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难对罗伯塔·邦达尔(RobertaBondar)的职业有一个准确的定位,在她个人网页上的标签栏中,有着种种不同的角色:宇航员、医生和神经学家、摄影师及作家、环境教育者、公共服务者甚至“智慧斗士”。
作为加拿大第一位女性宇航员,罗伯塔与6名男性同事在1992年1月22- 30日完成了太空“8日之旅”。而在此之前,她为自己的宇航梦努力了8年。1983年,罗伯塔被挑选为宇航员候选人,1984年2月开始进行相关训练,直到1992年升空圆梦。
因为太空任务,她决定不要孩子,但她在大学里教书多年,把学生都称作自己的孩子。在反映太空生活的纪录片《destinyinspace》(中文译作《宇宙心》编者按)里,有她穿着沉重宇航服,脸上却充满好奇与兴奋的影像。今年已经67岁的她在回忆太空中的8天时,仍然时常哈哈大笑。
正如罗伯塔自己说的,在这星球上,她有自己特殊的角色。她也正享受着自己的角色。
升空前“做太空人可是件危险的事”
南方都市报(以下简称“南都”):在执行任务前,你都做了哪些准备工作?
罗伯塔:我是以医学专家的身份登上太空船的,我是一名神经学家,同时也是飞行员、摄影师、跳伞员,这些身份都承担着相应的太空任务。因此在升空之前,这些身份要求我必须掌握相应的技巧,以应对任何突发的状况,我必须能在任何情况下保持冷静。
首先,我想作为宇航员首先得不恐高吧(笑)!其次你得习惯于呆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中,患有幽闭恐惧症可能不适合执行太空任务。另外你得习惯自己像灰尘一样漂浮在空中,习惯倒着看东西,这些事情对于大脑来说都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南都:加拿大在选拔女性宇航员时一般都有哪些标准?会不会和选择男性宇航员有所不同?
罗伯塔:我想每个国家都有不同的文化,这会影响选拔的标准,而作为一个医生,我只能从医学角度来分析。实际上针对宇航员的不同性别,确实会在对内脏器官的要求上有所区别。而检查的器官则根据男女各有不同。
除此之外,我想每一个需要上天的宇航员,包括中国的宇航员都明白,太空任务是危险的,所有宇航员都要面临健康方面的问题。一旦进入太空,我们就得保护宇航员免受辐射的伤害,而当他们从太空归来后,我们则很担心他们会出现骨质疏松和肌肉松弛的情况,这是由于我们处在太空中时一直处于漂浮的状态,没有重力能刺激我们的骨骼和肌肉保持有力。这些无论男女宇航员都要面对。
南都:太空生活只会对肌肉和骨胳有影响么?
罗伯塔:当然还有别的影响,比如在太空中,我们血管中所需要的血液不像在地球上需要的那么多。在地球上时,我们需要5升左右的血液来保证器官的正常运转,但在太空中只需要3升的血液。这是因为在地球上时,由于重力的作用,
有2升的血液会被“拉”到我们的两腿部分,但在太空中时,由于没有重力,血液会都收回到心脏里,所以心脏会由于这多出来的2升血液而突然变得特别大。
南都:有报道说宇航员的牙齿不能有任何疾病,是这样么?
罗伯塔:关于牙齿有几点是需要注意的,首先,如果你补过牙,你所补的材料和牙齿之间可能会有气泡,当在无重力的一些特殊情况下,气泡的大小和体积可能会发生变化,这种变化可能会触到牙神经而造成疼痛。其次,如果你的牙齿患有任何疾病,在太空中都会带来很大麻烦,因为细菌在太空中可能会变得更大更具有攻击性。因此我们不希望在太空中有任何疾病,即使在太空中的行程很短,也倾向于将有疾病的可能性降到最小。
南都:看来执行太空任务是一件危险的工作。
罗伯塔:是的,做太空人可是件危险的事,它看上去绝不像电影里演的那样轻松(笑)。
在太空中“好多事情做到一半又得重新来”
南都:当你升上太空,漂在空中时,是什么感觉?
罗伯塔:那种感觉很特殊,就像是把你倒着挂起来,血呼啦一下就流向你的脑袋。就像是快车经过一个减速路脊,胃里的东西像要跑出来一样。而且这种状态是一直持续的,一些人会一直无法适应这种感觉,好一点儿的需要1-2天的时间来适应。但也有一些不错的感受,比如你想象一下,平时你在地球上觉得特别重拿不起来的东西,在太空里你能很轻易地就举起来,你会觉得自己好强壮啊!
另外你会发现你的所有行为都是慢动作,为了保证安全,我们会特别小心地做任何动作,小心地触碰任何物体,以免自己受到伤害。
南都:能否描述一下你在太空中一天的生活,从早到晚你都需要做哪些工作?
