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干达：科尼2012失公允 非洲苦难不是公益噱头

　　和一夜爆红《科尼2012》短片一样，宣传这场网上运动的海报也传遍了全球。

　　乌干达官员表示，不需要YouTube这样的视频网站来提醒“圣灵抵抗军”对民众带来的伤害。这个由西方人讲述的故事和乌民众的真实感受相差甚远。

　　《国际先驱导报》记者袁卿、谢来 实习记者唐筱妍发自坎帕拉、北京　短短二十天，一段视频让乌干达人科尼成为全世界“最遭人恨的人”，在此之前，乌干达之外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寥寥无几。

　　这部由美国的非盈利组织“看不见的儿童”（Invisible Children，以下简称IC）制作的短片《科尼2012》（KONY2012）中，乌干达反政府武装“圣灵抵抗军”（LRA）的首领科尼激起了全世界民众的怒火，他被控在乌干达及周边邻国横行20多年，劫持数万幼童充当士兵或性奴，甚至残害他（她）们的身体或逼迫孩子枪杀自己的父母，制造战乱导致数以千计平民死亡，科尼岁曾被国际刑事法庭列为头号通缉犯，但至今仍逍遥法外。

　　由于讲究叙事的巧妙角度，加上乌干达儿童雅各布的自述，这段不足30分钟的视频让很多人看完后不能平静，有故事、有数字，外加各方声音，视频看似完成了全部叙事，然而，这真的就已经是全部了吗？

　　懒汉行动主义的胜利？

　　打开“看不见的儿童”网站，令人热血沸腾的红色铺满整个屏幕，中间是一段醒目的文字：“我们运用电影，创意和社会活动去终止在约瑟夫·科尼的战争中征用儿童军队，并通过行动使受到圣主抵抗军影响的中非恢复和平与繁荣”。影片《科尼2012》作为上文提到的手段之一，它的目标并非解决乌干达内战，而是旨在通过网络的力量使国际社会了解乌干达反政府武装首领从而促成他在年内被捕。

　　根据视频，人们可以选择每月为IC捐款，或是签署誓言以示支持，又或者只是轻点鼠标转发视频。“Make him famous”（让他变得有名）的口号一时间得到了千万网民的积极响应，而科尼也真的在两周之内在全球范围恶名远扬。截至3月19日，《科尼2012》在视频网站YouTube上的访问次数超过8000万次。

　　伴随视频的，还有IC发起的一项运动号召人们在4月20日这天，想办法让科尼的名字和照片出现在世界上的每个角落，不管是用海报、演讲、宣传册、纪念品还是网络视频，总之，目的只有一个“让科尼出名”。

　　然而几乎在其“病毒式”疯狂传播的同时，对视频本身和IC的质疑和争议接踵而至。《科尼2012》被认为带有浓郁“懒汉行动主义”（slacktivism）色彩这个新词形象地概括了社交网络时代，人们在网上热衷于关注、转发和分享热点议题和网上倡议，尽管转发者感觉良好，却不能真正带来社会变革的实际行动。

　　IC针对这一问题在新发布的一段短片中给予了回应，“有人认为这是一个华而不实的懒汉行动主义噱头。但这种看法完全不对。我们发起的是一项相当深刻且经过深思熟虑的有策略的运动，让更多的人关注儿童保护。”

　　“很多乌干达观众愤然离场”

　　然而那些真正该受保护的人呢？在乌干达，就在《科尼2012》视频走红网络后不几天，一个名为“非洲青年倡议”的非政府组织在该国北部利拉地区公开播放了《科尼2012》，处于“风暴眼”中的人们对于这部讲述他们自己故事的短片却反映迥异。

　　“非洲青年倡议”的负责人维克多·奥尚这样向《国际先驱导报》记者描述视频播放现场的情形：观看该短片时，当地民众情绪开始波动，现场秩序变得混乱，很多人没看完全部视频就愤然离场，埋怨、指责乃至抗议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度盖过视频本身……

　　作为受害者家属之一的奥乔克认为：视频短片在无情地提示他去回顾“这一场非洲最残暴之一的冲突”。 “作为一名在战中失去兄弟的亲历者，当我看到这段视频时，我感到极度悲伤，以至于无法看完它。” 鉴于此，“非洲青年倡议”于3月14日被迫暂停了放映计划。

　　“因为我们已经看到了当地民众的反应，为了不要继续给他们带来精神创伤，我们决定暂停播发视频”， 奥尚说。 在谈及当初为什么要播放该视频时，奥尚表示，这段视频在短短几天之内已经在社交网站上浏览超过几千万人次，足可看出其影响力之大。然而饱尝战争之苦的乌干达北部人民却没有看到。“如果没有考虑到这些受害者的感受，这个视频就不能代表全世界人民的意愿。” 但显然，这个由西方人讲述的故事和乌民众的真实感受还相差甚远。

