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地医警合作引发争议 专家称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北京协和医院警务工作站。本月中旬，北京警方在50家医院设立的警务工作室统一挂牌启动。南都记者刘苗摄

　　

    观察

　　医院：医院人流量大，具有公共场所所有特征，却一直是治安防范的盲点

　　学者：“警务室进医院”只是非常时期的非常手段，解决不了深层次问题

　　在经历多起刺医案连发的“血色之春”后，本月初，卫生部下发紧急通知要求各级卫生行政部门协调公安机关向二级以上医院等重点医疗机构派驻警务室，共同加强医疗机构治安管理。而有医院院长在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则进一步提出，建议国家将医院的治安管理级别由“事业单位”升格为“公共场所”。卫生部有关人士透露，“警务室进医院”的紧急通知事实上就是将医院作为“公共场所”来加强治安管理的。但有学者认为，没有必要让医院治安管理“升格”为“公共场所”，作为非常时期的非常手段，医院警务室也会随着相关制度的完善而最终退出医院。

　　“血色之春”催生“硬”手段

　　对于中国的医疗系统而言，过去的两个月也许是一个带着血腥气的“多事之春”。

　　3月23日，在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一院，一名17岁的少年患者用一把水果刀连刺4名医务人员，造成1死3伤；4月13日，北京接连发生两起刺医血案，北京大学人民医院和北京航天总医院的两名医生被同一名行凶者刺成重伤，嫌疑人曾在上述两家医院就诊过；4月28日，湖南衡阳市第三人民医院结核内科一位女医生被刺28刀，惨死在办公室，嫌疑犯是她诊治过的一位病人。

　　4月30日，卫生部、公安部联合发布《关于维护医疗机构秩序的通告》。《通告》要求，禁止任何单位和个人以任何理由、手段扰乱医疗机构的正常诊疗秩序，侵害患者合法权益，危害医务人员人身安全，损坏医疗机构财产。同时明确指出在医院烧纸钱、摆灵堂、违规停尸、聚众滋事、倒号等行为将受到治安处罚甚至被究刑责。

　　5天后，卫生部再发紧急通知，要求各级卫生行政部门协调公安机关向二级以上医院等重点医疗机构派驻警务室，共同加强医疗机构治安管理。同时要求各级医院加大安保投入，对重点科室、部位实行24小时安全监控。卫生部内部人士透露，此举主要针对打击“医闹”，以维护医院正常诊疗秩序、保障医患双方合法权益与人身安全。

　　结合此前的多起刺医血案，此举被外界视为是保护医生的“硬”手段。

　　卫生部一位内部人士告诉南都记者，此次部署是将医院作为一个“公共场所”来加强治安管理，主要是针对“医闹”，但不只是保护医生安全，更是保护医患双方的合法权益，使医院正常开展诊疗活动。此外，医院内发生的偷盗、抢劫事件，患者间产生的冲突等都将被处理。

　　各地“医警合作”引发的争议

　　事实上，这并非卫生部首次呼吁警务室进医院。2005年10月，卫生部、公安部、国家工商总局、国家中医药局下发通知，决定在全国范围内组织开展严厉打击“号贩子”、“医托”专项执法行动。对“号贩子”、“医托”活动频繁的医疗机构，公安机关可根据需要设置警务工作室。

　　而地方对这项工作的尝试则更早。2003年10月，江苏省中医院便设立了该省第一家医院警务室。次年，南京市公安局又与南京市7家三甲医院合作成立了警务室。据《新华日报》报道，至今，江苏省一共在二级以上医院设立了445家警务室，配备有493名专兼职民警和相当数量的保安人员，医院警务室数量占全国的1/10以上。

　　目前，江苏、北京、陕西、湖北、湖南等地都先后在部分医院设立警务室，实现“医警对接”。江苏省公安厅、卫生厅还于2009年专门出台了《江苏省医院警务室建设规定（试行）》，以规范警务室的运转。)

　　除了在医院设立警务室外，福建武夷山市、辽宁沈阳市还先后于2007年、2010年短暂地尝试过由民警担任医院“综治副院长”，参与医院安全管理。尽管“副院长”不占医院编制、不领医院报酬、不在医院办公，但依旧被认为是“公权错位、越位”、“医院家丁”。这些尝试很快在争议声中无疾而终。

　　《人民日报》曾就此刊登评论称，“司法权力与医疗行业联姻，即使短期内能打击‘医闹’，但从长远来看，警察站在了医院方，反而有可能激发医患矛盾。”

