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网北京3月3日电(记者徐京跃、吴晶晶、吴晶)22岁时,他的心中种下了为祖国研制原子弹的梦;87岁时,他带着圆了的梦与世长辞……这就是“两弹一星”元勋朱光亚最精华的人生历程。
65年间,他从一个有志青年成长为一位科学巨匠;65年间,他为中国从一个不掌握核技术的国家上升为和平使用核武器的国家作出了卓越的贡献。
他走了,在浩瀚高远的宇宙中,祖国为他命名的那颗小行星,将承载着他的热爱与奉献,永远散发着最耀眼的光芒,照亮后人前行的路。
腾起的蘑菇云,升华着他对祖国的爱 “……让我们回去,把我们的血汗洒在祖国的土地上,灌溉出灿烂的花朵。我们中国要出头的,我们的民族再也不是一个被人侮辱的民族了!……”这些话来自1950年初,毅然从美国归国的朱光亚联合51名旅美留学生牵头起草的《致全美中国留学生的一封公开信》。
这封信,表达着一群海外学子对祖国的炽热思念,更承载着一代知识分子强国富国的崇高理想。
1946年,年仅22岁的朱光亚和华罗庚、吴大猷、曾昭抡等一起赴美国考察原子弹。但当时,美国对中国的科技封锁强烈地刺激了他,他决定留美攻读,并顺利获得物理学博士学位。
但是,一帆风顺的科研道路没有让他忘记祖国,美国方面提供的优厚科研条件没有让他忘记初衷。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消息传来,更让他归心似箭。
“……我们已经站起来了,回去吧,赶快回去吧!祖国在迫切地等待我们!”当年,辗转归国途中,朱光亚和他的同伴们一次次慷慨激昂地念着那封信,他们要投入祖国的怀抱,用全部的知识和智慧报效国家。
“他的一生忠心报国,始终把科学技术和振兴中华密切结合起来。”中国工程院副院长潘云鹤说,“从美国回国后,他按照国家的需求,从一个岗位到另一个岗位,始终为国家的事业、为人民的事业奋斗。”
祖国不会忘记,在一次次科研攻关的关键时刻,朱光亚凭借卓越的学识出现在国家最需要他的地方。
1959年,朱光亚35岁。在苏联单方面撕毁合作协议并撤走在华专家的情况下,他成为我国核武器研制的科学技术领导人,新中国从此走上独立自主发展核事业的道路。
没有人知道,“从零开始”的事业是何等艰难;没有人了解,“孤军奋战”的滋味是何等苦涩。只有朱光亚和那批顽强拼搏的科学家们知道,他们度过了多少个不分昼夜的日子,翻阅了多少份残缺不全的资料,经历了多少次一筹莫展的低谷。直到最后,从一份苏联专家报告中的“残缺碎片”中,取得中国原子弹理论设计的重大突破。
多少次失败,换得了一点点进步;多少个进步,才换得来一次成功。
1964年10月16日15时整,紧盯着那朵蘑菇云在戈壁滩上腾空而起,聆听着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音,老成持重的朱光亚第一次在试验基地举行的庆功“宴会”喝得酩酊大醉……
领导和同事望着酒醉的朱光亚,泪水湿了眼眶。在当时科学、工业基础薄弱的条件下,这个领头人承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压力,更付出了常人难以忍受的辛劳。
仅仅过了两年零8个月,我国第一颗氢弹爆炸成功,强烈的冲击波又一次震撼了世界……
在极端恶劣的自然条件和极度简陋的设备条件下,朱光亚等“两弹一星”元勋们凭借对祖国的忠诚和对事业的执着,创造了奇迹:从第一颗原子弹到安装在导弹上的核弹头,美国用了13年,苏联用了6年,中国仅用了2年;从原子弹到氢弹,美国用了7年3个月,苏联用了6年3个月,中国则只用了2年2个月。
在核研究领域,中国用最短的时间实现了跨越,中华民族用自身的实力赢得了世界的尊重。
腾空而起的蘑菇云,升华着他对祖国的爱。
科学的丰碑,镌刻着他对民族的爱 “我这一辈子主要做的就这一件事——搞中国的核武器。”
朱光亚这句质朴无华的话语概括的,是他数十年如一日的科学研究与思考。
“朱光亚不仅是杰出的科学家,还是一位杰出的战略科学家。他一直身处决策层,无论是在发展战略,还是在关键技术方面,他都作出了卓越的贡献。”核物理学家胡思得院士说。
治学严谨,是他一生的原则——
20世纪60年代中期,朱光亚提出,将核试验转入地下,无论从减少放射性污染的角度,还是从更深入地研究核武器爆炸过程规律的角度,都是很有必要的。他还非常重视贯彻“一次试验,多方收效”的方针,主张在一次试验中尽可能多安排一些诊断项目,多解决几个科学技术问题。正是这些做法,使我国能依靠较少次核试验,取得更多的核爆过程的规律性认识,对加快核武器的发展步伐起了关键作用。
