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工信部网站上一份“2012年公务用车购车目录”最近引起汽车界的震动,也引来外媒“围观”。这份据说由政府专家建议、在3月9日前征询公众意见的“名单”不仅撩拨着国内公众的神经,更刺激着外媒的想象能力。
“拜拜奥迪,哈喽江南”
“公务用车‘限外令’”,英国《金融时报》的这句话是大多数外媒的第一反应。在中国汽车市场举足轻重的德国汽车成为外媒关注的焦点。“中国政府向更多外国轿车说‘不’”,路透社说,这份政府官员购车时的“可接受轿车名单”,意味着向奥迪、宝马说“拜拜”,而向东风、哈飞以及江南汽车等说“哈喽”。
英国《每日电讯报》直接表示:“中国从官方名单剔除奥迪和宝马”。美国彭博通讯社说,“(这)将可能是对奥迪的当头一棒”。美国《华尔街日报》说,“中国再也不允许地方官员购买奥迪了”。德国发行量最大的报纸《图片报》更是用“德国汽车商的集体休克”来形容这份名单所产生的“震挫”效果:消息出台后,德国三大汽车商股价大幅下挫,大众下跌4.5%、奔驰下跌4%、宝马下跌3%。
所谓东边日头西边雨,对“榜上有名”中国车企的“震跳”效果也格外惹眼。“在中国将外国汽车‘剔出’公务车采购名单后,以东风、一汽为首的中国国产车企股价一路飙升”,彭博社指出,2月27日上午9:46分,东风沪指股暴涨10%至每股3.81元,成为该公司2009年11月以来第一次“涨停”;一汽深指股蹿涨4.9%至10.78元;长城汽车也跳涨3.6%至14.51元,创下去年9月在沪市开盘后的收盘最高纪录。
而在路透社看来,除了名列榜单的“小有名气”的比亚迪、吉利外,甚至挤进榜单的江淮、哈飞以及江南等“不那么知名的选手”的股价也“飙飞猛跳”:2月27日,江淮汽车股价在开盘后不久就“涨停”;长城汽车在香港上市的股票也涨5.5%,重庆长安涨4.95%。
在自家餐桌上,却长期盯着几个“外国壮汉”在“公车采购蛋糕”上大快朵颐,自己只有瞪眼的份,中国车企长期以来在国内市场相当“尴尬”。
《华尔街日报》表示,目前,中国官员可以购买任何车款,只要是在中国国内生产,满足一定价格与排量标准即可。但现实是,长期以来,公务用车的80%被外国品牌占有。以德国大众的奥迪为例,“占到中国公务用车的30%”。
“政府应该帮助自己人,许多国家领导人都乘坐本国品牌的汽车,我们国家的官员们也应该这样。”彭博社引述一名参与起草汽车采购目录的中国专家的话说。但德国《明镜》周刊表示,“中国车企不能为公众提供有竞争力的轿车”,更不用提需要体现品位、身份的“官车”。
中国并非没有“官车”。彭博社表示,1958年,一汽为毛泽东主席定制了“红旗”轿车。此后,“红旗”曾作为中国领导者们使用的轿车在几次阅兵仪式上看到过,尼克松总统在1972年访华时乘坐的也是“红旗”。不过,在上世纪70年代石油危机造成的“油价震撼”下,由于耗油量大,1981年,“红旗”停产。之后,一汽曾尝试恢复这一品牌,1982年,从日产汽车那里购买了轿厢底座,1987到1990年间三次翻新,但都不成功,最终于2010年停产。“一汽不能提供在油耗、安全以及款式上有竞争力的汽车,这使得中国精英‘背叛国产’,转向外国品牌”。彭博社说,“这一状况至今还没有改变”。
而上汽曾为没资格享用“红旗”的低层级官员生产的另一款“老牌官车”——“上海”车,则在1991年,上汽与大众合作生产“桑塔纳”后停产。
上世纪80年代,中国以“外资需要与中国车企建立合资企业,才能在中国生产汽车”为条件,向外资放开汽车市场。“北京本希望中国车企能从‘外国老师’处学到东西,从而在当时的100多家中国车企中培育出有国际竞争力的企业”,《明镜》说。
然而,“这个计划没有起多大作用”,《明镜》说,“中国目前汽车产业的图景,并非当时开放汽车市场时所构想的那样。”中国的国有企业并没学习外国技术,也不创造自己的品牌,而是抓住各种机会,一门心思利用合资企业“舒服赚钱”。《明镜》指出,以上汽为例,虽然与通用、大众等仍有合资企业,但这些国有企业只将众多业务都交给外国人干,自己却“沦落”成控股公司(吃股息)。以此看来,中国本土品牌只占国内市场的30%,在公务车中的处境也就不难理解了。
