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中国机械工业联合会副会长张小虞

　　这个时候不能有闪失

　　2012北京车展强烈昭示自主品牌产品“2.0时代”正在开始，既是实现自主品牌厚积薄发战略使命的开创时代，也是中国汽车工业摆脱模仿者和追赶者角色的关键时刻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王仁贵

　　实习生牟婉君

　　4月23日，2012年北京国际汽车展览会正式开幕。今年是两年一届的北京车展举办的第二十四年，《瞭望》新闻周刊在现场采访中明显感受到，社会和业界关注的焦点中开始有了自主品牌的新技术新车型，北京车展也开始被视作自主品牌的大考之地。这一点集中表现在，一汽、东风、广汽、长安、奇瑞和吉利等汽车制造商开发的众多自主品牌车型，已经越来越具有独特的技术和设计个性，那种模仿的影子也开始渐渐消去。对此，北京国际车展组委会秘书长王侠认为，“北京车展已经成为自主品牌的主舞台。”

　　比如，东风公司和旗下子公司一共参展的111台整车中，东风自主品牌展车超过了一半；一汽全面恢复了“红旗”高级轿车的生产，并完全依靠自主知识产权形成了L、H两大系列产品，无论设计、配置、品质都实现了质的飞跃；广汽传祺展示新能源领域的创新成果，其中电动版传祺将成为国内首款量产的中高级纯电动车……还有风神A60、长安逸动、吉利全球鹰GX7等令人耳目一新具有首创技术的自主新车型，昭示自主品牌正在迎来一个阶段性收获的时期。

　　“加快转变发展方式，加快自主发展的步伐，是当前自主品牌迅速崛起的强大战略背景和时代需要。”采访中，东风公司总经理朱福寿告诉本刊记者，市场不会给自主品牌第二次机会。2011年，东风自主品牌汽车年度销量跨上百万辆台阶，销售达到113万辆，其中自主品牌销售达到73万辆，销量位居行业第一。

　　面对此次车展中反映出来的中国车市自主品牌和自主技术如火如荼的新气象，本刊记者专访了中国机械工业联合会副会长、中国汽车工程学会理事长张小虞，这位与汽车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中国车界元老告诉本刊记者，中国汽车工业正在进入自主发展新阶段，“这个时候不能有闪失，只能按照中央转变增长方式的要求，调整自身结构，保持稳定的增长，才能真正实现质的飞跃，使汽车行业真正发挥国民经济支柱产业的战略作用。”

　　内涵发展新阶段到来

　　《瞭望》：中国汽车工业经过几十年的发展，还有哪些软肋？

　　张小虞：2000年，全国的汽车产量是200万辆，相当于一个中等国际化大集团的产量，当时有70多家企业，其中轿车的产量大概不到60万辆。十多年过去后的今天，中国汽车工业规模达到2000万辆左右，已经是世界第一，但是中国还不是汽车工业强国，主要是汽车工业散乱差的问题没有彻底解决。

　　回过头来总结，我们自主创新的力度还是不够，因为产品一直供不应求，所以企业家们看到这么好的市场，都把主要能力用于扩大产能。现在看来，整个中国汽车工业的发展，不管是中国自主的企业还是合资的企业，基本上不缺资金，不缺市场，缺的是技术，特别是自主品牌的创新技术，这已成为全行业的共识。和技术有关的就是我们缺乏人才，人才的培养，一个成熟的工程师大概需要8~10年。

　　《瞭望》：2012年我国汽车产销量出现了一定程度的下滑，汽车产业发展的大环境有什么变化？

　　张小虞：汽车工业产销出现一定的回落，这不是坏事，企业可以在新技术、新能源、新材料领域加大创新力度。汽车产值增长幅度要高于汽车产量增长幅度，这意味着结构性调整正在进行；自主品牌市场占有率增长幅度要高于总产量增长幅度，体现创新能力的增长。在行业增速放缓的环境下，汽车企业应当注重内涵式增长，注重培育自主创新能力、核心竞争力。

　　从大的环境来看，2011年出台的“十二五”规划纲要把新能源汽车列入到七大战略性新兴产业，而这些产业都要起到先导和支柱产业的作用，这对汽车工业未来的发展，提出了新的主题和明确的发展方向。再往前一点看，面对国际金融危机的冲击，2009年中央出台了汽车产业调整振兴规划，这个规划是“真金白银”的规划，它一方面用国家税收和财政的方法促进消费市场的发展，一方面又鼓励企业自主开发，鼓励大的集团通过兼并重组形成更大的集团。

　　汽车工业作为国民经济的支柱产业，它每一步的发展都跟国民经济发展的方针政策密切相关。2009年提出调整汽车产业结构之后，汽车工业开始认识到要把过去的对速度的追求改变为对质量、技术开发、销售服务的追求，所以整个汽车工业又进入新一轮发展的调整阶段。在新的调整阶段回落一部分是很正常的，而且这种回落对每个企业都不一样，总体上是增幅回落，一些大的集团仍然保持稳步的增长，这也体现了结构调整的作用。总体上不用担心，但企业要拿出稳定增长、调整结构、转变发展方式的具体战略战术。

