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绿豆经销企业“串通涨价”真相调查

　　每经记者 李泽民 发自白城、洮南

　　7月3日，周六，位于吉林省长春市光大大厦10楼的吉林玉米中心批发市场显得异常清静。

　　就在两天前的7月1日，国家发改委、商务部、国家工商总局联合召开新闻通气会，通报了几起囤积哄抬农产品价格违法案件的查处情况，其中吉林玉米中心批发市场被罚款高达100万元，理由是以召开研讨会的形式串通涨价，哄抬绿豆价格。与此同时，协办会议的3家企业分别被予以罚款30万至50万元不等，当时参会的109家绿豆经销企业也被提醒告诫。

　　其后，被罚50万元的协会单位洮南市吉豆经贸有限公司等声称冤枉。认为绿豆自2009年9月以来基本上每月都呈上涨态势，而且去年主要绿豆产区减产的事实有目共睹，因此该公司表示这是市场行为，不存在串通涨价之实。

　　另一方面，当地多位知情人士却认定吉林玉米中心批发市场等就是合谋涨价，并指出去年就曾有过囤货万吨用以操纵市场的行为。到底孰是孰非？《每日经济新闻》对此展开了调查。

　　“喊冤”的被罚企业

　　吉林省洮南市是中国绿豆之乡，其产量占到全国绿豆产量的四成以上，也是东北地区最大的绿豆交易中心。

　　和洮南大多数绿豆经销商一样，受到处罚的吉豆公司现在正等待着今年秋季的新豆下市。2009年10月17日，首届全国绿豆市场产销行情研讨会在洮南召开，吉豆公司成为此次会议的协办单位。而公司经理宋亚军对此颇感纳闷，“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协办单位。”宋告诉《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当天开会的时候他有事迟到，所以并不十分清楚会议的内容，被罚款50万元觉得很冤枉。“我与吉林玉米中心批发市场的主要关联就是吉豆公司的仓库也是该批发市场的交割库，存放绿豆的话每天每吨收费8毛，之外再无其他交易。”

　　和吉豆公司一样，内蒙古正达粮油贸易有限公司被罚50万元。该公司负责人郝国良面对记者的采访保持了沉默，称“这事以后再说”。

　　而作为“首届全国绿豆市场产销行情研讨会”始作俑者的吉林玉米中心批发市场，在被罚100万元之后，对记者的采访要求同样予以回绝。该中心发言人徐女士称，“处罚是对公司的教训。我们现在不想再谈这件事。”

　　在记者掌握的一份本次研讨会的会议纪要中，对会议的目的做了如下说明：帮助市场参与者了解2009年、2010年国内绿豆现货市场的复杂形势，把握未来国内绿豆行情发展趋势，助力产销两地搭建交流平台，讨论远期现货与国内绿豆现行流通体系关系等。

　　在研讨会上，武汉白沙洲市场粮油协会的会长褚金成发言，他说，“目前国内产区产量对销区经营者而言完全是黑箱，严重打击了市场参与者的参与热情。”

　　记者随后与褚金成取得联系，他称，“我们没有定价权，所有的价位都是产区决定，我们瞎忙活一场，赚不了钱。”

　　期货运作模式成为炒作推手

　　“参加会议的大都是一帮乌合之众，做期货的很少，许多人都不懂。而更多的人只是带着想去了解一下绿豆行情而去参会。”褚金成告诉记者。

　　吉林省长岭县三团乡63村的马子彪也参加了研讨会，他说，当时两个南方的客户过来收购绿豆，得知有这样的会议，于是过去听了下，会上也没谈及涨价的事情。

　　根据《每日经济新闻》记者掌握的参会名单，当时参会的一共有126人，其中绿豆产区参会人数77人，主要是内蒙古和吉林的绿豆经销企业代表。销区参会人员遍及云南、江苏、广东等14个省市。研讨会基本上围绕吉林玉米中心批发市场推出的绿豆远期盘面而进行，发言的绿豆经销商大都表达了对现货交易平台和套期保值手段的热衷。

　　洮南市金城粮食贸易有限公司的马长林认为，绿豆远期盘面对产区现货经营者产生了很大帮助，远期现货盘面与现货市场价格走势有较强相关性，经过这段时间的参与也发现通过套期保值手段的确能从中获益。

　　10年前成立的吉林玉米中心批发市场自2002年推出电子交易，现已成为中国运行时间最久、规模最大的玉米电子交易市场。

　　2008年9月，该市场与白城科研所合作开展绿豆中远期合同交易，现有绿豆交货仓库7家，分布在吉林、内蒙古、河南、河北等绿豆主要的产销集散地，目前吉林玉米中心批发市场的日绿豆成交量稳定在30000吨左右。

　　在这两年之间，吉林玉米中心批发市场向全国20多个省市派驻了大量工作人员，主要分布在北京、天津、四川等，基本涵盖了全国所有的绿豆产销地区，以开发和动员更多的绿豆行业用户参与电子交易。

　　在7月1日的三部委新闻通气会上，有关责任人指出，检查发现部分大蒜、绿豆电子交易市场采用类似期货运作模式，成为价格炒作平台，投机性严重，市场运行极不规范，风险隐患较大。下一步将加大农产品电子交易市场的整顿力度，问题严重的将依法限期取缔。