“汽车:破译中国社会的密码”
这种境况所产生的一个现象是,“中国各级政府在各种外国车上‘大把撒钱’”,路透社说。而在加拿大《环球邮报》看来,“北京那些曾经由人力三轮车一统江湖的大街小巷,更是奥迪、宝马和奔驰多功能车(SUV)的天下”。
“想在中国很容易认出官员吗?很简单,他们通常坐在豪华的德国轿车里,车窗漆黑”,《每日电讯报》说。美国《波士顿环球邮报》描述说,“不透明玻璃、攻击性极强的专职司机、在大堵车中强行开道”的黑色奥迪A6(也许有宝马或奔驰),这是中国官员的首选公务车,也是中国老百姓眼中的“经典官车”。
此前,外媒曾关注的一件“趣事”让人们深刻体会汽车在中国当下阶层固化趋势中的“标志”作用。据美国《波士顿环球邮报》报道,2月初,为回答“(加拿大人)关于使馆如何运行、花多少钱等问题”,加拿大驻华大使大卫•马尔罗尼在使馆微博上“晒”出自己的“官车”——一辆银色丰田凯美瑞混合动力车,没想这一举动没在加拿大“泛起一点涟漪”,却在中国网络掀起巨浪。
“加拿大驻华大使座车遭中国网民嘲笑”,《波士顿环球邮报》表示。“中国的不少官员不仅开着价值超过50万人民币的奥迪A6,而且还有自己的全职司机。一名乡镇级别的干部都可能开奔驰”,在加拿大大使微博贴图的1100多条跟帖中,有一则这样说。
“马大使(加拿大大使中文名为马大卫)”,一名微博用户说,“中国一个中层干部都不会正眼瞧你的车!”《波士顿环球邮报》表示,“这名网民的话有些夸张,但也就‘有些’而已”。
加拿大《环球邮报》表示,“在中国,丰田凯美瑞通常并不能引起什么‘回头率’,在北京的大街上,它与‘华丽’八竿子打不着,但加拿大大使没想到自己的凯美瑞让中国网民‘惊住了’。”《波士顿环球邮报》则问,什么让凯美瑞在“黑压压的奥迪A6海洋中”脱颖而出?
要“破译中国社会的密码”,这份加拿大报纸说,那些道路上的“汽车是最好线索”。报道表示,“丰田车代表普通人,当然还没‘普通’到不得不坐公共交通工具或骑自行车的程度”;开黑色奔驰SUV的大多是“老板”或那些炫耀的暴发户;驾驶被美国人认为是“足球妈妈”(北美需要经常开车带孩子踢足球并在一旁观看的家庭妇女)开的别克GL8商务车的则是负担不起奔驰的“小老板”。
悍马和法拉利“只有那些傲慢自大到一定程度、有幸生在好家庭的子女才会开”,《环球邮报》记者表示,他曾在北京亲眼看到一辆明黄色悍马速度不减地闯过红灯,在交通拥挤的三里屯酒吧区逆道行驶。“至少三名交警看到同一场景,但却似乎从司机的放肆行为中得出一致结论:他权势太大,阻止不了”。
美国《纽约时报》说,奥迪A6“圆滑的车型、始终不变的黑色、看不穿的着色玻璃,都散发出一种威严的气息”。
“由于在中国各地如此普遍地成为财富与地位的标志,世界上一半的奥迪A6都销往中国大陆”。《每日电讯报》表示,迄今为止,中国官员特别是那些偏僻地区一些干部仍对奥迪和宝马尊崇有加。“奥迪、奔驰等高端轿车,它们在公路上的横行几乎是以一种‘视觉刺激’的方式提醒人们中国的贫富差距”,《华尔街日报》说。路透社则表示,“黑色公用奥迪A6车队时不时会招摇过市,违反各种交通规则而不受惩处,这长期以来激起了人们的不满”。
这就是“马大使的寒酸座车”引起激烈争论的密码,《环球邮报》说。让中国网民惊住的是大使的那句话:“在加拿大,只有部长或副部长级官员享受公车补贴。哪怕内阁部长的座驾,也只能限制在3.24万美元(约合人民币20.4万元)”。这“点燃了中国网民对滥用公车现象的网上大讨论”。甚至中国官方媒体也在网上发起关于政府官员及公车的讨论。
现在,“中国政府似乎决定要阻止(公车腐败)这一趋势”,《每日电讯报》指出。《华尔街日报》注意到“新限制措施主要聚焦中国高级官员们的‘驾驶癖好’(喜欢外国豪车)上”。“这份包括412款车型的‘允许官员采购’名单中,大多数车实际上相对较小,价格在1.8万英镑(约合人民币18万元)以下,大约是奥迪A6价格的一半”。路透社表示,“部分原因是为平息公众怒气,早在去年11月,有关部门就已将公务用车价格限定在2.85万美元(约合人民币18万元),排量限定为1.8升”,不过“公车目录”可能“将是有史以来遏制失控的公车购买狂潮的最猛烈措施”。
“鸡与蛋”的悖论
