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联储主席无奈当上大学老教授

　　美国大学生穿着打扮向来随意，但是伯南克课堂里的大部分男生都身着深色西服、打着领带，提问时个个俨然财经记者。

　　《环球》杂志驻华盛顿记者/蒋旭峰

　　去年创设了美联储新闻发布会制度的美联储主席伯南克近来又有新创。3月，他在位于华盛顿的乔治·华盛顿大学给本科学生们讲课4次。

　　这位普林斯顿大学前经济学系主任是个爱说之人吗？其实不然，下班后喜欢陪家人的伯南克并非爱抛头露面者。其名为讲课，实质上，却是美联储政策的某种传递。

　　美联储“压力山大”

　　这次系列课程的“红娘”是曾任美联储理事的乔治·华盛顿大学教授苏珊·菲利普斯。而伯南克愿意应下这门“亲事”，则是他所领导的美联储在多重压力之下系列公关大局中的又一步棋。

　　年近花甲的伯南克在去年4月的议息会议后，召开了美联储历史上的首次新闻发布会，并将季度发布会制度化。在已召开过的4次新闻发布会上，面对各国媒体的刁钻提问，伯南克在镜头前的表现显得谨慎板滞，每次发布会前都要强调仅代表个人观点。但是，这一美联储百年历史上的创新举措还是赢得了市场认同。毕竟，在1994年之前，美联储的重大决策都是暗箱操作，即便是在议息会议后调整利率，也从不会向市场公布。

　　伯南克教授在美联储提高透明度和与市场加强沟通方面频出重拳，原因有三。

　　其一：大萧条之后最严重的金融危机使得美联储必须有所作为。此轮金融危机过后的经济复苏显著慢于此前几轮的经济复苏速度，在当前产能利用率低于过去数十年平均水平、楼市和就业市场改善速度不及预期的局面下，美联储面临着极大的质疑和市场压力，这使得货币政策的效力可能发生折扣。

　　其二：在大选年，美联储的生存危机议题放大。伯南克遭遇罕见的华府信任危机，这种信任危机甚至来自他所属的共和党后花园。被前总统小布什钦点为白宫首席经济学家和美联储主席的伯南克是共和党阵营内的“吴用”。2010年初，在他担任美联储主席4年任满后，奥巴马总统为了保持货币政策的延续性，任命伯南克连任美联储主席4年，却是以参议院70票支持、30票反对最终通过的，可见伯南克在华府遭遇的执政阻力之大。

　　终结美联储的声音随着《终结美联储》一书作者、得克萨斯州众议员罗恩·保罗再度参选美国总统而分贝增大。货币史专家伯南克深知，当前的美联储并非美国历史上第一次建立的央行，美国1791年和1816年建立的央行都在运行约20年后被反对阵营拉下马。

　　其三：美联储的队伍并不像大学学生那般听话好带。美联储官员在如何平衡促就业和稳通胀的两难抉择上发生分歧，分歧公开化甚至导致美联储高层辞职。2010年，美联储历史上最年轻的“才子”理事凯文·沃什因为与伯南克政见不合而离职，他还在《华尔街日报》上公开质疑6000亿美元的第二轮量化宽松货币政策的效力，这是给伯南克的当头一盆冷水。

　　因此，伯南克迫切需要新闻发布台和讲台来论证自己经济政策的逻辑自洽性，希望通过得到公共支持来增强其货币政策思路在美联储内的法理基础。

　　课堂沉闷如发布会

　　伯南克的课程不是在大学礼堂里讲授，而是选择了只能容纳几十人的阶梯教室，每堂课约一个半小时。伯南克教授课堂上的30个座席个个贵如黄金，需要花费一番心力才能得到。乔治·华盛顿大学共有约80位学生申请，每位学生都要提交个人简历，还要上交一页纸的选课称述，说明如何看待央行在全球的地位以及选修这门课对他们个人学业有何帮助，胜出者方可得到听课入场券。

