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的时间,不经意间,冯仑成了一个标本。他极富生命力,兼具理想主义和实用主义特质。他通晓官场的游戏规则,也了解政治和政策的不可逾越的底限,他知道该做什么和不该做什么,以及哪些可以做了不说,哪些可以说了不做,哪些既不能说也不能做
冯仑 |
2011岁末,猫扑出现了这样一个帖子:“万通地产的冯仑出新书了,周三在对外经贸大学图书馆有活动,与崔永元和大学生们一起谈理想,说潘石屹是他带出来的,我已经报名了,有没有人一起去?”
这个帖子有463个点击和94条回复,一部分跟帖的人知道冯是一个牛人,另外一部分人觉得崔永元主持的活动应当很精彩,还有一部分人则觉得地产行业很吸引人。
2011年11月23日晚6点半,对外经贸大学图书馆。陆续入场的学生,和掺杂其间的成熟脸庞,让整个大厅瞬间就满了。中国企业界大腕级人物,如柳传志、王功权、潘石屹、吴鹰……陆续出现在现场播放的视频里。
嘈杂的现场因为崔永元的出现逐渐安静了下来,幽默的开场白后,他快速进入了主题:“我的好朋友冯仑先生把样书送给我的时候,我很奇怪,为什么叫这样一个名字(《理想丰满》),一个明明是白天想的事,而另一个则是晚上想的事。我想问他,出这本书除了挣钱外还为了什么?”
马上,冯仑出来了,他穿着一件皮夹克式西装外套,浅色的衬衫,光头。他回答了崔的问题:“作为买卖人,眼睛除了看到钱,还看到了钱以外的事儿,这件事除了不想赚钱,其他都想。”
冯仑有多重身份,被称为“大哥”的商业领袖、商界思想家、黄段子传播者,以及“畅销书作家”等。万科的王石评价他:“冯仑这个人,聪明绝顶,侠义肝肠。嬉笑怒骂皆文章,百计千心成万通。”王功权认为,身边再无第二人能像冯仑,与之聊天那样快乐而有趣。
几十年的时间,不经意间,冯仑成了一个标本,他极富生命力,兼具理想主义和实用主义特质,理想主义让他活了下来,活得还算丰满,实用主义导致成长过程中的野蛮。这皆因任何个体的生命,在一个荒诞不经、繁花似锦的时代大幕下,都显得微小和脆弱。
他说如果要写回忆录,第一句话会是:“这个人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个神。他是一个哺乳类动物,是个被人搅乱成似是而非的哺乳类动物。”
小时候想的都是大事情
1959年,冯仑生于陕西西安。他的父亲是企业工会负责人,在他的印象中,出身于破落地主家庭的父亲,在新的社会制度下,一辈子谨小慎微,软弱,守规矩。冯仑很小的时候就从父亲那里学会了阅读、写作和画画。
身为工会负责人的父亲有一点优势,使得冯仑在“文革”期间,阅读了大量内部出版的“灰皮书”,如《张国焘回忆录》、《尼赫鲁传》、《出类拔萃之辈》等。
1966年8月5日,毛泽东在中南海大院里贴出一张大字报——《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矛头直指时任国家主席刘少奇和中共中央总书记邓小平。长达十年的“文革”由此全面启动。
冯仑跟那个年代所有的少年都差不多,内心充满革命的激情。他接触到的环境、家庭、老师,都形成了一种正向的鼓励,要改造这个社会的不公正。十四五岁的冯仑,心里想的全是大事情。
回看当年,已知天命的冯仑说,这绝对是一个悲剧,试想在一个法制健全、经济繁荣的社会,年轻人想大事,只能说明这个社会太糟糕了。“那个时候这样做没风险,你不这样做反而有风险,因此父母越谨小慎微,他越鼓励你这样做。”
1978年,冯仑考上西北大学经济系,毕业后,又考上中央党校硕士。他的导师马鸿模,是个传奇人物,被冯称为“一个有文化的土匪”,曾就读于武汉大学历史系,抗战时放弃留洋机会,投笔从戎,转头组织武工队。1949年后,已经成为解放军高级军官的马因为有文化而被分配到了中央党校。
第一次见导师,冯仑看见的是一个一袭黑衣、留着光头、叼着粗雪茄的老头儿。那年冯仑只有22岁,是中央党校历史上最年轻的学员。老头儿特意要看看“最小的那个。”马鸿模后来成为冯仑的“干爹”,和冯仑是忘年交的好友。
在中央党校读书期间,冯仑贪婪、不加节制地阅读。阅读使得他进入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他开始颠覆自己以往的认识。
他后来在《野蛮生长》中回忆说:“中央党校有两个阅览室,一个是党刊室,就是内部资料(内参)阅览室。当时是按级别看内参,很多资料在其他地方根本看不到,资料反映的都是社会阴暗面和问题。我突然感觉,原来除了我们从《人民日报》看到的那些正面的东西外,还有这么多真实的情况!我开始怀疑,渐渐形成了习惯,在内刊室里找史料,不停看各种各样的内参,这些资料使我知道世界原来是由两面互补的,一面是宣传,另一面是内参。”
他曾对一位访问者说:“我们以前受了很多正统教育,实际上是一种比较封闭的教育方式。毛主席去世时,很多人哭得很厉害,伤心欲绝;后来我在中央党校的港台阅览室看到一本画册,有一张蒋介石死时的图片,台湾民众也哭得很厉害。蒋介石不是被咱们宣传成坏人吗,坏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人哭呢。于是,我便发觉所谓的是非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是非。”
毕业后,冯仑留校做了一段时间老师,后来去了中宣部和体改委,最后到海南成立了海南省体改所(海南改革发展研究院前身),手下有120个编制,40个是体制内的财政编制。但当时这个机构没有财政拨款,也无启动经费,他只得到了一批彩电的批文。
在体改所待不下去了,他回到北京,遍托关系找工作,但一切正式的国家机关都对他关上大门。他找到了当时的中国社会调查所,干了3个月才得72元的报酬。就这样,冯仑的仕途之路被腰斩,他再也无法退回到体制之内,开始沦落江湖,落草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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