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蚁族”成为继农民、农民工、下岗职工后第四大弱势群体
-上班在高新区,吃住在城中村,这叫白天不懂夜的黑
-宁要西安一张席,不要蔡家坡一套房
-“蚁族”产生的根本原因在于高等教育的商业化发展
-大学生也要改变观念,敢于从最底层做起 【核心提示】
他们大多是80后,领着微薄的收入,每天穿梭在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晚上蜗居在城中村的民房……因为和蚂蚁有许多类似的特点:高智、弱小、群居,这个低收入聚居的大学毕业生群体被称为“蚁族”。
陕西西安的“蚁族”被俗称“秦蚁”,尽管各自承受着不同的生存和生活压力,但这群充满朝气的年轻人,拥有的并不仅仅是无奈和彷徨……
学者廉思的著作《蚁族》面世后,“蚁族”旋即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这些大学毕业的低收入聚居群体和蚂蚁有着许多类似特点:高智、弱小、群居,因而被称为“蚁族”。根据廉思的调研,仅北京就至少有10万“蚁族”,“上海、武汉、广州、西安、重庆等大城市也都大规模存在,估计全国的"蚁族"数量已超过百万。”
“蚁族”已成为继农民、农民工、下岗职工后的“第四大弱势群体”,平均年龄集中在22岁~29岁之间,九成属于80后。他们50%以上来自农村,20%多来自县或县级城市。
青春 :蜗居城中村并非随遇而安 我家住户大多是附近上班的大学生 雪停了有一周多了,杨家村的小巷仍然泥泞不堪。学生气十足的马洁和高娜妮与记者并肩而行。
爬上一家民房狭窄而昏暗的楼梯,就是马洁居住的地方。这间不足10平方米的屋子里,靠北的窗户下放着一张上世纪80年代曾很流行的“一头沉”,桌面上摆着一本《心理咨询》。马洁说,这两天她正在准备一个考试。这张桌子兼做书桌、饭桌和办公桌。东面的单人床占据了整间房子的三分之一,桌子的另一边,放着一张小茶几,堆满了洗涤用具和餐具,两者之间并无清楚界限。床头的墙上贴着一张写得整整齐齐的菜单,这让记者有些惊讶。“锅在床底下”,她自嘲地说,“电饭锅、电磁炉,是我花了近500块钱购置的。”
低廉的房租、较低的生活成本以及相对便捷的交通,让八里村、杨家村、边家村、瓦胡同等城中村吸引了大批“秦蚁”。鱼化寨的一位房东告诉记者,“我家的住户,大多是刚毕业不久在附近上班的大学生。”
西安高新区的不断发展,给“秦蚁”创造了更多的就业机会。在高新区一家大型超市服装专柜做导购的小欣(化名)把“家”安在了赵家坡。
一片低矮的民房被林立的高楼包围着,赵家坡仿佛是现代都市里的一洼盆地。在小巷一幢5层民房前,小欣停住了。她就住在4楼,屋内狭小、拥挤、昏暗、冰冷。厕所在楼顶,大家公用,里边没灯,要借助紧邻的高级住宅和写字楼传过来的灯光才勉强看得清楚。
在赵家坡,这样的一间屋子,每月房租需要200元钱。
晚上8点多突然停电了,屋里顿时成了冰窖,小欣提议去她上班的超市。“那里暖和着呢,10点关门,前一阵晚上一停电,我就到超市转悠,回来时电就来了。”
“这里的饭我们可吃不起。”小欣指着超市里卖饭的店铺说,“一到中午就回赵家坡,那里的饭既便宜又吃得饱。”她拿自己开起玩笑:“上班在高新区,吃住在城中村,这叫白天不懂夜的黑。”
很多“秦蚁”都说,城中村条件差点,但是消费相对低廉。对刚步入社会、开始独立养活自己而又收入偏低的“秦蚁”来说,似乎是最合适的选择,但他们并没有随遇而安。
无奈 :昔日“骄子”成今天“焦子”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教育部的统计数据显示,2009年全国普通高校毕业生611万人,到2010年,这个数字将增长到630万。
“铁饭碗时代”似乎一去不返。大学扩招后,昔日的“骄子”变成了如今的“焦子”。僧多粥少,找工作难,找稳定的工作更难。对“秦蚁”来说,不停地换工作已成为家常便饭。
