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岚
乾隆时期的京城造假诈骗成风 造假似乎是与时代一起往前行的,造假者巧夺天工之妙让人防不胜防,却无法产生赞叹:看上去是胶囊,吃下去的却是你穿的皮鞋;看那葱儿韭菜儿青嫩可人,却据说是蓝矾喷出来的;再远一点说,看车窗外山丘青绿养眼,却是“刷”出来的。
凡此种种,不免让人感叹:人心不古。其实,古又如何?古人就不造假?
夜来翻阅大才子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满纸神鬼言,说的却多是实话,那后人仰慕不已的乾隆盛世,却也是神神鬼鬼,造假诈骗接连而来,精明如纪大才子也不免中招,真可谓“饶你精似鬼,也喝了老娘的洗脚水”。
文/刘黎平
纪晓岚自叙中招遭遇 从墨宝到烤鸭都造假 纪晓岚工作生涯的大部分时间是在北京,生活了几十年,不只是时时和圣明天子一起研究大清文化和各项建设,回到家里也要和市场打交道,从酱盐油醋到文房四宝,都得从市场上获得。有市场就不免多少有造假,就算你是天子宠臣,京师大吏,假货也不会因为你的级别而对你绕道而行,总不至于件件商品都是来特殊供给吧。
用泥巴冒充墨宝 纪晓岚是才子,自然喜欢买文房四宝,自己又是部委级干部,出手当然要买名牌。当时的墨宝市场上,有一家几百年不倒的名牌:罗小华墨宝。罗小华是前明王朝的能工巧匠,为徽州制墨业中歙派的代表人物。做得一手好墨宝,所制墨品被时人誉为: “坚如石,纹如犀,黑如漆,一螺值万钱。”罗大师年青的时候就已经是业界的翘楚,所生产的产品在天下占有最大的份额。可惜后来在政治上站错立场,居然一时糊涂,当了严嵩儿子严世蕃的幕僚,因此断送了性命。名牌制造者没了,当然再也不可能发新货了,发行量一小,价格就暴涨,这倒是成全了罗小华墨宝,到万历皇帝时,为弄得一方罗小华老师的墨宝,居然委托太监四处高价收购。从明朝到清朝,政权变了,罗小华的产品行情却仍是一路看涨。纪晓岚也是求购罗小华墨宝大军中的一员。
却说某年,纪晓岚在北京市场上居然检漏,看到有人出售罗小华制的墨,纪大才子以专业的眼光看去,看那盛墨宝的匣子又暗又凋敝,想必是明朝的古货了,“真旧物也”,于是一口气买了十六件。欢欢喜喜回家开匣一用,写不了字,用手一捏,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其实也就是一团染黑了的泥巴!其包装盒明显是做旧过的。
不仅书写工具造假,连照明工具也造假。纪晓岚当年来北京参加公务员考试,准备在旅店里漏液苦读,大概是图便宜买了点廉价的蜡烛,拿火一点,却燃不了,仔细剥开来一看,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原来就是一根泥巴糊成的棒子,外面蒙点羊脂!
写的造假,照明的造假,吃的也免不了。乾隆时期,在京城里有卖熟鸭的,看纪晓岚的记录,可能都是在晚间营业,因为货架上点着一盏灯。纪晓岚有个堂兄弟,叫纪万周,看着这黄澄澄的熟鸭,犯馋了,于是买了一只,准备大快朵颐一番。看那黄黄的,似乎经过炉火烤过颜色的鸭皮,还泛着一层油光,里面的鸭肉一定美味极了,于是一口咬下去,说不定此刻一起咬下去的,还有我们鬼精聪明的纪大才子(纪晓岚的记载中没有涉及到自己,姑且存疑),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一口咬下去,回报给你的,不是香喷喷的鸭肉,而是一嘴巴的泥巴和包装纸!
