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山西都市报-三晋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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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辜丧命的小崇恺 |
今年3月29日，一起去年初夏曾轰动交口县的命案，由吕梁市中级人民法院在交口县开庭审理。旁听席上，一对年过六旬的老人神情落寞——原告和被告分别是他们的两个儿媳，案件中的被害人、十个多月前被溺死在水缸里的男童，则是他们当时尚未满3岁的孙子。
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起悲剧的发生？
案发
2010年6月2日下午5时许，交口县公安局城区责任区刑警中队接到一男子报案，称其3岁的儿子李崇恺当天下午在自家院中玩耍时失踪。该男子名叫李云强，交口县水头镇水头村人，现居交口县城。李云强称，当天上午孩子发烧，由他带到医院输液至下午2时30分左右，回家后因精神欠佳一直在他怀中。下午4时多孩子精神好转下地出门。大约半小时后，他想起孩子穿着自己的大鞋行动不便，于是吩咐妻子王雪梅去给孩子换鞋。王雪梅出门后，却发现孩子并不在院中。经过半个多小时寻找，李云强意识到，儿子失踪了。匆忙报案后，他又在当地电视台发布了寻人启事。
责任区刑警中队中队长刘俊明迅速组织警力进行搜寻，以孩子失踪前玩耍的院子为中心，逐步扩大范围，直到全城。几个小时过去了，紧张的外围搜寻仍然没有任何收获。
当晚10时许，交口县公安局紧急召开案情分析会议，根据走访调查中了解到的情况分析，李崇恺离开自家院子周边的可能性不大，案件侦破的突破口，应为李家宅院。征得李家人同意后，办案人员迅速组织警力，对李家宅院再次展开仔细搜查，此次的重点放在了屋内。
李家院内共有连成一排的6间平房，2间一套，两位老人住在中间，长子李云刚一家5口住在东面，次子也即失踪男童之父李云强一家4口住在西面。警方由西向东，对所有房屋逐一进行细致搜查。搜查进行到李云刚夫妇的房间时，其妻郝计莲突然提出肚子疼，要去卫生间。郝计莲在卫生间内足足呆了半小时左右，出来后，她说希望和在场公安人员中的负责人单独谈话。
中队长刘俊明随她进屋后，郝计莲表示，愿主动交代罪行。刘俊明立即喊来两位刑警，二人进门后，郝计莲跪倒在地，讲述了当天下午李崇恺在她手下“离奇失踪”的过程。随后，在她指认下，办案人员从她卧室内的扣箱内，找到了床单包裹的男童尸体，孩子生前所穿衣物随后也被找到。而巡警大队长段永峰此前在郝计莲厨房杂物柜中发现的成人男布鞋，经辨认也正系事发前孩子所穿。
供述
郝计莲交代，她和妯娌王雪梅同住一个院内，二人相处“很平淡”。在她心里，王是一个没有教养的泼妇，十分令她讨厌。事发当天的下午，她正在屋内给1岁的小女儿冲牛奶，无意中听到王雪梅的儿子李崇恺嚷着“要看妹妹”。李崇恺口中的“妹妹”，便是郝计莲的小女儿李涓。李崇恺话音刚落，便听王雪梅答道：“看求她干甚？没见求过那疙瘩？”无意中听到的母子对话，令郝计莲心中十分恼火。
郝计莲说，她冲好牛奶后，给在另一间屋内玩耍的小女儿送去。一进门，便看到李崇恺正用手在女儿眼前比画，担心女儿眼睛被戳伤，她立即上前训斥阻止。也许因为她口气严厉，脸色也不好看，正在兴头上的李崇恺“哇”地哭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哭声，让郝计莲既紧张又懊恼。房间的窗户大开着，她担心王雪梅听到后会来吵闹，急忙把李崇恺哄进卫生间，哄劝无济于事，又抱进厨房，李崇恺的哭声仍然没有停止，此时的郝计莲，做出了一件令她后来追悔莫及的事情——把李崇恺放进了厨房1米多高的水缸里！