　　奥尚还认为，视频制作者应该考虑到乌干达北部人民的感受。IC呼吁在世界范围内佩戴附有科尼头像的手饰品，身穿印有科尼头像的T恤，张贴科尼的画像。但这种做法无异于硬揭开乌干达人民未愈合的伤疤。

　　“我们认为：让全世界人民穿着印有对我们造成伤害的那个人画像的T恤，这一行为我们真的无法接受。当‘9·11’事件之后，在华盛顿或者纽约没有人穿着印有本·拉丹头像的T恤。如果这个视频是关于我们乌干达的，那么让视频的制作者，让全世界的兄弟姐妹来听听我们的声音和感受，从而理解我们。” 奥尚说。

　　“圣灵抵抗军”早已被赶出境

　　对于世界各国热心人士表现出的帮助乌干达解决掉“科尼”这个梦魇的“满腔热忱”，乌干达官方的担心多于感激。

　　乌干达政府发言部门、“媒体中心”负责人弗雷德·奥波洛特在一份声明中表示，乌政府欢迎所有旨在提高对“圣灵抵抗军”认识，和聚焦那些因其而遭受困境人民的行动，但目前国际媒体对于“圣灵抵抗军”的描述不够全面，这让国际社会认为他们依然活跃在乌干达。

　　“必须予以澄清的是：目前在乌干达的每一寸土地上，‘圣灵抵抗军’都已不复存在。乌政府军在2006年就已经将其驱逐出境。乌干达人民正在重建家园，实现民族融合，现在这里是一片欣欣向荣之地。”

　　3月17日，乌干达政府再次发表声明，并引用乌总理姆巴巴奇的话说，乌干达欢迎世界不同民族、种族、信仰和文化的年轻人站在正义的一边，但不需要YouTube这样的视频网站来提醒乌干达“圣灵抵抗军”对乌民众带来的伤害。

　　姆巴巴奇强调，乌干达是一个现代和发展中的国家，乌干达目前和平、稳定、安全。就在几个月前，乌干达还被知名旅游出版商《孤独星球》（Lonely Planet）评为2012年最值得旅游的国家。事实上，正是因为拥有非洲最安全的首都之一，这是乌干达获选的重要原因之一。

　　乌总理的这段表述直接透露了该国政府对《科尼2012》视频广泛流行的深层忧虑对乌干达旅游业及外贸经济的影响。乌干达旅游部常秘帕特里克·穆构雅在接受《国际先驱导报》记者采访时表示了类似的担忧，在他看来，视频描述了乌干达很多年前的一段历史，但其表达不够清晰全面，可能让国际游客对乌干达的安全状况造成误解，进而使乌干达的旅游业受波及。他说:“事实上，乌干达北部很安全，旅游者可以安全进入北部地区，现在的乌干达全境都很和平。”

　　善行不能只是轻击鼠标

　　尽管《科尼2012》引发的争议还在继续发酵，但毋庸置疑，该影片已经成为历史上传播最快的网络视频。

　　仅从传播学的角度来看，精良的制作，悲天悯人的心态，鲜明的普世价值与国际人道主义，这些元素的综合运用再通过网络铺天盖地的宣传，无疑给所有的试图驾驭网络传播的西方公益机构上了一堂课。

　　然而，真正的难题在于，当激情与成功的快感消失，那些亲身参与到通缉科尼的“懒汉”还会剩下多少，究竟还会有多少人像影片的叙述者一样，持续跟进非洲问题，为那里的发展与建设继续努力？

　　西方爱心人士在推动网络公益活动的同时，也无形中将乌干达推向一个尴尬境地。长期以来，非洲就一直是战争、疾病、贫穷的代名词，虽然非洲大部分国家在经历了多年的经济稳定增长之后，已经呈现出一幅迥然不同的景象。重塑非洲形象之路依旧漫长。非洲人民需要国际社会倾听声音，更需要国际人士真正走进非洲，站在非洲人民的角度客观描述非洲。

　　乌干达外交国务部长奥凯洛·奥里耶姆此前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一直以来，包括乌干达在内的非洲大陆被一些国际媒体描述成战争、疾病和干旱丛生之地，使一些外国游客对乌干达旅游安全问题存有忧虑。这种偏见需要改变。乌干达旅游部则表示，将建议乌外交部在国外的机构努力改变因为该视频而产生的不良国家形象。

　　据悉乌总理姆巴巴奇已经以个人名义联系了20位关注《科尼2012》的国际名人来造访乌干达：“你们将会看到那些因为‘圣灵抵抗军’失去家人的人民正在重建他们的家园和社区，他们正在积极而骄傲地活着。”

　　最后，姆巴巴奇不加掩饰地点破了他们的最大需求：比起这样的视频和聚拢的人气，乌干达更需要国际社会和非盈利组织提供资金支持乌干达政府战后重建的努力。也许，有一天，当非洲的苦难不再成为“噱头卖点”时，这片大陆才会获得真正的帮助和尊重。

　　（来源：国际先驱导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