　　伯南克如今的身份是美国央行掌门人，他的一言一行都会引发全球资本市场波动。在他与罗伯特·弗兰克所著的《宏观经济学原理》一书中，在讲述美联储地位时，伯南克就引用了美国CNBC电视台紧盯着美联储前主席格林斯潘公文包的厚度来预测利率政策的例子，伯南克当然深知自己必须出言谨慎。由于内心的这种戒备，尽管课堂上偶尔会有因为学生的提问而引发的笑声，总体而言，课堂气氛就像美联储的发布会一样，显得有些呆滞沉闷。

　　提醒大家这是美联储主席加长版的新闻发布会而非讲课的，还有其他多个信号：美国大学生穿着打扮向来随意，但是伯南克课堂里的大部分男生都身着深色西服、打着领带，提问时个个俨然财经记者；课堂内外记者的人数不亚于学生的人数；关注时政新闻的美国C-SPAN等电视台全程直播讲课过程，彭博新闻社等财经媒体实时进行现场报道。

　　上课就是宣传政策

　　要理解伯南克的政策思路，就需要了解他的主要学术主张。伯南克最著名的学术思想是他与格特勒、格尔齐菲斯特三位学者于1999年提出的BGG模型和“金融加速器”机制。简而言之，该机制认为，强有力的金融市场和信贷条件与强劲的经济增长之间将形成互相强化效应。伯南克认为，宽松的信贷条件将使得经济增长提速，从而进一步促进信贷条件放宽。

　　伯南克在乔治·华盛顿大学4堂课的授课内容侧重点不同。在3月20日的第一堂课上，伯南克批评大萧条期间的美联储没能完成双重使命中的任何一项，既没能防止通货紧缩局面的出现，也没能防止生产和劳动力市场的崩溃。伯南克强调，当年的美联储未能在危机时期扮演好央行“最终贷款人”的角色，致使大批银行倒闭，造成信贷萎缩。

　　伯南克领导下的美联储改变了大萧条时候的不作为姿态，不仅将联邦基金利率降至目前0~0.25%的超低水平，还购入数万亿美元的美国国债和房利美、房地美等机构发行的抵押贷款证券，将美联储的资产负债表增至史无前例的2.9万亿美元的规模。

　　在3月22日的第二堂课上，伯南克强调，对金融和房地产业监管不力是造成金融危机的重要原因，美国的监管者应当吸取教训并加强相关监管措施。

　　伯南克的前任格林斯潘执掌美联储长达18年，对于美国的经济繁荣功不可没。但是在格林斯潘任内，金融过度创新、信贷标准放松从而导致金融危机，格老难逃其咎。伯南克领导下的美联储在推进金融监管改革中承担重要角色，可以被视为对前任监管放纵的纠偏之举。

　　在3月27日的第三堂课上，伯南克引用大萧条时代美联储的不作为来为自己的超宽松货币政策辩护，坚称美联储锐意进取的宽松货币政策阻止了更糟糕的经济衰退局面的出现。

　　自从2007年8月以来，伯南克领导下的美联储一直发挥着“最终贷款人”的角色，并在国内外的批评声中，宣布要将超低利率维持到2014年下半年。

　　在3月29日的第四堂课上，伯南克强调当前疲弱的楼市是美国经济全面复苏的拖累，较多的空置房库存和银行提高的信贷标准使得美国的放贷不活跃，并引发消费者信心下降和美国经济复苏速度不够强劲。

　　无独有偶，美联储近期向国会提交的一份房地产市场白皮书指出，趋严的信贷标准是美国楼市复苏的重大顶风，希望国会能够适度放松信贷标准。当然，美联储的这种积极进言让人不禁想起当年信贷纪律形同虚设引发的次贷危机和金融危机，过犹不及的故事总在反复上演。

　　雷曼兄弟公司的首席经济学家伊桑·哈里斯曾言，当他听说伯南克将担任美联储主席时，赶紧去买来伯南克编著的宏观经济学教科书来看，理由很简单，教授出身的伯南克会在教科书里说出自己不方便讲出口的执政思路。

　　来源：2012年4月16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8期

　　《环球》杂志授权使用，其他媒体如需转载，请与本刊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