勇挑重担,是他执着的信念——
在核研究工作十分繁重的情况下,他多次参与国家中长期科技发展规划的制定工作,参与组织中国第一座核电站——秦山30万千瓦核电站的筹建工作,参与中国跟踪世界高技术发展的重要计划制定和实施……
作为我国核武器发展科技决策的高层,在核武器技术发展的每一个重要关键时刻,朱光亚都起着主导作用;在新中国的各项先导性科学事业发展中,朱光亚都贡献着他超群的智慧和远见,也无私地传播着他的知识和成果。
桃李满天下,是他留下的财富——
如今,他的很多学生已成为我国科技事业的骨干,老师当年语重心长的教诲,还在激励着他们不断向科学高峰攀登,把科学报国的思想一代代传承下去。
当年,朱先生热情洋溢的授课,至今令北京大学原校长、中国科学院院士陈佳洱难忘:“所有的讲义都是他自己写的,一色的蝇头小楷,特别认真。课上,他往往采用启发式教学,经常提出问题,让大家思考,然后再告诉大家物理学的大师是怎么解决的。”
浩瀚的苍穹,满溢他对人民的爱 “他在学术上从不以权威自居,总喜欢先听后说,哪怕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的见解,他也仔细倾听。”
“他不大说话,那种低调和不摆架子,实事求是,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一辆自行车,骑到除了车铃哪都在响,还是舍不得换,身上穿的总是那套旧军装。”
……在朱光亚的同事、学生和亲人眼中,这样一位已经功成名就的科学家,却总是把名和利看得很淡很轻。
中国工程院原院长徐匡迪回忆说,有一次,朱光亚在审阅“863”项目组提交的简报时,发现其中写到参加会议的有某某院士,朱光亚拿起铅笔,很工整地在“院士”两个字上画了个圈,在旁边写了一句话:院士不是职称,不是职务,只是一个荣誉称号,不宜作为一种称谓来用。
1997年中国工程院搬到科技会堂后,有了两层办公室,但是对于一个正部级单位来说,还是非常拥挤,甚至一个房间要安排几个处室。当时兼任科协主席、解放军总装备部科技委主任的朱光亚,主动叮嘱不能给自己的警卫员和司机安排房间,他的办公条件也与其他副院长无异。科协领导曾提出请朱光亚到小餐厅用餐,但他坚持吃大食堂打的份饭。
平易近人,是朱光亚一生不曾改变的品格。淡泊名利,更是他毕生都在坚持的境界。
时至今日,他的故事依然少为人知。2001年,清华大学在建校90周年之际,为23位“两弹一星”元勋出了一本传记,送给全体校友。在这本数十万字的书中,朱光亚只提交了一篇文章《原子弹综述》。这篇不到6000字的文章,写了当年中央怎么决策、科学家怎么攻关等,却没有一个地方专门写他自己。
“其实不是没有人写,而是写了文章到他那里过不了关,不是被扣下来,就是因不同意发表而被退回。他总说,先写别人吧,我的以后再说。”跟随在他身边工作10年的秘书陈建平说。
2004年,朱光亚80岁。为表彰他对我国科技事业特别是原子能科技事业发展作出的杰出贡献,国际小行星中心和国际小行星命名委员会批准将我国国家天文台发现的、国际编号为10388号小行星正式命名为“朱光亚星”。
朱光亚为国家和人民作出的贡献,名副其实。国家和人民给予他的荣誉,他当之无愧。
在“朱光亚星”的命名仪式上,他却说:“以我的名字命名一颗小行星,我很不敢当……所有的一切荣誉都是集体的。我仅仅是其中的一员,是一个代表。我忘不了信任和关心我的党组织,忘不了支持和帮助我的老领导,以及同舟共济的同事们。”
这是何等朴素的告白,这又是何等崇高的风范。
朱光亚走后,家人记不起他生前提过什么要求,或有什么愿望。印象深刻的是几年前,一生对家人守口如瓶的朱光亚第一次带着家人踏上了新疆马兰的土地。那里是中国核武器的摇篮,也是他一生去过次数最多的地方。
“那里是父亲播种事业,也是他的事业开花结果的地方。”朱光亚的儿子朱明远说,我们打算把他的部分骨灰带回马兰,让他回到他最想去的地方。
朱光亚走后,仰望星空就成为人们缅怀他的最好方式。那颗遥挂在天际的“朱光亚星”,代表着一个国家对这位人民科学家的最高肯定,更寄托着一个民族对这位伟大爱国者的永久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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