2005年毕业于西安一所一本院校的小静(化名),至今仍过着打零工的生活。
因为无力还清上学时的贷款,毕业时她没拿到毕业证,之后的工作一直不太好找。听说在北京英语导购这一行很吃香,英语教育专业毕业的她只身前往京城寻找出路。一狠心,掏了2000多元学费,花了3个月时间,换来一张英语导购的培训上岗证。随后应聘到一家珠宝公司,可接待的客户基本都是韩国团,欧洲团寥寥无几。没团接待就没提成,微薄的底薪在京城糊口都很困难,最后,她连房租都付不起,只得返回西安。
2007年,凑足钱还清贷款后,小静拿到了毕业证。学历的“保鲜期”似乎非常短暂并急剧“贬值”,小静曾在被窝里悄悄流泪:“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此后,她尝试到一家培训机构应聘,对方提出先交1000元钱保证金,她担心受骗,加之实在捉襟见肘,只能放弃。再后来,她差点跟原来大学里的一个室友跑去卖化妆品……
一天,她在网上论坛贴出做家教的求职信息,有家长看到帖子后联系她。小静开始有了第一个学生和第一笔收入。由于辅导用心,她所带学生的成绩提高很快,家长中的好口碑让她得到更多机会。从此,周六周日就是她的工作日,像赶场子似的一个学生接一个学生,一直干到现在。她长期带的学生有好几十个,收入还算稳定。但学生的变动随时关系着这份工作的长久与否,已近而立之年,“教书个体户”让她觉得不踏实。
“蚁族”多从事保险推销、电子器材销售和餐饮服务等临时性工作,绝大多数没有“三险”和劳动合同,有的甚至处于失业半失业状态,收入低且不稳定。
“我国人口绝对数量大,近30年来,平均每年新增人口、新增劳动力各1000万,需要4%~6%的新增GDP提供新增劳动力的就业岗位,养活新增人口。就业难的问题还将持续若干年。”西安交通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副院长张思峰教授认为,“我国经济结构水平低,主要是民营企业发展带来的新增岗位初级化,对劳动者的知识技术水平要求不高,对普通劳动者的需求量大,包括农民工和低学历者。一些较为稳定的国企、外企以及行政事业单位容量又不够,根本吸收不了如此多的大学毕业生。”心态 :“孤独”生活在这个陌生城市 不伸手向父母要钱已经很好
“大冬天,一个人住在这冷冰冰的屋子,就想到家里的热炕,还有我妈做的热面。”提起这些,小欣眼圈有点发红。
由于所学的模具设计与制造专业在西安并没有太大的市场,小欣面试了无数家国营企业都没能进去。无奈,找了现在这份工作。每月加班加点,能拿到1000多块钱的工资。“除去吃住,剩下的钱攒起来,还可以给自己添几件漂亮衣服呢,不伸手向爸妈要已经很好了。”她显得很知足。
马洁是宝鸡蔡家坡人,父母都是西北机器厂的职工。毕业前,父母托人在杭州为她找工作,未果。她不得不自谋出路。找到南郊一个心理咨询机构后,实习了一个月,她就开始工作了。
一个女孩孤独地生活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马洁也曾为自己的境况叹息,但她有句鼓励自己的话:“宁要西安一张席,不要蔡家坡一套房。”
妈妈来过西安一次,看到女儿的住处这样简陋,薄薄的一床褥子,冬天连个暖气都没有,妈妈并没说什么,默默地给她收拾房间,还置办了些生活用品。因为只有一张单人床,妈妈和她住了两天就回宝鸡了。
在去马洁住处的路上,她的同学高娜妮几乎没说话。当大家彼此不再拘谨时,记者发现,高娜妮其实是位开朗直爽的女孩。她家在华县,是个地道的农村女娃。
高娜妮的情况比马洁还要差些。她在一家物流公司上班,每月只有800元钱工资,但她说,这比前一份工作要好很多。“第一份工作,在一家网站做业务员,底薪400块,光找人、打电话、上网的花费就一大堆,每月保不住本。”高娜妮边说边算着账,“现在的工作也辛苦,早上8点上班,晚上没个准,有时候要装车,一两点才下班,也没个星期天。”