郝计莲回忆，水缸里当时有多半缸水，李崇恺进去后仍大声哭叫，她又拿起水缸盖子盖上去，用手压住。后听到水缸里安静下来，她揭开盖子，看到水已淹过孩子头部，孩子头歪着，嘴唇发紫，已经停止了呼吸。
郝计莲将孩子抱出水缸放在地上，一时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之后，她六神无主地跑进卧室，打开存放衣物的扣箱，看见一块床单。于是，她脱掉孩子身上的湿衣服，用床单把他裹得严严实实，又从箱内取出一些衣物腾出空间，把尸体放进去，上面再放上被子。一口气做完这些后，她转身看到地上的湿衣服，又将这些东西装进一只黑色塑料袋，上面放些垃圾，系好丢进家中的灰洞里。孩子穿过的两只成人布鞋，则被她扔到了厨房高处的杂物柜里。做完这些后，郝计莲洗了把脸，又洗了个澡，因为洗澡水有些凉，便出去买了点感冒药。返回院内时，她看到不少人正忙着寻找李崇恺。
接受警方讯问时，郝计莲称，“当时心里着急，脑子里想的只是别让外面人听到他哭”，想吓唬他一下，叫他不要再拿手在她的小女儿脸前比画了。此外她还补充，自己自尊心很强，王雪梅经常背后骂她，给她造成很大伤害，就在事发前几天，王雪梅还说过她的坏话。事发前无意听到的母子对话，则直接激怒了她。
尸检报告显示，李崇恺确系溺水窒息死亡。此外，在李崇恺右嘴角下、颈部和左胸均发现有擦伤痕迹，郝计莲解释：把李崇恺抱进卫生间后，他还是哭个不停，于是便用左手捂他的嘴，因为孩子“动得厉害”，大概情急之下又掐过他的脖子。而她左手上的伤痕，则“好像是捂李崇恺嘴时，被他的牙齿划破的”。
2010年6月13日，经交口县人民检察院批准，郝计莲被依法逮捕。
说法
此事像风一样，很快传遍了小小的交口城。认识或不认识郝计莲的人，均难以置信。
郝计莲1976年出生，小学文化。22岁嫁进李家，先后生育二男一女。办案人员在走访调查中了解到，此人性格内向，言语不多。平时孝顺公婆，疼爱子女，夫妻感情很好，可谓贤妻良母。
这样一位“贤妻良母”与“溺死三岁男童的凶手”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过渡和牵连？
接受警方询问时，郝计莲的丈夫李云刚称，妻子贤惠本分，而弟媳言语失检，二人平日的矛盾，是导致这场悲剧发生的原因。
而王雪梅认为，郝计莲下此毒手，是为了独占公婆价值七八十万元的家产。她和丈夫感情一直不是很好，曾有过离婚打算，只是由于孩子的牵绊一直没有离成。两家同住一个院内，郝计莲对他二人的夫妻关系心知肚明，因此便谋划杀死侄子，促使二人离婚，从而达到独占公婆家产的目的。
今年3月2日，吕梁市人民检察院就本案向吕梁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起诉书中，除陈述被告郝计莲涉嫌故意杀人的犯罪事实外，还指出，郝计莲在公安民警搜查过程中，主动供述了犯罪行为，并带领公安民警找到被害人的尸体和衣物，应认定为自首。李崇恺的母亲王雪梅也依法提起刑事附带民事诉讼，要求被告人郝计莲赔偿死亡赔偿金、精神损失费、误工费等共计28万余元。
庭审
3月29日，本案由吕梁市中级人民法院在交口县公开开庭审理。当天，庭审现场内外聚集了不少关注此案的人。
庭审中，郝计莲辩称，当时很害怕李崇恺的哭声被人听到，后听到王雪梅在院内叫孩子，情急之下，便将李崇恺放进了水缸。李崇恺的死，是她疏忽大意造成的意外事件，绝非故意杀人。
原告王雪梅的代理人、山西弘韬律师事务所律师段建明对此指出，制止小孩哭喊的办法很多，并非只有“放进水缸”这一种。案件表面上看，是被告人害怕被害人哭闹形成的，实际是其在报复心理支使下的故意之举。未满3岁的孩子在水缸中不可能自己拿过盖子盖住水缸，从这一点，足以证明此案并非如郝计莲所称系“疏忽大意”导致。妯娌二人平时便有矛盾，案发前郝计莲又被王雪梅的话激怒，但无论起因如何，郝的所为都属手段残忍、情节恶劣，主观恶性极大，后果严重，应以故意杀人罪依法严惩。另外，按照我国法律，自首必须是主动投案、如实供述犯罪事实，而被告人在法庭陈述的犯罪事实，与其在公安侦查阶段的交代相互矛盾，故自首情节不应认定。