　　医院治安管理升格为“公共场所”？

　　即使在上个月医院里发生了医生遇刺案件，北京大学人民医院院长王杉依然认为，警务工作站在给患者提供安全就诊环境方面功不可没。“那个（刺医案）是蓄意杀人，来了捅了人就跑，怎么能防得住，（跟医院治安好坏）不是一回事，和警务工作站没多大的关系。”

　　2007年5月，北京市公安局西城公安分局在北大人民医院建立了警务工作站，4个专职民警进驻医院办公。王杉说，这是医院主动向公安分局提出的要求，时任分局局长的张兵一点都没犹豫就答应了。“我们当时确实面临很多治安问题，患者就医常携带大量现金，偷盗事件频繁发生；‘医闹’等不法人群在医院停尸、拉横幅，阻碍医生诊疗，威胁其他患者的就医。”)

　　王杉说，按照国家规定，医院至今都不属于“公共场所”，其性质是“事业单位”，因此围墙之内的安全由医院保卫处负责，但保安并不具备询问、处罚和防范的职能，病人和医护人员的安全并没有有效的防护。建立警务工作站后，医院的治安秩序大为改善，“像号贩子、小偷、寻衅滋事的规矩多了。”

　　对于有声音质疑驻院民警是在给医院当“家丁”，王杉说，警察不是说专门保护谁的，就是保护老百姓的，每一位患者、每一个医护人员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他们的生命都必须受到保护。

　　不过，王杉认为，由于医院“事业单位”的性质，严格来讲，在医院设立警务工作站还是一个比较边缘的行为。警务工作站的作用是发生违法行为时及时制止，只能处理已经发生的违法行为，因此工作上还是有些被动。如果想从根本上维护诊疗秩序，保护医护人员和就诊者的生命安全，就需要国家立法规定将医院的属性由目前的事业单位转变为公共场所。“我们是三甲医院，一天有两三万的人流量，一年几百万人在这里流动，医院具有公共场所的所有特征，却一直是治安防范的盲点。而歌厅、影院都是公共场所，就有有效的治安防范措施。我们一直呼吁让医院变成‘公共场所’，进一步加强安保。”

　　学者：警务室进医院只是非常手段

　　我国《治安管理处罚法》中明确界定了几种公共场所：车站、港口、码头、机场、商场、公园、展览馆或者其他公共场所，医院并不在其中。而《企业事业单位内部治安保卫条例》规定医疗单位是治安保卫重点单位。

　　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治安系主任宫志刚说，从职责界定上讲，公共场所的治安秩序由警察即国家力量负责，而事业单位的则归单位保卫处即社会力量管理。但如果发生违法行为，那么不论是公共场所还是事业单位都由警方处理，处罚措施并无差别。

　　因此，宫志刚认为，没有必要让医院变成“公共场所”。医院的门诊挂号大厅人流量大，的确具有公共场所的特性，但和机场、车站等场所不同，医院涉及的治安问题比较单一，主要还是医患矛盾引发的冲突。如果医院变成公共场所，即是让警察替代保安来负责治安秩序，“成本太高了，警察的工资都是纳税人的钱。”)

　　宫志刚说，在医院设立警务工作站，只是非常时期的非常做法，解决不了深层次的问题。民警和医院保安最大的区别在于，民警拥有法律赋予的权力，能起到震慑作用。“警察去不是解决医患矛盾，警察也没有那个职能，只是为了避免矛盾激化引发冲突，作用主要是防止民事纠纷转化为恶性刑事案件。”他认为，设立警务室主要起到警示作用，及时处理治安案件，要想凭此根除“医闹”是不可能的。医患关系是一个复杂的社会问题，不可能靠一个措施就能解决。随着相关制度的完善，警务室会逐渐退出医院的。“公安的工作本来就是‘治标’，‘治本’的问题要靠整个社会共同的努力。”

　　我们是三甲医院，一天有两三万的人流量，一年几百万人在这里流动，医院具有公共场所的所有特征，却一直是治安防范的盲点。——北京大学人民医院院长王杉

　　医院涉及的治安问题比较单一，主要还是医患矛盾引发的冲突。如果医院变成公共场所，即是让警察替代保安来负责治安秩序。——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治安系主任宫志刚

    南都记者刘苗 实习生陈昔蒙 杨海晓 发自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