　　共和国记忆·老战士故事

　　少小离家赴酒泉，红尘蒸发几十年。

　　两弹一星久芳菲，古稀聚首更开颜。

　　2009年9月9日，一个寓意“长久”的日子。来自全国各地17个省市的150多名“老航天”聚会在南开大学，其中，年龄最小的68岁，最大的81岁。老战友再相逢，喜笑颜开，热泪盈眶，感慨万千……

　　72岁的郝振东，是这次活动的主要发起者和组织者。他说，酒泉基地是我国第一个导弹综合试验靶场。我们这些人都是1959年进场的第一批建设者……50年，太快啦！那时，我们风华正茂，如今已古稀之年。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心愿——再聚首，忆当年，庆祝新中国60年华诞！

　　特招入伍

　　梁廷琴 69岁

　　我是从天津41中特招入伍的。绝对机密！1958年暑假过后，学校党支部的老师找我谈话，秘密的，就我们俩。她说，国防建设需要优秀青年，你愿意不愿意去？好好考虑一下，不能跟任何人说，自己作出决定……

　　我当时上高一，是团支部书记，党组织这么信任我，心里挺美！能够参加国防建设，觉得特别神圣！当即表示：我愿意！

　　后来才知道，我们这批人入伍，政审非常严格，要查三代的……我终于盼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第0029部队计算中心招生委员会的《特招入伍通知书》。直到出发的前一天，我才告诉家人参军了。

　　李汝芬 68岁

　　对！就是特别机密。我当时是耀华中学高一的班长兼团支部书记，父亲是某局副局长、老干部。我跟父亲说，我想去参军。他不同意，怕我到福建前线。我说，您当年能参军，为什么不让我参军？我就去！……直到1979年，我从酒泉基地转业回津，父亲才知道我是搞导弹的，对家人保密了20多年！每次回家探亲，具体在部队干什么，绝对是不能说的。

　　参军以后，与天津的同学一个也不联系，一封信也不写，领导讲就是要甘当无名英雄，绝对保密。现在，一想起与同学失去了联系，就心痛得不行……

　　刘德华 68岁

　　我们基本与外界隔绝，就连与家人极少的通信联系，地址也要写“兰州市某某支局某某信箱”……我们有几个同学先后参军，有空军的、海军的，别人都联系上了，就是找不到我……她们非要找到我这个不是歌星的刘德华……直到去年我们才在北京相聚。同学说，找你比寻宝还难！

　　拓荒岁月

　　第一代是创业者，也是拓荒者。记者从他们讲述的创业故事中，提炼出以下“关键词”，其创业之艰难，可略见一斑：

　　关键词之一：“地窝子”

　　熊思义 76岁

　　我是武汉人，军事测绘学院毕业，1959年来到酒泉。一片戈壁，没有树，举目荒凉。气温反差极大，白天，帐篷像蒸笼；晚上，非常冷。“早穿皮袄，午穿纱”，大风能把帐篷吹跑。一次，我们外出执行任务，狂风大作，刮起的石头子儿把汽车的轮胎打爆了……

　　没有房子，我们自己建“地窝子”。在地上挖一个长方形的土坑，上面用木头支起半截门窗及屋顶，用泥巴糊上墙和屋顶，地面铺上草，就是“床”了，猫着腰钻进钻出……条件虽然艰苦，却比在帐篷里好受多了。

　　关键词之二：“吃沙子”

　　李瑞谦 76岁

　　我是北京人，在北京五中读高中，有幸参加了新中国的开国大典，目睹了毛主席按下电钮冉冉升起五星红旗。

　　我是从“哈军工”到酒泉的，当时，吃青稞麦黑馒头。后来，困难时期连这个也吃不饱，就把骆驼刺、沙枣叶磨成面掺进去蒸饽饽。没有食堂，就在大棚子里做饭，一阵风沙，饭里全是沙子……怎么办？全吃进肚子里！怕不怕硌牙？我们有“绝招儿”呀，囫囵“吞饭”！不嚼或少嚼，不就不硌牙了吗？

　　关键词之三：“夜盲眼”

　　梁廷琴 69岁

　　不仅吃不饱，而且，蔬菜极少。从南方运来一些菜，都烂了。就吃咸菜，偶尔能吃上一点儿罐头之类的东西。

　　因为长期缺乏维生素等营养，许多同志得了“夜盲眼”。夜里就看不见，女同志晚上排着队，手拉着手上厕所，由看得见的同志领着，然后，一个一个扶着“方便”。

　　关键词之四：“一盆水”

　　叶锦利 68岁

　　戈壁荒滩最缺水。一盆水是每人每天的定量，要用它刷牙、洗脸、洗手、洗脚、洗袜子等等。不是哪个地方都能打出水来，打废的井就留下个水洼子，就这像黄泥汤子一样的水还没有呢，用它洗衣服……衣服磨破了，自己补，男人也得学着自己补呀……冬天只发一身棉衣，夏天发两身单衣，为了替国家分忧，我们就领一身衣服。

　　关键词之五：“修水库”

　　李汝芬 68岁

　　为了解决吃水、用水难，基地开展了修水库大会战。我们这些女兵和男兵一样下水挖泥、抬着筐运泥。双脚泡在泥水里，肿了。手磨破了，肩膀磨破了，包上纱布照样干，跟小伙子们比着干！

　　我们被誉为“戈壁滩上铁姑娘队”。你看看，我们每人的右肩膀都比左肩膀多一块肉，都是那时候磨炼留下的。

　　关键词之六：“种蔬菜”

　　李瑞谦 76岁

　　我们还自己动手种蔬菜。当年，由北京开往酒泉的混合列车，除了装满各种装备和仪器的货车车厢之外，还有两节平板车厢，上面装的都是我们在北京郊区用泥土做的土坯。这些土坯运到基地，放进空置的设备、仪器包装木箱里，撒上种子，学习种菜……萝卜、白菜、土豆长出来，我们高兴啊！

　　难忘激情

　　郝振东 72岁

　　创业非常艰苦，可大家有强大的精神力量，要为祖国的“两弹一星”而奋斗，以苦为乐、以苦为荣，乐在其中！当年没有电视，也很少看到电影，但文化活动十分活跃。我们业余文艺宣传队由不同部门、不同专业的文艺积极分子组成。不仅业余排练、业余演出各类小型节目，每年还相对集中两三个月，排演评剧《杨二舍化缘》，京剧《打渔杀家》、《红灯记》等剧目，深入到各观测站演出。自导自演，照着剧本背台词、听着录音学唱段、看着电影（影片京剧《红灯记》等）搞排练……我们演出的水平还相当高呢！有趣的故事就更多啦，比如，我演李玉和，在“斗鸠山”一场怒斥鸠山时，使劲儿一拍——把桌子给拍散架啦！一次，在甘肃某站演《红灯记》时，一位战士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站起来高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全场齐响应，喊声震天，那感人的场面让我终生不忘。值得骄傲的是，我们演出队还出了两位将军，一个后来是国防科工委副主任，一个是副参谋长。

　　李瑞谦 76岁

　　我们当时有一个非常响亮也非常鼓舞人心的口号：“以场为家、以苦为荣、死在戈壁滩、葬在青山头！”就是要把青春和生命献给祖国、献给“两弹一星”事业。“两弹一星”精神发展为“航天精神”，是几代人奋斗的结果。当我们在电视上看到现代化的酒泉航天城，看到“神七”从酒泉腾空升起，我们倍感骄傲啊！为自己曾经的奋斗骄傲，更为新中国的强盛而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