郝计莲的代理人、山西大维律师事务所律师陈树祥、王凤莲则为其辩称，两次供述的内容并不矛盾，原告代理人有“抠字眼”之嫌。而郝计莲因疏忽大意造成李崇恺死亡后，主动向公安机关自首。此后郝计莲的家人对死者父母进行了积极的经济赔偿，已取得死者李崇恺之父李云强谅解，故请求法庭对郝计莲从轻判决。
在进行被告人最后陈述时，郝计莲转过身来，向被害人李崇恺的父母和爷爷奶奶一一鞠躬，对她的不理智行为造成的严重后果，表示了深深的歉意。
庭审结束后，法庭宣布将择日宣判。案发后曾要求严惩凶手的李云强，以被害人父亲的身份向法官递交了一份《谅解书》，希望对郝计莲从轻判决。几天后，王雪梅以被告人郝计莲在法庭上未如实交代犯罪事实为由，就刑事附带民事诉讼向法院提出了撤诉申请，同时要求严惩被告人，判处其极刑。
后续
事发后，郝计莲的丈夫李云刚曾找弟弟谈过多次，希望弟弟考虑亲情，把眼光放长远些。“家里已经损失了一口人，不能再损失了。亏欠下你的，三个侄儿侄女将来会报答。”后经调解，他和父母尽最大能力赔偿了弟弟、弟媳现金、房产、地皮等折合人民币共计六七十万元。经过这番折腾，他多年积攒的家底几乎已空，他和两位老人、三个孩子腾出房屋后，如今在外租房另住。他说，家里原本是好光景，发生这样的事情，不是妻子一个人的责任。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她争取轻判，将家庭损失降到最小。
李云刚的弟弟李云强则表示，出事后自己曾经不理智过，后来渐渐缓过劲儿来，在众人劝说下，改变了想法。毕竟有血缘关系，况且自己的妻子也有问题。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面对现实。他不想让三个侄儿侄女仇恨自己，不想让仇怨延伸到下一代。李云强说，妻子王雪梅是个心直口快、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他曾多次劝她，“一个院不能住可以搬出去”、“打毛衣时说点别的”，但都无济于事。原本以为此次出事后她会吸取教训，但事实并非如此，“她头脑里想的和别人不一样”。
王雪梅则仍坚持她在公安侦查阶段的观点——郝计莲所为，是蓄谋已久的谋财害命之举。她说，同住一个院多年，妯娌之间有矛盾是常见的事。无论大人间有多大怨气，郝计莲都不应对无辜的孩子下手。出事后，李家人没有给过她一点精神上的安慰，反而联合起来，劝她放郝计莲一条生路，“你的儿子已经死了，不要让三个侄儿侄女再失去母爱”，为此甚至不惜对她动手和发恐吓短信。她说，这样的要求她无法答应，否则太对不住死去的儿子。而此前的调解协议，则是在李家人的威逼和哄骗下达成的。赔偿房产因无正式法律文书形同空谈，拿到手的8万元中，也有2.3万元被丈夫李云强以还债为名要走。她认为，李家搬走的真正原因不是为她腾房，而是出事后已无法再同院居住——李家人担心她对郝计莲的三个孩子实施报复。种种矛盾使得她不得不离开李家。如今她四处奔波，就是要为死去的儿子讨个公道。而她和丈夫李云强的离婚官司，也将于5月中旬开庭。
一个“心直口快”，一个“一时糊涂”，琐事酿就的祸端，就这样夺去了一个无辜孩童的生命，毁掉了两个原本完整的家庭，其中意味，引人深思！本报特稿 转载必究
记者 翟少颖(来源：三晋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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