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与土地厮守——记原平市关工委农科咨询站老专家申镒(图)

　　嘀铃铃、嘀铃铃……

　　斗室内的电话骤然响起，让小小的偏房更加局促。这间屋子确实太小了，进来五六个人就转不开身子。逼仄、拥挤的货架却内容丰富，不必说葡萄、甜瓜、大杏等实物标本，还有百余种新优品种，500多册图书和上千份科普资料。单案几上的4部电话，就愈发衬托出房子的狭小。这是一家农科咨询站，以此为圆心，至少辐射着10万多亩广袤的农田，那又是怎样的一种“大”。

　　记者面前的这位老人，如《论语》所言：申申如也，夭夭如也。77个草帽春秋，依然与泥土厮守，对新品种、新技术，孜孜以求。他叫申镒，退休后，办起了农科咨询站。田野里的风吹草动，庄稼地里的叶卷叶舒，牵挂着老人的心。每一块粮田菜地的丰亏都体现在老人的表情里。

　　深秋时节，瓜熟蒂落，五谷飘香，从丰收的试验田里回来的申镒，脸上留下一道庄稼叶子划下的血痕。几位乡下来的农民已等候在旁，在他们眼里，申老是主心骨，也是财神爷。

　　他顾不得喝水，忙着说起今年播种秋菜的事。拥挤的长桌上的电话响了，一伸手，身前的两个农民忙挪开一个空隙，申镒探着身子拎起话筒，又是一个咨询种秋菜的电话。他自言自语说：该办个地头培训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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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感受过秋天的味道吗？那是一种成熟的晚香，稠稠的甜美。

　　你见到过田野上的红高粱吗？枝干挺立，枝叶枯黄，籽实饱满，犹如一团燃烧的火焰。

　　记者眼里的申老，就是这样的人。

　　“面对土地，有一颗感恩的心，因为那是农民的衣食父母”

　　资料表明，我国的耕地红线在18亿亩，就是说，要用全球耕地面积的7%养活1/5的人口。至于忻州，耕地面积不足1000万亩，而且还在萎缩。提高土地产出率，建设特色优质高效农业是唯一出路。毕生从事教学和科技推广的申镒老人深知个中利害。作为新中国培养的最早一批大学生，身上除了书卷气以外，还有一种兼济天下的情怀。

　　在忻州，搞农技推广能拥有30多项成果的人不多；著书立说10余部300多万字的人更少；而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依然坚持跑地头的人少之又少。

　　申镒就是这么一个倔老头。他说：“我和泥土有着扯不断的情感。”

　　上世纪50年代，申镒从山西大学毕业，分配到原平农校工作。刚参加工作，他在教学之余，自己动手建起了植物标本园，还利用学校遗留下来的防空洞，搞出了晋北第一家人工栽培蘑菇厂。在实践中积累起来的学问，使他拥有更权威的发言权，因此，他主编的两本教材，成为全省农校系统颇受欢迎的读本。

　　他说，刚工作能有些成绩，靠的是满腔激情，过了激情燃烧的年龄，靠的就是自己的事业心和责任感了。文革中，学校整体工作陷入瘫痪，正常教学不能开展。他急流勇退，寄情田野。已是教务副主任的申镒就带领几个志同道合的教师，主动到农场去劳动，到周边县的农村办农业技术培训班，在果园里讲怎样剪枝结大果，在庭院里讲怎样喂猪上膘快，在山区里讲怎样利用朽木产出蘑菇来。农民朋友把他尊为座上宾。

　　后来，在别人眼里，他当了“官”，却还是以前的老样子。从原平农校副校长调到了忻州市科协任副主席，在办公室坐不住，一年四季往下面跑。孩子们问他图啥？他说,农民打不下粮食，树上结不出果实，我们喝西北风？土地是咱们的衣食父母。退休后，当原平市关工委主任弓升高登门请他出山领军农科咨询站时，他感到遇上了“知音”，米袋子、菜篮子，连着国计民生，不抓好科技这个推手，不引导农民种植新品种，就放不下这颗心。从此，两位老人携手并肩不辞辛劳，在农技推广一线为农民的增产增收奔波。

　　申镒始终没有忘记，经常挂在务农一辈子的母亲嘴边的一句话，人哄地皮，地皮哄肚皮。把新品种推介给农民，教会他们新种植技术，是他的责任，更是义务。上个世纪三年困难时期，他和同事们用半年时间跑遍了当时忻县专区16个县的山山水水，摸清了各地的气候条件和水土状况，选出了荞麦、糜子等备荒种子和高粱、玉米、马铃薯、莜麦等15个优良种子，在全区推广52万亩，当年增产粮食近亿斤，使成千上万人得到实惠。

　　当社会上出现一些人瞧不起农民的现象时，申镒感慨地说，土地是有根的。历史上，晋国公子重耳在亡命逃难途中仍然向土地跪拜，叩谢上苍，携土块奔命，最终归国成为一代霸主。中国的城市化进程很短，都是从土地走出去的，绝不能忘本。你不愿承认是农民的儿子，那可能是农民的孙子。

　　在他眼里，锄田一步一弯腰，那简直是古风犹存的农夫在向泥土的一次次鞠躬，感恩泥土丰衣足食的回报。当他戴着草帽来到田间指导的时候，也和农民一样弓下身子，深深感受泥土的厚实和肥沃。

　　“泥土没贵贱之分，是知冷知热的。”

　　摆在记者面前的是几本16开笔记本，上面记载着申镒退休10多年来所交的青年农民朋友的信息资料。记者随手翻开笔记本，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一串串姓名、地址，以及农业技术方面的问题和解决办法。随便指着里面一个名字，申镒都能讲出个“一二三”来。原来，在这些名字后面，隐藏着一个个故事。