不过在外媒看来,此次“公车采购目录”举措的背后远不是仅对“公车腐败”动刀这么简单,背后有着各种复杂的因素。既有可以追溯至上世纪80年代的时代背景,也有当下经济形势的现实考量。
《华尔街日报》指出,中国政府去年取消“旨在刺激经济增长的汽车补贴奖励”后,国内汽车市场增长速度下滑。2011年,中国乘用车和商务用车销售量为185.1万辆,同比增长2.5%,而2010年这一增长率为32%,2009年为46%。“首当其冲遭到寒潮冲击的是本地车企”。
据《明镜》报道,与比亚迪等车企在寒冬中“瑟瑟发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外国车企却犹如进入“盛夏狂欢”。去年前11个月,仅大众一家就在中国市场售出超过200万辆汽车,同比增长15%。为“改变外国车企鲸吞中国车市厚利的现状”,中国正帮助本国车企“挤进”市场,《明镜》说。彭博社注意到,此前,中国已采取一系列措施,包括取消吸引汽车行业外国投资的措施,并对“合资企业新增产能申请设置更多限制”等,“在经济增长放缓、竞争加剧中,政府采购停买外国车,是支持国内产业的最新动作”。
“中国政府培养自主汽车产业的决心十分坚定”,彭博社说,这项“有利于中国厂商在政府采购‘蛋糕’中分一杯羹”的措施发出这样的信号:“在与大众和通用汽车的激烈竞争中,中国政府希望保护羽翼未丰的本国车企”。
奥迪“专属的‘公务阶层’形象一直是刺激商界领导人士以及私用的极大诱因”,德新社承认。但《每日电讯报》指出,即使被“公车采购影响巨大”的大众也表示,公车采购只占奥迪在华销量的“一小部分”,其超过90%的消费者都是“私人买家”。而其他“外国车商可能失去一小块份额,但这对它们来说并不算大”,《华尔街日报》说,中国政府公务用车支出只占到中国乘用车销售总额的4.5%。而作为全球最大的汽车消费市场,中国人每购买10辆轿车中,有7辆是外国品牌!
因此,开拓市场,企业还得凭“真本事”,这也是中国新措施的另一层含义。《明镜》分析说,在高铁项目谈判中,中国通过巧妙技巧让德国、法国、加拿大以及日本的制造商“互相争斗”,使它们乖乖交出核心技术。结果是,中国的高速列车已在国际市场上成为强大对手。但中国的汽车产业却没有像高铁那样获得技术,小车企在外国车商打压下无法进一步壮大,大型国有车企则安于赚“舒服钱”。“直到近几年北京施加政治压力,这些中国大车企才捡起生产自有品牌的干劲”,《明镜》说。
不过,《每日电讯报》注意到,借此次政策转向机会,一汽希望抓住政策的转变,重推“红旗”轿车,德新社则表示一款“红旗”轿车将被作为部级官员的“推荐用车”,暗示政府的重视。彭博社表示,为升级改造,一汽已砸进2.8亿美元(约合人民币17.6亿元)。
“‘红旗’在中国名气仍然很大,”彭博社表示,不过中国汽车市场已过于拥挤,一汽翻新老牌子的路并不好走。彭博社说,“红旗”最新车款的轿厢底座来自丰田,价格为33.48万元。“足够买一辆奔驰C型车”,“不卖给国家,成功可能性不大”。此外,上汽也将已停产的老“上海”汽车列入生产计划。“怀旧、政府采购的支持可能有助于‘老品牌’翻身,但也只有这些”,彭博社说,“这里的底线是,‘红旗’和其他国产车还要足够好”。
《明镜》则表示,外国车企已生产出更多普通人能买得起的车型,挤压中国车企,让“中国汽车产业很难很快在技术上超过外国车企”,《明镜》说,中国已将雄心放在未来发展前景极大的电动车上。中国太阳能产业已成为世界市场的领头者,中国希望未来能在电动车竞争中取胜。中国使出“新招”的深层含义在于:外国车企可以继续在中国投资生产,但要想扩大规模、进入新领域,要“拿技术来换”,迫使外国车企与本地公司共同创造“国内品牌”。
汽车产业现状与当前公车腐败,两者在一个奇妙时点交叉成“鸡与蛋”的悖论。目前的汤剂是否能“一石二鸟”,同时达到预期效果,取决于“该规定在多严格程度上得到执行”,《华尔街日报》说。《每日电讯报》表示,一个高级人物肯定愿意坐在技术更好的奥迪里,新举措“步子跨得太大,会在地方政府层面遇到阻力”,但培育那些后发车企的成长,达到较高舒适度的国产车何时能横空出世呢?(穆文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