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比亚过渡委难驭强势部落 市民感觉被政府抛弃

　　2012年2月14日，利比亚的黎波里，利比亚士兵和平民在首都街头庆祝起义一周年纪念日即将到来。

2011年10月，卡扎菲被击毙后，反对派支持者脚踩卡扎菲的画像进行庆祝。

　　古希腊英雄奥德赛在特洛伊之战大获全胜后，历经十年海上漂泊才重返家园。2011年3月19日，当美英法等国对利比亚发起代号“奥德赛黎明行动”的军事打击时，或许他们料想的是利比亚即将迎来黎明。但如今看来，这场战争更多只是令利比亚踏上了一次漫长而艰辛的奥德赛之旅。剧变后的利比亚政局不稳，国内民兵实力强大，重建工作未完全启动，尚未从战争的重创中恢复过来。

　　国内局势

　　【症状】 一条竖线将利分为两半

　　一幅巨大的利比亚地图挂在伊德里斯的墙上，地图中间画着一条竖线，将这个国家一分两半。

　　伊德里斯以前是一名军官，而今他掀起了一场主导利比亚东部地区自治的运动。3月6日，昔兰尼加地区宣布自治，他们将拥有自己的议会、警察部队与司法机构，但在外交和国防上依然听命于中央政府。这块自治区域，从利比亚中部起，东至埃及边境，南部至利比亚与乍得和苏丹交界处，覆盖了利比亚近半国土。

　　对于东部自治，利比亚民众反应不一。在班加西街头，数百民众跳着舞，唱着关于联邦制的歌；在首都的黎波里，数百名抗议者聚集在一起，抗议东部自治的决定。

　　东部宣布自治的决定，是利比亚临时政府在卡扎菲倒台之后执政无力的真实写照。“卡扎菲统治利比亚40年，留下的积弊实在太深，恐怕我们一两年甚至五年时间都难以摆脱。”利比亚过渡委主席贾利勒说。

　　名义上贾利勒是利比亚的领袖，但实质上他连左右首都的黎波里的权力都没有。很多人也觉得，贾利勒缺少强有力的领导能力。

　　除了贾利勒，过渡委的执政能力也很一般。卡扎菲在位时一人独揽大权，利比亚国内富有从政经验的人屈指可数，这些人中还有不少现在关押在民兵组织的大牢之中，因此，从政经验的多寡根本不是成为过渡委成员的必要条件。

　　更何况，过渡委内部成员也来自不同阵营，立场各异，政见相左，情况更加复杂。

　　【诊断】 弱势中央难驭强势部落

　　社科院西亚非洲研究所研究员张晓东认为，卡扎菲之后，利比亚实际是各个部族各个区域分而治之，始终缺乏统一的权威的中央政府。尽管目前利比亚民众都向往出现一个新的强人领导，但从目前这种困难的局面看来，短期之内还不可能出现这种强人或者中央政府能像过去那样，领导国家。

　　目前，“全国过渡委员会”面临着重大挑战：其一，利比亚将在今夏举行60年来的第一次自由选举，这意味着，过渡委作为国家管理者的时间只剩3个多月；其二，利比亚是一个部落制国家，600多万利比亚人，分属100多个部落，如何平衡各大部落之间的利益，也在考验“全国过渡委员会”的能力。

　　总体而言，利比亚今后的局势，尤其是区域、部族的影响和力量在挣扎，中央政府依然比较弱小，区域的力量相对更强。

　　武装力量

　　【症状】 民兵横征暴敛

　　自去年2月利比亚枪声响起以来，中国从利比亚撤走的公民人数达到3.6万人，只有9个人留了下来，广东东莞小伙袁灿华就是其中之一。

　　一年多以前，袁灿华来到了利比亚经营农场，刚好亲历了利比亚整个战争的过程。袁灿华介绍，现在的利比亚连政府军都没有，尽管警察系统已经开始运行，但警察人数很少，正规的警察也只是上周刚刚从警校毕业，因此现在利比亚维持治安的只剩下一些民兵组织。