不像马洁,高娜妮很少给家里打电话,有啥不顺心的事情,也不向父母吐露。“你给父母说,父母也帮不了你,反而让他们更担心。每次打电话都是寒暄几句。”
大多数“秦蚁”都和马洁、高娜妮一样,家不在西安。在选择排解压力的方式和渠道上,“秦蚁”更愿意和朋友聊天,或者通过互联网写博客。
西安某心理服务中心的龙老师告诉记者:“有些大学生毕业后因找不到合适工作,会产生一些心理压力,但大多还是认为先落脚,慢慢打拼是必然的,心理上也能够接受。来心理咨询的"秦蚁"不多,但并不表示这一群体不存在心理问题,他们仍然需要帮助。”
未来 :经历都是自己蜕变的过程 呼吁社会关注他们的生存状况
廉思在《蚁族》里这样描述“蚁族”:他们充满活力,满怀理想,或者雄心勃勃,具有挑战意识。大学教育给了他们知识和涵养,也曾经带给他们对美好未来的憧憬。然而,工作后的境遇和生活,使青春的梦想无处寄托,他们不得不学会忍受焦虑,忍受不确定的暗淡时光。但同时,他们乐观、开朗,相信自己的选择,情愿从底层做起,在慢慢的积累和沉淀中,期待未来的爆发。
雷霆现在是一家售楼部的置业顾问,西装革履,谦逊礼貌,从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刚出校门时的青涩。
因为毕业时的一个巧合,刚出来打拼的他就接触到了房地产这个行业,以后所换的4份工作都与此有关。2007年3月的第一份工作,每月只能领到600元钱,生活还要家里补贴,他父母叹息“3年大学白念了”。
他没有抱怨。从前几份工作中不断汲取经验,现在,他干得得心应手。对于未来,他的见解是:所有从业经历都是自己蜕变的过程。
和绝大多数“秦蚁”不同,他把房子租在钟楼小区。“一天上完班很累了,还要挤公交,想给自己一个舒适的居住环境。于是,他和另外两个男生合租了一套3居室的房子。”雷霆很健谈,“现在城中村都将面临被改造的命运,也为了自己能更快融入到这个城市,尽管每月房租不菲,但3人合租,每人也就400元钱,加上通信、交通等费用,一个月大概花费700元。我现在的底薪是1500元,加上绩效工资,还算过得去。”
雷霆对“秦蚁”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解和感受。他最在意自己是否能融入这个城市,而不在意从底层做起,从一无所有开始。“秦蚁”需要理解和支持,希望在这座城市有个寄托。和他同租一套房子的宁夏男孩谈了个女朋友,女孩父母坚决不同意,认为男孩不是西安人,没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不能让女儿幸福。“这对80后不公平,房子、小汽车,总有一个奋斗过程。”雷霆替宁夏男孩鸣不平。
西安一个本土网上论坛,有网友贴出“蚁穴”的照片,晒起自己的温暖的“蚁族”生活。“我承认,我们现在的条件不好,但不能因为我们住在城中村,干着貌似没前途的工作,就被定义为弱小。李嘉诚发迹前还只是个茶楼跑堂的呢!我坚信,只要两个人相扶相持共同努力,生活就不会亏待我们。我们80后可是很坚强滴(的)!”
张思峰认为,“蚁族”产生有诸多原因,最根本的在于我国高等教育的商业化发展,前些年,包括陕西在内的全国高校盲目扩招,让毕业生人数几何式增长,从几十万扩张到现在的六七百万。师资力量不足,没有合理的培养方案,导致教育资源浪费和教育质量严重下降,造成“蚁族”、“秦蚁”这一庞大群体的产生。要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教育监管部门应对高校办学形成严格的准入制度,不够办学条件的取消资格,扩招的步子要减慢乃至停止。“大学生自身也要改变观念,调整知识结构和就业期望值,敢于从最底层做起。同时呼吁社会对他们的生存状况予以关注。” (来源:西安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