　　原平有悠久的种植甜瓜历史。崞阳镇青年王海银找上门来咨询。申镒告诉他，过去原平种的甜瓜，由于品种退化，亩产不高，效益不好。市场上销售的甜瓜新品种不少，其中真正适宜的也就这么几种。王海银买上申镒认为不赖的新品种后，又上门来说：“那还得请你给我当指导了。”申镒满口答应：“好！放心吧，有啥就打电话，抽空我到你地头看看。”等甜瓜成熟了，个大色亮，瓜香扑鼻，咬一口，又脆又甜。上市后，王海银的2亩甜瓜成了瓜贩们的抢手货，一算账，纯收入2万元，比上年增收了8000元。第二年，村里种瓜的人都跑来找申镒，请他出山。现在甜瓜种植已成了当地农民致富的新产业。合节令的露地瓜、提前上市的大棚瓜、这些甜瓜成了农民“呱呱叫”的增收“金疙瘩”。

　　大牛店的王怀怀和申镒是忘年交。他承包了200亩荒山，可是承包下来后怎么开发，自己心里没谱。犯难中，慕名找到市关工委农科咨询站请教。申镒跟着他来到荒山，跳下沟，爬上梁，又是测量地形又是取土化验。最后，申镒根据其北靠大运公路、南临槽化沟水库的有利条件，制定了沟梁立体开发、分层种植的实施方案。王怀怀“照章”行事，沟底种葡萄“穿靴子”，半山腰挖鱼鳞坑栽苹果、桃李树“扎围裙”，山顶风大干旱栽种核桃和枣树“戴帽子”，上下三层，种了11个新品种，5000多株各类果树。光秃秃的荒山变成了花果山，王怀怀现在一年最少也能收入5万多元。他高兴地说：“是老申帮咱建起了"绿色银行"。”

　　“土壤有肥有瘦，但无贵贱，就看你种什么，怎么种。”申镒经常对农民讲。当初在忻州引进地膜覆盖技术，不仅农户不理解，一些农业干部也不热心，成功后全市粮食增产数亿公斤。果树腐烂病又称“果树的皮肤癌”，他总结出了综合防治技术在20万亩果园实施，有效率在90%以上，为果农们挽回损失1114万元，获得了农业部奖励。

　　出的点子有用，开的方子有效，是农民几十年对申镒的一贯评价。到咨询站后，他先后接待咨询者2万人次，帮助农民增收上千万元。现在，虽然年事已高，他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上百里地也能骑着自行车到地头，改“巡诊”为“坐诊”，通过电话继续为农民提供技术咨询。

　　蚯蚓为泥土而歌，他的心愿是一辈子当好科技“二传手”

　　申镒上大学的时候，喜欢打排球，站立的位置是“二传手”，养成了视野宽阔，跑动灵活。参加工作后，他自认为是做科技的“二传手”，不但要组织有效进攻，注重短平快，还要有“背飞”和“截杀”的绝招。

　　原平市有两家公司要引入辐射13个乡镇的2000亩万寿菊、色素辣椒和1000亩益都红辣椒。但这计划，那规划，事事都得具体化。村里、乡里都来找申镒，请他做技术指导。尽管小弓棚育苗，地膜栽培是些并不复杂的技术，但种植户没有亲耳听他讲解，亲眼见他做的示范，就是不敢自己干。70多岁的申镒骑着一辆自行车，出了前村进后村，2个月行程100多公里，将相关技术传到35个村的1500多名青年农民手中。

　　去冬今春，一场严重冰雪灾害不期而至。原平一带大面积的核桃树被冻死，使种植户蒙受了巨大损失。忻州市发展核桃产业，刚刚起了步，岂能夭折？申镒主动“起跳拦网”，为自己确定了“自选动作”，尽快拿出核桃树战胜冻害的对策来。为此，他自费到原平、定襄、五台、代县等地60多个核桃种植村开展了综合性调研，走访了当地气象部门历年来的温度记录。回来后，他查考了有关核桃资料，结合自己试验示范的成果，终于制定了在像原平这样的一个适宜核桃树生长环境的边缘地带抗冻护树方案来，开始在全市1500亩核桃树林中推广。

　　想农民所想，急农民所急。前来咨询的大林乡向阳村青年农民康水田说：“申站长和俺们农民的心是相通的。”让他感动的是，第一次上门咨询时，申站长把自己订阅的一叠农科报刊借给他，让他回家后好好看看，像长辈一样慈祥，教育他要当个有文化懂技术的新农民。

　　作为过来人，尽管现在农技推广方面有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申镒没有站在一边评头论足，默默地做着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无怨无悔。他遇到自己拿不准的问题，就购书先学，等自己弄懂了再教农民，成了一位“全能大夫”。当地销售市场上出现了新品种，只要是不了解的，就自己先买来在试验田里种，看是否适宜推广。这些年，他先后购进100多个新品种，试验成功了55个，在30个村建立基地示范推广。大林乡的一位农民是申镒的老朋友，他告诉记者，农村太需要这样的实在人、本事人、眼宽的人、辛苦的人。有些专家下乡像赶场子的演员，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的。

　　临近傍晚，咨询站里电话铃声又一次响起。是个家住市郊的农民，想让过去看看他家地里的辣椒。和往常一样，10来里远的路申镒骑上自行车再一次“出诊”。

　　暮色渐起，田野里的秋虫开始吟唱，吟唱泥土的芬芳。记者的耳畔还在回响着清脆的电话声：

　　嘀铃铃。嘀铃铃……

　　本报记者 班彦钦 王利强 本报通讯员 贾宣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