罗伯塔:我想真的是有很多事情要做。可我们每天都是慢动作,所以做每一件事情都要花很多的时间,基本上需要比地球上多出三分之一的时间来做同样的事情。好多事情做到一半又得重新来,因为弄不好它就漂走了,弄乱了。
一起床,就像在地球上一样,上厕所洗脸刷牙吃早饭。哦!你不能像在地球上一样刷完牙以后把嘴里的泡沫直接吐出来,那样它们就会漂浮在空中甚至粘回到你的脸上。你得把它们都小心地吐在一个容器里。
有一个问题是,在太空里是洗不了衣服的,而太空舱里又没有足够的地方放很多衣服让你每天换,所以你得忍受一件内衣穿一次,穿两次,再穿第三次……(笑)所以你得想办法让自己保持干净。
南都:在太空中也是洗不了澡的对吗?
罗伯塔:对的,没有重力,水在太空舱中是一滴一滴的小水珠,很难洒在你身上,而且即使你努力用这些水珠洗完了澡,污水也不会自动从你身上流下来,需要把它抽走。当我回到地球时我真是臭极了。
南都:那么那些要在太空执行上百天任务的宇航员该怎么办?
罗伯塔:实际上是有洗澡的系统的,但是那个非常麻烦,但这可不是什么方便舒服的体验。
南都:你会在太空中做皮肤护理么,比如说抹些润肤霜什么的?
罗伯塔:我们在地球上时,有很多皮屑、角质等等每天从皮肤表层剥离,但通常我们不会意识到。但是当我们到了太空,这些从皮肤表层剥离下来的东西就会漂在空中,包括你每天掉下来的头发。由于我们对飞行器内空气的洁净有要求,这些东西有很多细菌,所以皮肤护理对我们来说非常的重要。我们不希望有人的皮肤表面有伤口,结疤了的是可以的,它不会裂开,但伤口就有问题了。
另外我们会有特制的护肤霜、湿巾清洁保护我们的皮肤,并控制任何身体的异味。我们需要在飞船里吃喝拉撒,由于没有重力,这些都会变成麻烦事。而且我们都很努力地减少自己上厕所的次数,因为在太空上厕所真不是什么舒适的体验。但是我想说,在太空执行任务,所求的不是生活的质量,而是生活的安全性。
“在太空中食物味道会发生变化”
南都:通常宇航员都会吃些什么东西?
罗伯塔:食物特别重要,因为在太空中,我们的体重会迅速下降,身体消化食物的方式会发生变化,因此必须不断增加摄入卡路里。另一件关于吃的事情是,当你在太空中时,食物的味道会发生变化,比如说,我们在地球上常吃巧克力,当你在太空中吃巧克力的时候,你会发现它们实在太甜了,甜得有点儿让人受不了,在太空的时候我们就很想吃点辣的东西。
南都:为什么食物的味道会发生变化?
罗伯塔:就神经学的解释来说,我想还是因为我们处在漂浮中的缘故。当漂浮时,由于身体状况的变化,大脑会发出与地球上不同的指令给感觉神经末梢,因此不是食物本身发生了变化,而是我们的感觉发生了变化。此外还有其他的影响因素,比如我们在品尝食物时,如果把鼻子堵起来,那么你可以分辨出味道,但是无法闻到气味,这是因为分辨气味是在鼻子后端的一块黏膜上。而当你在太空中时,由于总是处在漂浮状态,鼻子也会经常不通气,因此闻不到食物的气味,这也会让你觉得食物变了味。
南都:那通常吃什么东西比较多呢?
罗伯塔:我们会选择那些保鲜较久的食品。因为飞船里没有冰箱。我们通常会选择苹果,它通常能保持两三天的新鲜;有一些品类的面包可以保持较长时间的新鲜。但我们通常不会选择饼干,因为你要是一掰饼干,饼干屑就会飞得到处都是。所以在太空选择食物,你还真的不能只考虑自己喜不喜欢,重要的是这个食物会不会有很多渣(笑)。此外,糖果、不带壳的坚果都是比较理想的食物。
说到坚果,我们在飞船里会玩一种小游戏,把一颗坚果抛向另一个人,当这个坚果在空中漂的时候,那个人就会赶紧用嘴去接住(笑)。但是这个有点危险,争抢着用嘴去接坚果时会不小心弄伤自己。所以这可能是我们在飞船里干的最危险的事情了(笑)。
南都:在飞船里每天你是怎么睡觉的?
