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女保洁员正在擦拭公厕门帘
许全华检查厕所内有无苍蝇
运营: 二类以上市政厕所每座平均补贴5万至7万元 管理: 市里、区里、环卫中心、工作段四级监管 公开: 环卫作业抽查结果网上公示 监督: 市民可拨打市政电话或通过微博投诉 5月31日。上午9点半以后,气温逐渐升高。许全华的手里多了一件武器苍蝇拍。作为海淀区一座二类以上公共厕所的管理员,他并不觉得让一个厕所里的苍蝇少于两只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只要工作细心点儿,这种厕所就不会招苍蝇。”
但石景山区负责一所“达标公厕”的何师傅并不这么认为,不仅仅因为他刚在卫生抽查中被扣了4分。他的抱怨是:城乡结合部的这些厕所本身设施差,如厕人员习惯又不好,周边环境也不好。“您说,就咱这厕所的条件可能没苍蝇吗?”
这也是不少人的疑惑。5月21日,北京市市政市容管理委员会向市交通委、市商务委等五家市属委办局下发了《北京市主要行业公厕管理服务工作标准》。一石激起千层浪,争议的焦点正是公厕卫生保洁控制指标中关于苍蝇的数量。
这样的规定苛刻吗?具有可操作性吗?事实上,标准的背后,支撑它的是一个严格的公共厕所卫生工作管理监督体系,“苍蝇”只是其中一个监测点。在这个网络中,从厕所保洁员到各区县的第一把手都不得不承受厕所卫生考核所带来的压力:它可以影响一个打工者的生活,也可以影响到一个区县负责人的政绩。
正是这个鲜为人知的“网络”,让北京的大部分市政公共厕所具备了“无蝇”的现实可能。新标准的诞生,让公共厕所这一话题重新回到了老百姓的视野之中。这对于舆论中心的市政市容管委会来说,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在他们看来,这恰恰说明,市民关注与政府关注实际上是不谋而合的。
一所“无蝇”公厕的维护 每天早晨5点,42岁的许全华要从学院路附近的宿舍,赶到海淀区香格里拉饭店北侧的一处公共厕所上班。按照规定,8点半之前,他必须完成第一次全方位的打扫。
根据《北京市公共厕所建设类别标准》,这座厕所的类别为二类以上,有着带门的隔断间坑位、挂斗式的小便器、洗手台、镜子……墙上钉着《公共卫生服务规范》的牌子,男女厕所外还有一个单间,那是女保洁员的“宿舍”,也是两个保洁员休息的地方。
许全华专门照看男厕所。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是把厕所里的所有设备乃至墙、隔断板和地板都要擦上一遍。他很注重细节,例如隔断间的门棱、挂件上的一些缝隙等等。“现在检查的人很仔细,万一人家在门棱上一抹看到土怎么办啊。”他一边擦着小便器一边说。
当厕所迎来了第一个用户一名出租司机之后,许全华的工作变成了“盯守”。只要一个人“方便”完,他立刻去检查一下便器,如果有粪便残留,他便要立刻清洗便池或者小便器;如果没有,他也要拿着拖把,把“方便”过的地方擦上一遍。而洗手台,他也会不时地巡视着,一旦有水立刻擦干净。
其实,老许最初做厕所保洁员的时候,并不像现在这样细心和忙碌。1996年,他从安徽六安市来到北京,在五道口的一处市政公厕做管理员,当时那间公厕还是收费的。每个月400元的底薪,剩下的收入就要靠收费了。
那时,老许的大部分精力放在了收费上,人一多,保洁就顾不上了,好在上级检查也没有那么频繁和严格。“那个公厕比较简陋,也不干净,苍蝇自然也多。”老许说,“现在那个公厕已经没了。”
2004年,老许被调到现在的这个厕所工作。他发觉检查的力度加大了,次数也更加频繁。最初也就是单位里检查,有的时候会有区里检查,通常都会先进行通知。但是逐渐就变成了四级抽查市里、区里、环卫中心以及自己所属的工作段,内容也从原来的简单的厕所卫生、蚊蝇数量扩展到着装、工作状态等等。
这一度让老许变得很紧张,他很担心自己一旦出现纰漏会失去这份工作。虽然每月1000多元的收入并不算高,但是它稳定,单位还会提供住宿。不过时间一长,他开始适应了这种工作状态,也不再对检查人员提心吊胆了。
“你反正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来。”老许说,这些人来到厕所后会表明身份,检查时会拍照、记录,如果有问题,会直接告诉保洁员。苍蝇是最好检查的,只要检查人员一进来,目测整体有没有苍蝇,“人家不会真的耗在这儿数苍蝇。”实际上,他们检查的内容包括地面、便池、水台……“人家要的是一个整体情况吧。”老许说。
一所被罚的“达标公厕”的现状 6月2日中午。石景山区广宁村煤厂北土坡公厕的男厕所里盘旋着十余只苍蝇,一处便坑里残留着一堆粪便和卫生纸,地面上还有烟头数个,同时伴随着还有强烈的臭味。男厕里没有洗手台,也没有自来水龙头。