　　品牌塑造决定于自身努力

　　《瞭望》：中国汽车产业要实现跨越式发展需从哪些方面着力？

　　张小虞：长期以来，汽车工业面临的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散乱差，生产分散、投资很乱、技术能力差等状况未能根本改变。汽车工业的兼并重组在改革开放这三十多年来从来没有停止过，一直在积极推进，涌现出一些新的企业，也涌现出一些更大的集团。

　　截止到2011年，我国300万辆产能的集团已经有一汽、东风和上汽，200万辆产能的集团已经有长安与北汽，这五家的市场占有份额已经达到了70%。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兼并重组联合，是国际上汽车工业发展的规律，也是中国汽车工业在一个更加市场化、更加国际化的环境中发展所应遵循的路径。

　　同时，要争取在新能源汽车领域里取得突破，传统汽车当然还有巨大的发展余地和潜力，但是从全世界来看，新能源汽车特别是纯电动汽车还没有广泛地进入市场，所以现在要抓住这个机遇。中央之所以在七大战略性新兴产业当中把新能源汽车突出出来，也是希望能在这方面实现自主创新，推动汽车产业的跨越发展，促进整个传统汽车产业的升级换代。

　　《瞭望》：要做大做强自主品牌，还需怎样的支持？

　　张小虞：对于每一个企业来说，必须要有自主的品牌，在新的发展阶段，过去那种简单的组装引进和仿制已经走不通了。

　　最近出来的《2012年度党政机关公务用车选用车型目录》，其中九成以上为中国自主品牌车型，另有少数合资品牌汽车，这对自主品牌的企业发展提供了一个新的空间，但是政府采购的市场份额大概只占整个汽车市场的3%，所以这种政策只是导向性的，最终起作用的还是市场，还是消费者的投票。

　　不过，自主品牌主要弱在中高档轿车领域，实现从“大”到“强”是一个比较长的过程，国外比较强势的品牌大概经历了一百年的发展，我们的自主品牌刚刚小学毕业，2000年以后这个问题才比较突出，真正的发展也是近五年的发展。

　　在国家给予政策支持的同时，我们也要看到，只靠政策支持的企业是没有竞争能力的企业，靠政策支持的品牌也是没有竞争力的品牌，因为国家整体改革的方向就是要实现市场化和国际化。应该讲，政策在一个特定的阶段针对特定的产品和特定的市场会起到作用，但是从企业和产业本身来讲，不能依赖于政策，而是要依赖于自身的努力。

　　从新能源实现汽车强国突破

　　《瞭望》：国务院常务会议最近讨论通过了《节能与新能源汽车产业发展规（2012—2020年）》，怎样看待这一政策对汽车产业发展可能带来的长远影响？

　　张小虞：2006年，国家出台了从2006年到2020年的中长期科技发展纲要，这个纲要把新能源汽车明确为重点领域优先发展。当行业内外对新能源汽车的发展还处在模糊认识的时候，中长期科技发展规划就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

　　从全世界范围来看，新能源汽车都处在一种研发和市场试运行的阶段，所以我们搞了13个城市的示范运行，也是想从多种模式中摸索出更适合于我们的企业，或者更适合于我们现有能源条件的技术路线。

　　仅就新能源汽车来看，实际上主导的核心是以电驱动为主的汽车，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们的研发跟国外处在同一起跑线上。我们既要承认我们跟国际上站在一个起跑线上，又要承认在一些基础的技术上有很大的差距，因为不管是什么能源的汽车，它首先是一个汽车，所以如果我们在传统汽车制造和研发方面跟国外有很大差距的话，我们的新能源汽车在一些核心技术方面跟国际上比就会存在差距。

　　虽然都站在一个起跑线上，但别人已经积蓄了很多的力量，已经知道这个路怎么跑，而我们站在起跑线上，还没有积蓄奔跑的能力，有的企业甚至还不知道往哪个方向上跑，在技术路线上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也正是这个原因。

　　新能源汽车为汽车产业的自主创新，或是自主掌握核心技术提供了机会，但这个机会对于世界上的公司都是平等的，问题是怎么抓，怎样把握机遇。

　　中国发展新能源汽车最大的优势是我们有广阔的市场。中国的汽车市场占世界汽车市场的四分之一，全世界每年生产八千万辆汽车，中国就要生产两千万辆，这个市场优势是谁也比不了的。在这两千万辆的市场里面，如果达到1%、5%、10%的新能源汽车市场，那就是非常了不起的市场，所以我们一定要抓住正在发展中的市场优势。

　　看到优势的同时，也要看到背后的紧迫性。国外的许多车企都在加强技术路线的研究，一旦技术成熟，就会迅速抢占市场，竞争将会比较激烈。中国的汽车企业需要明白，中国的市场多大份额是中国车企的市场，得靠自主产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