咀嚼着泥巴的大伙马上来验证这个造假奇迹,鸭子的骨头倒是真的,而且还是整架的,肉呢?对不起,售卖之前已经吃完了,就用一堆泥巴敷衍,外面包一层纸,“乃尽食其肉,而完其全骨,内傅以泥,外傅以纸”,纸上居然做出了火烤的颜色,然后还涂上油。因为鸭头和鸭掌这关键三点是真的,就让人连带着以为鸭肉也是真的,加之在灯下,看不分明,具有外观上的欺骗性,于是泥鸭子进入了厨房和餐厅。
纸造皮靴 穿的也造假。记得当年某市大卖硬纸壳皮鞋,看上去油光铮亮的,给市场带来极其恶劣的影响。假皮靴在乾隆时代的北京也有。纪晓岚有个佣人叫赵平,花两千钱买了双看上去很美的靴子,觉得物美价廉,“甚自喜”。某日暴雨,赵平特意穿了他美丽的便宜靴子出去,一场暴雨让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铮亮乌黑的皮靴化为乌有,赵平赤脚归来,“徒跣而归”。原来,只不过是一层乌油高丽纸制成的,货是假的,造假手法却不假,一层纸居然还揉出了皮靴皱纹的效果,鞋底呢,就是用败絮糊成的。
生活在假货的包围中,纪晓岚不免有点怨言,从埋怨假货商贩到埋怨整个京城,他下了一个很偏激的结论,很恶毒地说:“人情狙诈,无过于京师。”意思是说要论人心狡诈,莫过于咱大清帝国的京城居民。纪大才子的结论偏激,不过鉴于他是清朝人,虽然学富五车,但素质还停留在封建社会,咱不跟他计较。
不过,一天到晚地买假货,还吃泥巴烤鸭,你真的很难以宽容的心情去看待你所生活的环境,只好将奸商和市民都在心里“连坐”了。我们要注意一种消费者心理上的“连坐”现象,一座城市因为一两家制假奸商,会让消费者将整座城市都打入负面形象。
纪晓岚见过的诈骗 租客居然拆房东的屋子卖 吃穿用造假,还算小事,“然犹小物也”。造假者不仅造假生活用品,还造假身份,假家庭,甚至办假丧事。纪晓岚在京城就听说过两起身份上的造假案。
受害者成了审判官 其一,京城有个读书人,发现对面人家的女主人“甚端丽”,端庄而美丽,而且天公作美的是,她老公是政府打工仔,经常跟着上司在外头走,美丽女主人和自己的老娘在京城租房住。读书人对着美丽女主人,不免有些心动,心热,心痒,但又碍着人家名花有主,不敢有所表白,大概心里也起过恶毒的歹念吧:要是她老公死了就好。果然天公作美,某日,女主人家里忽然一片白,“合家号哭”,祭奠的场地也搭建起来了,念经的和尚也来了,陆陆续续还来了吊唁的客人,都说是靓少妇的老公没了。看中了的美女死了老公,老天怎么可以这么帮我?读书人窃喜,猴急地等了几个月,就带着财产入赘了美少妇家。恩爱美满了几个月,忽然一日,来了一个男人,竟然是美少妇的死去的前夫,死讯是讹传。这下好了,根据影视剧的模式,情景设置如下:
读书人说:大哥,误会呀。前夫说:你一误会,我老婆成你的了,有这么误会的吗?公了还是私了?读书人怕事,说:当然是私了。美少妇在旁边还制造点气氛:误会呀,亲,这样吧,为了省事,你就破财留下你入赘的财产,求得我前夫的谅解吧。于是,读书人净身出户,财产留下,人则被一脚踢出。
又过了半年,这位净身出户的读书人当官了,在巡城御史手下干事,某次亲临审案,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发现堂下跪着的居然就是曾和他有夫妻之缘的那位美少妇。一查问,发现美少妇和所谓前夫是一对骗子,假死人,假丧事,假结婚,假前夫,已经依法炮制了好几票。还好,最终逃不过泱泱大清帝国的法网,穿帮了,伏法了。当年的受害人如今当了审判官,想必这判决应该是从重从严从快。
其二,这件案子也够离谱的。纪晓岚说,京城的西城区,有一栋大宅院,房子达四五十间,月租二十两金子。有租客愿意租半年,租金都一次性付清,屋主也乐得清静,收了租金再也懒得去问。某日,租客忽然关门走人,也不跟屋主打招呼。
屋主自然要进去看看房屋的保养状况,一进去,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宅子外头两间临街的房屋还在,可里头的四五十间的房子如同被白蚁啃过一般,全没了!那些屋梁呀,柱子呀,木门呀,窗户呀,凡是木结构的东西,全蒸发了。问邻居,邻居则说,这里曾经临街设了一间二手木材店,做了好几个月的木货生意,旺着呢。当然,也表面上从外地进货,免得引起嫌疑,然后暗地里拆掉房东的房子,夹杂在里面卖。
“岂有便宜到我辈?” 因为邻居们住在另外的巷子里,平时不相往来,因此也不知道这骗子在拆房。半年租金换整栋宅子的建材,损失程度可想而知。对这样的骗子,连纪晓岚都不得不惊叹:“搬运无迹,尤神乎技矣。”整栋宅子搬走,不露痕迹,简直是神奇的技术派。
当然,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针对以上几件造假案,诈骗案,纪大才子总结说:无非贪人家的货价格奇低,因为贪而吞了诱饵,看来,责任也不完全在人家骗子,“或以取贱值,或以取便宜,因贪受饵,其咎亦不尽在人。”
纪晓岚的朋友,乾隆十年的状元钱维城,似乎也吃过苦头,深有感慨地说:稍稍看见便宜货,就会提醒自己,是不是藏有骗局在里头?然后,来了一句经典的总结:“岂有便宜到我辈?”这句经典的话翻译成现代的话就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刘哥曰: 相关机构每个月份每个季度都会有CPI数据出炉,这些数据的计算应该是考虑了生产经营成本和生活成本在内的。然而,是不是应该将假货成本计算在内?用买真货的价格去买假货,这算不算一种贬值?吃了有害的食品结果贴上医疗费,甚至一生的健康,这个算不算贬值?
假货,其实也是一种通胀,不只是货币贬值,健康贬值,也让一个民族贬值。那只泥巴糊成的烤鸭,是不是让万民景仰的乾隆盛世大为贬值?
注:以上原始资料均来自于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 姑妄听之三》 (来源:广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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