　　有业内人士表示，绿豆价格的高企不落，与期货价格带动现货价格上涨密切相关。炒家在市场上面做多之后，掌握了现货供应量，并在后期具备了强大的议价能力。

　　褚金成认为，作为完全不受政策干预的绿豆品种，市场供求关系是决定价格的唯一标准。而吉林等绿豆主产区的经销商大量囤积绿豆，让正常的供求关系撕裂，价格上涨成为必然。

　　在去年10月份的研讨会上，吉林玉米中心批发市场研发部的总监袁强用PPT详细讲解了绿豆行情风险的控制与规避手段探讨。袁强称，绿豆贸易企业的基本需求就是收粮压货，卖粮获得利润。

　　“串通涨价确有其事”

　　吉林省白城市商务局副局长、绿豆产业协会秘书长关怀向《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介绍，白城地区很多的经销商手中没有太多资金，如果资金充裕，有多少吨都敢囤，“有的还去银行贷款来囤货，因为绿豆不愁卖。”

　　据关怀的介绍，“绿豆之乡”现在并无太多绿豆，在今年5月左右绿豆价格高歌猛进的时候早已售完。而记者以北京一家农产品公司负责人的名义与洮南市几家经销商交流的时候，得知他们每家的存货基本上都在100吨以上。每年10月是新豆收获之时，目前手头存有绿豆的经销商们正在利用市场的空当期，再度联系买家高价售出。7月4日，绿豆价格在一天之中每吨上涨了1000元。

　　正是通过这种囤货行为以及所形成的集体价格联盟，使得绿豆价格“难以降温”。白城市某粮油公司的经理告诉记者，“吉林玉米中心批发市场和一些经销商的确是在串通涨价，据我了解，他们当时囤积了近万吨的绿豆。”

　　这一说法也得到了洮南市某绿豆经销商的印证，她表示，“去年10月开研讨会之前，我们跑到洮南乡下做了调查，之后吉林玉米中心的相关人员要给我电脑里装一个用来炒作绿豆的程序，人家说只要你手头有一点货，就能炒起来，我因为不懂就拒绝了。”谈及吉林玉米中心批发市场被罚100万元之事，她说，“罚得非常应该，不过罚金还是有些少，他们赚的多多了。去年价格那么高就是他们炒起来的，大家规定都在8元以下不往外出售，后来又涨到9块多。”

　　内蒙古扎鲁特旗某粮油贸易有限公司的经理告诉记者，串通涨价的事情很有可能，如果说单单是吉林本地的绿豆经销企业可能没法涨价，但全国100多家企业过来，哄抬绿豆价格还不是简单的事？

　　据了解，2009年7月29日至8月27日，吉林玉米中心批发市场工作人员赴东北产区进行绿豆种植情况调研，当时采集样本1236个，得出白城地区种植面积降幅是29.03%，通辽地区种植面积降幅为41.62%等。这样的结论建立在比较扎实的调研基础上，以洮南为例，抽样调查162户，基本上涉及每个乡镇的每个村子。

　　在 《2009年产区绿豆种植情况调研报告》中，记者了解到2009年绿豆产量下降之因在于，2008年绿豆价格波幅较大，最低收购价每吨仅3700元，低价行情延至2009年才有好转，但农户此前已经开始大幅减产。

　　绿豆产量同比下降的虚与实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在由吉林省物价局开具的处罚书中看到，处罚的原因主要是吉林玉米中心批发市场联合与会企业宣称“2009年绿豆主产区种植面积同比下降29.03%，产区绿豆单产同比下降49.34%，最终加权得出产区绿豆产量同比下降64.05%”，而这与《中国粮食年鉴》中国内绿豆产量下降14.9%的统计数据相差悬殊。

　　对此，吉豆公司经理宋亚军说，绿豆产量下降64.05%还是保守估计。根据洮南市统计局的数据，2008年洮南市绿豆种植面积是24274公顷，产出31085吨，在2009年，洮南绿豆种植面积为22251公顷，产出19398吨，这与上年相比产量下降了37.6%。

　　内蒙古扎鲁特旗地区的情况也不例外，同样出现产量大大缩减。2008年绿豆种植面积886370亩，产出39410吨，2009年种植面积223828亩，产出4214吨，比上年产量下降89%。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调查了解到，吉林玉米中心批发市场在调研报告中，得出2009年的绿豆产量大幅下降不无道理。而这正是此次被罚绿豆企业“喊冤”的主要依据。

　　关怀认为，“做绿豆生意的一起开会掌握这个行业的情况这很正常，而现在国家的行政干预特别厉害，搞期货的买空卖空都很正常，哪条法律规定不让囤货？”

　　在关怀看来，囤货是种经营性行为，没有毛病。此次被罚，可能是吉林玉米中心批发市场管理和经营上有什么问题，被抓住了把柄。

　　而让洮南吉豆公司等被罚企业认为自己清白的另一条依据是，绿豆价格在2009年10开研讨会之前就已开始上扬，之后每月都基本上呈现增长态势。

　　在记者通过相关渠道得到的一份资料显示，在2009年9月10日，这天的绿豆价格每斤为3.3元；10月8日，每斤绿豆3.49元；10月24日为3.79元；11月14日为3.99元；12月24日为4.4元。而在今年3月，绿豆每斤价格为4.75元；3月13日为5.1元；4月6日为6.25元等。

　　宋亚军认为，绿豆价格上涨完全是市场自发形成的结果，市场需求的增大，加之去年大幅减产，近期南方高温天气等因素，致使绿豆价格仍然居高不下。

　　如今，眼看交款期限已到，但甚觉自己冤枉的宋亚军，尚无交罚金的打算。他正在准备相关材料，为行政复议做着准备。每日经济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