　　“在卡扎菲政权时期，民兵是起义军，但现在他们已经变质，成为鱼龙混杂的队伍，这些人一方面维持治安，一方面又在敲诈勒索，扰乱治安。”袁灿华说。过去在利比亚，政府压根不会向公交站收税，但现在部分民兵组织打着旗号开始对公交站敲诈勒索。一次，他准备穿过马路乘坐公交车，一名当地人冲到马路中央帮他拦截过往车辆，将他迎上了一辆公交上。上车后，突然一名配有民兵证的人冲上车蛮横地向司机索要治安费。

　　袁灿华介绍，此前，这些民兵都是拿起枪推翻卡扎菲政权的战士，当初的很多民兵已经战死，幸存下来的，都已经在战后放下枪返回家乡回归民众。但现在，很多人开始以民兵名义到处抢掠扰民。

　　此外，由于利比亚现在政局不稳，黑市军火贸易繁荣，这些民兵组织大量从黑市购进军火，武装力量甚至比当初的卡扎菲军事装备还要精良。

　　【诊断】 民兵占山为王黑吃黑

　　外交学院教授宫少鹏称，利比亚现在民兵组织众多，大概可以分为三类。第一是原教旨主义的宗教势力，但这并非主导力量，呼唤的人群有限；第二是部落里的力量，但来自部落的民兵势力也不是很强大；最后则是世俗的人群站出来反对卡扎菲，他们可能来自政府的公务员、军队里的官兵。

　　现在的民兵组织在利比亚既充当治安维护者的角色，又有一部分成为打家劫舍的匪帮。宫少鹏称，民兵具有很强的地域性和分散性，目前很难预测这些民兵组织未来的走势和前景会如何。这些势力现在呈现出的状态就是“占山为王”、“黑吃黑”，这也是他们生存的唯一途径。“至于民选政府成立后，未来能否解决民兵问题，这是一个预设性问题，民选政府能否成立都成问题。”

　　外交斗争

　　【症状】 谁来帮助“过渡委”

　　和突尼斯、埃及等国家不同，利比亚是在北约的推动下才发生剧变的。西方的认可是“过渡委”成为利比亚政府的原因。

　　剧变后的过渡政府，理所当然得到了来自西方国家的认可和支持。法国是利比亚反对派最坚定的支持者，早在去年9月战事尚未结束之时，法国总统萨科齐就迫不及待地赶往利比亚，成为第一个承认利比亚“全国过渡委员会”的国家。法国外交部发言人表示，利比亚战后急需重建，法国企业愿意伸出援手。10月，法国负责经贸事务的国务秘书皮埃尔·勒卢什就率领一支由80余家法国企业组成的官方代表团访问了利比亚。

　　英国首相卡梅伦为利比亚过渡委带来了最实质性的帮助：解冻60亿英镑卡扎菲政权海外资产以支持新政权。

　　美国政府也不甘示弱，国务卿希拉里也在去年10月对利比亚进行了“闪电式访问”，这是过去50多年来第二位访问利比亚的美国国务卿。12月16日，美国政府发表声明称，将解除“大部分”针对利比亚的经济制裁措施，并解冻利比亚海外银行的资产300亿美元。

　　此前对“空袭”利比亚投弃权票的德国、俄罗斯和巴西等国也在过渡委成立之后表态支持。其中德国向利比亚紧急提供了1亿欧元的援助，俄罗斯宣布承认“全国过渡委员会”的合法性，并邀请贾利勒访问莫斯科，探讨石油等资源的开发合作。

　　【诊断】 美英冷落利比亚

　　外交学院教授宫少鹏分析称，法国和意大利由于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在利比亚问题上最初一直表现得比较积极。但法国目前的头等大事是大选，而意大利现在的经济危机日趋严重，在希腊危机出现后，意大利的经济问题正在被提上欧洲的日程。

