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模上锈 烟涧村假青铜化身“真古董”
洛阳烟涧村高仿青铜器已形成产业链,有产品被当文物贩卖;村民钻研“技艺”并因此致富
在近日民间发布的“地下作旧产业调查”中,洛阳烟涧村,以青铜器制假重灾区“亮相”。
从普通村庄到著名造假村,烟涧村的命运,是被一面古铜镜无意间改变。当年有人拿它翻模,让一件现代仿品完成了几千年的穿越,也因此带动了一个村的“产业”。
从仿造铜镜到几千斤重的方鼎,参考画册让千件青铜器“复生”,烟涧村以高仿青铜器换得了富裕。不过,“烟涧造”始终笼罩着假文物的影子,徘徊在古董行和工艺品之间。
3月27日,77岁的方兴庆倚着墙根晒太阳。抛光机和电焊发出吱吱的声响,扰了他的清静。
这声响来自身后的仿古青铜器作坊,已伴随了烟涧村一二十年。
东汉马踏飞燕、东周天子驾六、战国方鼎、春秋莲鹤方壶……一件件仿古青铜器从烟涧村的家庭作坊走出,销往全国及多个国家。
身材消瘦的方兴庆,是烟涧村的“青铜器之父”,是仿古青铜器的创始人,村民们说,是这个当年倒卖古董的人,无意间改变了烟涧村的命运。
方兴庆最早从仿造古铜镜起家,进而引来全村三分之一的农户效仿。烟涧村距洛阳市区约70公里,村民3700多人,近1000户。鼎盛时期,村里有300多家仿古作坊,能做1000多种青铜器。
作坊主们相继盖起了小楼,开上了轿车。部分作坊从民宅搬进工厂。烟涧村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裕村。
这些仿古青铜器中,有的被以工艺品出售。也有难以计数的“烟涧造”,曾经或正以很高的身价,成为文物收藏者的“至宝”。
银匠、木匠和古董贩子
一个古董贩子、一个银匠和一个木匠,走到了一起。这个三人“科研小组”,后来带动了一个村的产业
方兴庆上了年岁,仿造青铜器的手艺也撂了十几年了。他的儿子继承了他的行当。
人聪明、手巧,懂赚钱的道道。方兴庆是村里的精明人,也是几十年前村里的有钱人。
上世纪70年代,当村里人还在吃大锅饭,因为少记了一两个工分而愤懑时,方兴庆已做起了一桩秘密生意,倒卖古董。
那个年头,倒卖古董一旦被抓到,轻也得进牢狱。
上世纪80年代初,一次偶然,方兴庆收来了一面残破的青铜古镜。为了卖出价钱,他要修好它。
刘克铎是村里的老银匠。造银器,修残补缺。这一次他要跨界,修一次铜器。
方兴庆和刘克铎花了很大力气,边研究边修复铜镜。这时候,他们想的不再是倒卖古董,而是仿造。
路治群是个木匠,当年只有十八九岁。虽然历史的时间表进入了改革开放,但他每天的工资仅两块钱,是重体力活。
他等来了方兴庆。
方兴庆拿着修好的铜镜,想让路治群在木头上抠出个铜镜模子。同样一块古铜镜,哪怕是晚清仿制品,“你卖给我赚一两百,我卖给他还赚一两百,不行咱们做一个试试”。
一个古董贩子、一个银匠和一个木匠,走到了一起。他们也没想到,这个三人“科研小组”,后来带动了一个村的产业。
秘密工作开始了。
关门、上锁,躲进红薯窖里,烧炉也在晚上。
方兴庆认为,造铜镜,源于他的聪明,“一看就懂,一学就会”。巴掌大的铜镜也没有太多纹饰和工艺。第一块铜镜仿造了出来。
那时没有抛光机和气焊,打磨铜镜全凭手工。工具是锯条和细砂纸。“要打磨好几天。”方兴庆说,当时一年造不了十几个,一个的卖价不过七八元。
仿古,最关键的是作旧,也就是给新铜上锈。
硝酸能使铜溶解,化肥能让金属生锈。“科研小组”的理论精髓里,一半是手艺,另一半是务农经验。
方兴庆做锈的方法不繁琐。先在铜镜上抹一层硝酸,然后塞进叫碳铵的化肥里。三五天后捞出来,铜镜上生了一层蓝色的锈。接下来,用混合调制的酱油醋喷洒,或在泥汤子涮一下,锈就变成了绿色。
也有村民见到,有人将仿品丢进过粪坑浸泡,以此上锈。
假货当真古董卖
方兴庆曾将仿制青铜器悄悄埋到地下,再当着古董贩子的面挖出来
铜镜仿制完成后,方兴庆他们遇到了第一桩买卖。两名男子被引进了方兴庆的大门,对方是许昌市神垕镇人,在广东做生意。
对方很爽快,方兴庆和路治群每人卖了两块铜镜。两人各得钱五六百元,这相当于路治群一年的工资。
“那时候都是按真古董卖。”方兴庆说,那时的古董贩子也不一定真懂门道。两三块钱的青铜镜,不出村也能卖大价钱。
直到现在,方兴庆还称,亲戚家里有真古董,卖7万。他说,引荐卖货,给中间人分成的做法,他多年前就用过。这被人称为“做局”。
方兴庆有被警察抓的经历。
他假货真卖的仿制品,古董贩子买走后又转手卖给下一个古董贩子或收藏者。在这种交易被警方抓获后,顺藤摸瓜,就找到了方兴庆。
“我说我是做的仿制品,不是古董,警察也没办法。”方兴庆不止一次被罚,铜器被没收,不过他会再起炉灶。
他说,一来二去被抓的次数多了,也就没人愿意抓他了。
路治群也被公安局、文化馆等罚过两三次款,每次罚个一两千。
有人说,方兴庆曾将仿制的青铜器悄悄埋到地下,再当着古董贩子的面从地里挖出来,没人不相信是真品。方笑着说,他干过。
他说,上世纪80年代,他曾一块铜镜卖了1000元。他盖起村里当时最豪华的三间砖瓦房。
上世纪90年代初,来烟涧村的陌生人渐渐多了。
刘克铎的孙子刘跃强记得,陌生人手里拎着大提包或包装带编织的篮子,下了客车,低头径直走向某户人家,很少说话。
然后这些陌生人拎着重重的东西出村。
仿造青铜器的事,悄悄在村里流传。
此时期,陌生人带走的不再是铜镜和小铜佛。此时的烟涧村,迎来了一次“技术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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