“现在是中午,没水,待会儿就好了。”保洁员老何这样解释厕所卫生糟糕的原因。由于没有单独休息的地方,中午他只能坐在厕所对面的石台上休息,困了的时候坐在露天的一个破旧沙发上眯一会儿。
来上厕所的村民聊起公厕,老何说:“您说就咱这厕所的条件可能没苍蝇吗?哪可能啊!”对面的一位女士说自己家那边的厕所净是苍蝇,脏乱差,老何还半开玩笑地对她说:“给它举报了,让它上网。”
老何负责的这个厕所就上过网。5月29日来了一个男子,看了厕所、拍了照后,将情况记录在一个本子上,告诉他厕所卫生不合格,地面有烟头。第二天,单位的领导告诉他,这个厕所已经被公示在北京市政管委下面的网站上了。
“扣了我4分,合起来估计得有100多块钱吧。”老何说抽查人开的车没有标志,穿的又是普通衣服,因此他没有注意当时他并没有在工作,而是在休息。
老何觉得自己“冤”,很大的原因就在于厕所配置的简陋。这个厕所一天的清洁需要六七桶水,而只有女厕所有一个水龙头。每当女厕所有人的时候,他只能去一旁小区的门房里打水。这对于50多岁的老何来说,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北京市市政市容委下属的北京市垃圾渣土管理处官网在2012年5月30日发布的《环卫作业抽查情况》表明,老何负责的这个厕所级别为“达标公厕”。距离这个厕所两三百米,广宁村小学附近同样有一个厕所,设施与老何看管的这个厕所一样,卫生状况也如出一辙。
显然,这两个厕所的建设标准是低于像老许负责的那种二类以上的厕所的,但目前抽查人员考核市政公厕依据的仍是2011年北京市政市容委颁发的《公共厕所专业作业检查考核标准》。除了“开放时间”和“服务规范”条目中涉及“二类以上”公厕和其他厕所的区别以外,其他条目均一视同仁,例如涉及“苍蝇问题”的条文说明统一的就是“无蚊蝇指在2只(含)以下”。
“像城乡结合部的这些‘达标’厕所,本身设施差,上厕所的人员如厕习惯又不好,周边环境也不好,因此我们只能通过大力洒药来集中灭蝇,但是老百姓又对这些药的味道非常敏感。”一位环卫部门的工作人员坦承厕所卫生工作,更多的压力来自于城乡结合部的厕所问题。
一名环卫基层管理者的压力 广宁村北土坡公共厕所的事情,海淀环卫服务中心四队的孙队长也知道了她每天都要上网浏览新的一期《环卫作业抽查情况》;除此以外,她还要浏览海淀区市政市容委的官方网站,因为从五月份开始,这个处级市政单位也开始对辖区的环境卫生作业进行抽查,并把结果公布在官网上。“如果厕所卫生做得不好,区长都会知道这个情况。”孙队长说。
在去年城六区的评比中,海淀区的公厕环卫工作名列第三,可这丝毫没有减轻海淀环卫服务中心管理者的工作压力和工作要求。不仅中心组织抽查小组每天四处抽查,就是孙队长的队里也要组织各工作段进行抽查她既是被查者,也是检查者。
除此以外,压力还来自于员工内部。在各种标准和检查所带来的工作强度和工作压力下,厕所保洁员的待遇情况又成了一个现实问题。这些保洁员基本上都是合同工,与单位的正式在编工人相比,他们的收入和保险没有太多的差距,而且单位也提供宿舍。可就是这样,一些工人对自己的收入仍然不满意。
这无疑又给孙队长带来了一个压力。她说她总是要给各段的负责人开会,让他们要及时做工人的思想工作。就在前段时间,她接到了一些反映,了解到个别人员由于待遇问题产生了不满情绪。“尽可能满足他们的要求,但也只能量力而行,这些工人的确太辛苦了。”孙队长说。
事实上,伴随着厕所卫生标准的提高,监督力度的加大,每座厕所的运营成本也逐渐加大,而人工费用则占据了最大的一部分。以海淀区为例,2011年平均一座一级水冲厕所的整体运营成本是87249元,其中人员管理费则为53294元。而2010年,这两个数字分别是80718和48676。
据北京市市政市容管理委员会相关人员介绍,政府对二类以上的市政厕所的补贴每座平均是5万到7万人民币,其余的则由区级政府相应进行补充。但对于很多环卫单位基层管理者来说,他们都面临着同样的一个难题:同样的考核标准,各区投入却不一样。哪个区重视,投入大,哪个区的市政公厕卫生水平就要更好一些,排名更靠前。
一位行业公厕运营者的期待 在《北京市主要行业公厕管理服务工作标准》没有出台之前,各服务行业的公共厕所一直游离于市政厕所监督检查体系之外。与市政厕所一样的是,它们各自有着一套行政管理体系,但不一样的是,在这套行政管理体系之外还另有一套体系商业体系。在今天,在许多行业单位,例如大型火车站、大型医院等都雇用保洁公司专门负责公共厕所的管理。
6月1日的下午,何彦涛,“爱玛客”服务产业公司的一名保洁经理,从北京大学第三附属医院院领导那里接到了打印好的《北京市主要行业公厕管理服务工作标准》。这个标准对于他,一名负责“三院”所有厕所卫生的管理者来说忧喜参半。