　　与法意两国不同，美国和英国在利比亚问题上，不存在特别紧密的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关系。因此，这两个国家的态度是打完利比亚后，对其内政外交很少干预。“利比亚过渡委员会比较尴尬，跟利比亚有利益关系的西方国家无力关心，有能力关注的又置之不顾。”

　　宫少鹏还分析称，俄罗斯目前对利比亚可谓无能为力。过去俄罗斯曾对卡扎菲政权进行援助，因此卡扎菲也懂得对俄罗斯投桃报李，但现在过渡委已经不再买俄罗斯的账。

　　石油争夺

　　【症状】 石油争夺硝烟四起

　　利比亚的原油储藏量达464亿桶，居非洲首位。利比亚“全国过渡委员会”3月11日公布的预算，主要依靠石油收入支撑。

　　国外对利比亚石油利益的争夺早在战争还未结束时就已经开始了。去年8月，利比亚“全国过渡委员会”主席贾利勒就宣称，曾经帮助反对派的国家将得到相应的奖励。“我们承诺照顾那些帮助我们的国家，尤其是在利比亚重建方面，”贾利勒表示：“我们将根据他们给我们的支持回报他们。”

　　西方国家尤其是为反对派提供空援的北约国家希望他们的公司能在攫取利比亚原油方面占据优势地位。

　　法国的石油企业在利比亚拥有数十亿美元的投资。法国是第一个向利比亚派出飞机的国家，也是第一个承认利比亚过渡委的国家。法国总统萨科齐也表达了希望凭积极主导北约空袭之功，争取法在利比亚原油开采优先权的意愿。

　　意大利高度依赖利比亚的石油，是在利比亚拥有最多石油开采与生产份额的西方国家。意外长也表示，意大利埃尼集团将在新利比亚石油事业中“扮演头号角色”。

　　尽管美国与利比亚并无过多石油交易，但美国显然不会坐视欧洲国家瓜分利比亚石油，放弃从中分一杯羹的机会。

　　虽然利比亚石油储量丰富，但因战争影响，目前利比亚的石油产量仍未恢复到战前水平。

　　【诊断】 新政府缺决策能力

　　对于利比亚的石油，宫少鹏指出，利比亚石油不仅储量可观，而且石油质量是世界上最好的石油之一。利比亚油硫含量低，是公认的汽油、柴油特别是航空燃油的上佳原料。

　　目前，利比亚的石油正处于恢复阶段，对于利比亚政府而言，首要任务是让利比亚石油生产达到战前水平。要实现这个目标，利比亚首先必须找到买家，有了第一笔盈利才能进行再生产，恢复石油产业。但现实是，目前购买利比亚石油的国家并不多，因此恢复石油产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面对如此丰富、高质的的石油资源，利比亚政府需要尽快抉择对石油产业的策略，决定到底是自采，还是通过招标开发油田的方式交由其他国家开采。但目前的利比亚政府尚无这种决策的能力，因为国家政治问题都还没有解决，重大的经济问题更无从谈起。

　　重建家园

　　【症状】 市民感觉被政府抛弃

　　作为卡扎菲的出生地，苏尔特市在卡扎菲时代倍受重视，从一个小渔村一跃成为利比亚第四大城市。然而，也正是因为和卡扎菲的紧密关联使它成为了新政府的弃儿，在战争中伤痕累累的苏尔特，重建之路却迟迟不见希望。

　　战前苏尔特有10万人口。而据当地损失评估委员会的负责人艾哈迈德估计，约有七八千户家庭的房屋都需要重建或者修理。“很多人全家挤在一间屋子里。他们没有钱，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我们迫切需要解决这些问题。”据艾哈迈德估算，房屋整修和市政基础设施的修护需要大约15亿美元。然而，“迄今为止，除了一些人道主义组织提供的资助外，我们没有得到任何来自政府的帮助。”

　　苏尔特当地议会负责人穆罕默德说道。“政府曾许诺给予帮助，但是他们现在也没钱，也帮不了什么忙。”