罗伯塔:在飞船里睡觉很有趣。因为我们是分时间段工作的,所以工作的人希望开着灯,睡觉的人当然要关着灯,所以我们得想办法将两部分人隔断开。飞船上弄了一个我们叫“睡阁”的地方,就是一个小空间,有一个可以关上的门,里面有一个棉制的很薄的睡袋被固定在地板上。当你进入这个睡袋,就可以脱下衣服睡觉。另一件关于睡觉的趣事是,即使你进到睡袋里,头部还是会漂起来,所以我们把一块棉布用别针固定在睡袋的周围,形成一个头套,这样头才会被固定住,不会漂起来。这里是不能用枕头的,也用不着,因为你的头根本挨不着枕头。
回到地球“大脑好像不习惯这种平衡了”
南都:当你回到地面以后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罗伯塔:作为一个医生,对我来说最奇特的感受是观察自己从太空回来以后身体发生的变化,以及观察我需要多长的时间恢复正常。比如,我发现我刚落地时,没有办法把一只脚放在另一只脚的前面,你的大脑好像不习惯这种平衡了。这是因为当你在太空时,大脑在处理你的反应时,不会再收到“需要平衡”的指令,因此它就渐渐“关上了”平衡的指令功能。而当你回到地球,你的大脑则要重新适应对于平衡的要求。再比如,你刚从太空回来,你做不了仰卧起坐,因为在没有重力的情况下,你的身体掌握这种对抗重力运动的能力也在下降。
南都:你用了多长时间恢复这些能力?
罗伯塔:据我观察,你在太空上呆了多少天,你就需要多少天恢复。但如果尽可能多地练习,会加快恢复。
南都:在太空的这8天生活有没有改变你此后的生活?
罗伯塔:我认为有的,我会重新看待我们正在生活的这个世界,这个星球。在宇宙中你会发现我们做了很多不可逆的事情,对于这个星球的自然资源、生态环境都造成了影响。而在科学方面的收获是,对于辐射有了一些新的认识,这使得我们回到地球上以后又有了新的方法来应对辐射。对于这些在太空上发现的新鲜信息和问题的好奇一直引导着我今后的生活。
作为女性“我有我自己特殊的角色”
南都:在太空中你如何保护自己作为女性的隐私?
罗伯塔:在整个机组的7个人中,我是唯一的女性。厕所是可以关上门窗的,所以它保证了我的隐私。由于“睡阁”实在太小,没有办法在里面换衣服,所以我通常会趁厕所没人的时候在厕所里换,我的同事们对此也非常尊重。让我很感动的是,我们一共有7个人,但只有4个“睡阁”,所以如果每两个人分享一个,那么有一个人就能单独拥有一个,我们的指挥员把这个特权给了我。他说:“这次飞行中,我们唯一能给你的女性特权就是让你拥有一个单人的‘睡阁’。”
南都:您认为从身体和心理因素两方面来说,女性执行太空任务的优势和劣势有哪些?
罗伯塔:我认为女性能够登上太空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我想它提供了一种对于宇宙的另一种认识和看法,一种不同的生活经历。我不认为男性与女性在操作飞行器的能力上会有什么区别。有人会问,女性在从事这项事业时要受各种训练,要在太空中体会一种全新的状态,她们究竟能否做得和男性一样?在我经历了这次太空之行后,我的回答是:是的,我们可以。
南都:对于女宇航员来说,执行太空任务会影响生育能力么?
罗伯塔:实际上在这一点上目前并没有定论,因为还没有足够的女性升上太空,也没有足够有针对性的研究对象。如果一位女性怀孕,出于安全的考虑,我们不倾向于把她送入太空。由于失重的原因,她的血液、肌肉、骨胳等都可能受到影响。此外,我们还要考虑辐射所带来的影响。目前,美、俄等国家都在作相关的研究,但正如我说的,研究一两个个案可能会给我们一些启示,但没有足够的数据库很难给此事一个定性,再加上每个人的个体差异,因此就长远来看,随着研究对象数量的增加,我们可以大概确定一个研究的路径和方向。
南都:你会把你在太空上的故事讲给你的孩子们听么?
罗伯塔:我自己并没有孩子,因为当时在上天前,他们想确定我不会要孩子,因为担心执行太空任务后会对我今后的孩子有什么不可测的影响。所以在那一刻我做了这样一个决定:别人在照顾抚养的都是我的孩子,我要尽我的力量去教导很多很多的孩子,把我的经历与他们分享。
南都:恕我冒昧,你是否后悔过,因为如果不是这次任务,也许你可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罗伯塔:不,我不觉得,因为我认为我有我自己的角色。一些夫妻他们需要有自己的孩子,而我则要教育很多很多孩子。我不觉得我错过了什么事情,我没有错过我的生物本能。我觉得自己在这个星球上生活有我自己特殊的角色,我对此感到很自然。
南都:中国第一位女航天员就要参加第一次升空任务了,你有什么要对她说的吗?
罗伯塔:首先我要祝贺她,对她说:欢迎你加入到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曾经离开过地球的女性行列中。作为一个先行者,你有保证自己飞行安全的责任。同时,我希望你能享受在太空中的美好时刻,哦!别忘了看看窗户外面的景色!(笑)
南都记者 娜迪娅
寄语刘洋
“欢迎你加入到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曾经离开过地球的女性行列中。作为一个先行者,你有保证自己飞行安全的责任。同时,我希望你能享受在太空中美好时刻,哦!别忘了看看窗户外面的景色!”
——罗伯塔·邦达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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