当天下午4点到4点30分左右,三院门诊大厅的男厕所没有一只苍蝇,臭味也为八四消毒液的味道所掩盖,一名工人在大厅和男厕所之间来回拖着地。何经理说仅从苍蝇的角度来说,新出台的标准和三院之前对他们的要求没有冲突,“甲方要求我们在厕所方面达到‘五星级’标准”,何经理认为“五星级”厕所的其中一条就是没有苍蝇。
据何经理介绍,他们保洁公司目前的运行成本摊在每个工人身上,应该在3700元到3800元人民币,这些钱是由甲方医院来出的。而医院是否会痛痛快快地出钱,还要看医院对他们的考核。
与标准的内容相比,何经理其实更关注的是未来如何监督这个标准的执行。据他介绍,目前医院对保洁公司的考核除了专人检查卫生,还采取的是一种满意度调查的方式,从护士、医生到病人及其家属。这种方式使得他们谁也不敢得罪。
“因为我们是乙方,人家是甲方,我们是一种商业合作关系,所以我们特别希望有一个中立的机构能够对我们的工作效果进行客观的考察。”何经理说。
一份体系外的监督 在这个庞大的行政监管体系之外,还有一个无形的监管力量老百姓。
事实上,如果不是这个新标准的出台,也不会有如此之多的人去关注公共厕所。从5月21日《北京市主要行业公厕管理服务工作标准》出台以来,争议就没有间断过,这让北京市市政管委的工作人员没有想到,同时也让他们开始关注起人们的评论来。
在北京市市政市容委的工作人员看来,老百姓对于公厕的关注,大抵有三种情况:对北京公共厕所标准制定过程的不了解;对北京公共厕所现状的不了解以及纯粹的调侃。但无论如何,人们把视点聚焦到公厕上,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从5月21日以后,仅就“苍蝇”问题,北京市市政市容委就多次组织媒体进行走访,以向公众说明情况。
其实,就是在《北京市环境卫生专业作业检查考评办法》的标准说明中也有诸如“造成恶劣影响的事件(指被媒体点名、居民反映强烈……)的事件,则2级指标‘规程操作’一项为零分”这样的话语。现实中,老百姓只要拨打市政电话甚至在微博上就可以对公厕问题进行投诉了。
“我们现在的确需要考虑的是如何让老百姓了解我们的工作,未来在公厕方面我们将加强与老百姓的沟通和交流。”一名市政市容委的工作人员说。
本版撰文/本报记者 满羿
摄影/本报记者 王晓溪
漫画/陈彬
权威访谈 对话北京市政市容委 公厕卫生 影响区县政绩 6月4日,北京市市政市容管理委员会副主任韩利、环境卫生管理处处长谢国民接受了本报记者的采访,就《北京市主要行业公厕管理服务工作标准》出台以后媒体和市民关注的一些问题回答了记者的提问。
记者:《北京市主要行业公厕管理服务工作标准》的出台过程除了参考之前各项标准以外,是否还有具体的调研过程?这个标准是按照二类以上的厕所标准来制定的,但是行业公厕的情况多种多样,该标准是否属于“超现实”呢?
市政市容委:北京这个标准参考了国家颁布的《城市公共厕所卫生标准》等文件。这个国家标准的制定是由专业科研人员通过科学手段调研最终确定的。目前北京这个标准也是根据北京厕所工作的实际情况来制定的一个指导标准。对于各行业来说,还需要各行业部门通过结合本行业实际情况再来制定一个具体的标准。北京目前主要就是建设二级以上的厕所,现在新建的市政厕所都已经是二级以上的。
记者:我发现很多的厕所虽然只是“达标”类厕所,但是也要求其“苍蝇”的标准不多于两只。“苍蝇”到底在公厕卫生的考核体系中占有多大分量呢?
市政市容委:苍蝇只是其中的一个指标而已,不能简单、孤立地去看。其他的方面解决了,这个苍蝇的问题也就解决了。苍蝇的多少的确与厕所的硬件设施有关系,我们下一步的工作就是要对有条件的厕所进行设施改造和升级,厕所的卫生考核工作与厕所的建设工作应该是相辅相成的。
记者:目前市政市容委对厕所进行抽查和公示,这对工作单位是否有具体的惩罚?
市政市容委:对于市政市容委下属的作业单位,抽查结果会与作业主体的经费直接挂钩。而对于区县的作业单位,这些抽查结果将直接上报到市政府,年终的时候抽查结果直接作为区县政府工作考核的一个指标。所以现在,各区的区长对于这项工作亲自抓。
记者:各行业公厕是否会纳入市政的监管体系之中?
市政市容委:目前还没有,各行业有自己的监管方式,我们与各行业主管单位还是合作与沟通的关系。我们也会去检查,检查结果会告诉行业主管单位作为参考。据我们了解,像市旅游委、市公园管理中心已经准备对公厕进行专项检查,每间厕所将按照“一厕一档”的标准建立厕所管护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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