　　苏尔特市民觉得，新政府并不重视他们。“政府只是纸上谈兵，根本没有落到实处。说重建，苏尔特的重建在哪里呢？”当地的一位居民如是说道。

　　此外，据广东东莞小伙袁灿华介绍，现在利比亚有大量年轻人找不到工作，很多人为了生存加入了黑帮组织。这些人常常聚集在黑帮集散地嘎拉嘎斯等边缘地区吸毒，也一度造成利比亚毒品泛滥。

　　此外一些黑帮还开始做起绑票勒索的生意，以米苏拉塔地区为例，很多企业的黑人雇员遭到绑架勒索，而一些正规民兵如津坦民兵就专门四处打击他们，营救被绑架人质。

　　【诊断】 重建尚未提上日程

　　外交学院教授宫少鹏表示，对于利比亚的重建问题，利比亚国内现在依然尚未提上议事日程。

　　但利比亚临时政府已经向国际社会呼吁帮助利比亚重建，可是英美等国现在并不需要利比亚，因此在重建问题上，也许不会太尽心尽力。而法意等国即使有意进行帮助，也有心无力。

　　“因此，利比亚是否能进行大规模重建，还很让人怀疑。一些提供资金的国家也只是出于人道主义援助，确保利比亚暂时的稳定。”宫少鹏称。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中东问题专家李国富称，从国际社会来讲，在整个利比亚政府更替过程中，尽管有分歧，但大家还是希望利比亚政局能够尽快稳定下来，完成重建过程。

　　至于重建能否顺利进行，李国富称由于利比亚局势走向尚不明朗，目前还有待观察。

　　利比亚战争大事记

　　2011年3月19日

　　英法美等多国出动战机、巡航导弹对利比亚政府军地面军事目标进行轰炸。

　　3月28日

　　卡塔尔承认“全国过渡委员会”为利比亚人民唯一合法代表，成为第一个承认利比亚反对派的阿拉伯国家。

　　4月30日

　　卡扎菲在的黎波里的一栋住宅遭北约炸弹袭击，卡扎菲的小儿子和三个孙子在袭击中丧生。

　　6月27日

　　国际刑事法院发布逮捕令，以反人类罪通缉卡扎菲、其子赛义夫和利比亚情报部门负责人阿卜杜拉·塞努西。

　　7月15日

　　美国宣布承认利比亚反对派“全国过渡委员会”为利比亚人民唯一合法代表。

　　8月22日

　　利比亚反对派武装已控制首都的黎波里，全城搜捕卡扎菲。

　　8月24日

　　反对派宣布占领象征卡扎菲政权的阿齐齐亚兵营，利比亚进入后卡扎菲时代。

　　8月26日

　　利比亚“全国过渡委员会”正式开始在的黎波里执政。

　　8月29日

　　利比亚反对派从东西两面夹攻卡扎菲家乡苏尔特。

　　9月16日

　　第66届联合国大会同意“全国过渡委员会”作为利比亚在联合国的合法代表。

　　9月19日

　　联合国上空飘起一面利比亚新国旗，这面红、黑、绿三色旗替代了原来卡扎菲时代的利比亚国旗。

　　9月22日

　　利比亚前政权总理马哈茂迪被捕。

　　9月24日

　　“全国过渡委员会”控制的武装部队进入卡扎菲大本营苏尔特。

　　10月18日

　　美国国务卿希拉里突访利比亚首都的黎波里，表达对利比亚临时政府的支持。

　　10月20日

　　“全国过渡委员会”证实，卡扎菲在苏尔特被捕后因伤重死亡。

　　10月22日

　　“全国过渡委员会”执行委员会主席贾布里勒说，利比亚应在8个月内举行大选。

　　2012年3月6日

　　利比亚东部昔兰尼加地区宣布自治，并呼吁利比亚恢复实行伊德里斯王朝时期的联邦制。

　　B04-05版采写/本报记者 冯中豪 实习记者 高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