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法部原副部长忆乔石主管政法工作期间若干事

　　四、摆正纪检部门与政法部门的关系

　　乔石同志兼任中央政法委书记后，接着又兼任中央纪委书记，承担起领导查处违纪和查处违法的两付重担。可是，他不是把两项工作混淆起来，而是把两项工作清晰明确地区分开来。

　　当时，在反腐败斗争中，有人主张纪检部门与政法部门“联合办公”，共同处理违纪违法案件；有人主张公、检、法各部门提前介入纪检部门查处的重大违纪案件，便于以后连线跟踪查处违法案件。对这些主张，乔石同志毫不含糊表明了自己的看法:(一)查处违法案件，是以国家的宪法和法律为准则，必须由国家司法部门来承担；查处违纪案件，是以党章和党的组织纪律规定为准则，必须由党的纪检部门来承担，各司其职，不能合在一起。(二)党的纪检部门在查处违纪案件的过程中，发现有的党员涉及违法犯罪，先要处理违反党纪行为，该开除党籍、开除公职的及时作出决定，然后再把涉嫌违法犯罪材料转交给检察部门，由检察部门依法确定立案不立案、起诉不起诉。各按规定程序办，不能违反法定程序。(三)纪检部门把涉及违法犯罪的案件交给司法部门查办后，要尊重法定的公安部门的侦察自主权、检察院的检察自主权、法院的审判自主权，不能再作任何干预。(四)司法部门在办理纪检部门提供的违法犯罪案件的过程中，如案情有新的发展，应跟纪检部门通气。从此纪检部门和司法部门都按此办理，使查处违纪违法案件步入了各司其职的正轨。

　　与此同时，乔石同志还强调查处违纪和违法案件，必须加强外部监督和内部监督。特别是单靠本部门负责自查的案件，更须加强内部监督。他要求纪检部门内部，建立同级单位之间、上下级单位之间互相监督的制度。他要求检察部门在建立反贪污局、独立查办贪污腐败案件后，也要建立内部办案的程序和相互监督的制度。这对保证严肃、认真、文明、公正办案都起了积极的作用。

　　五、理顺政法委与政法各部门的关系

　　中央政法委和省、地、市、县党委政法委，是在粉碎“四人帮”之后建立的。这是为了急需恢复公、检、法队伍，急需恢复正常的社会秩序，急需恢复和推进法制建设，依法为社会稳定、经济发展、改革开放提供保障和服务。由于当时政法各部门的力量还不够大，法治观念还不够强，有时一些重要任务还得由政法委统一组织和部署；有时一些重大案件还得由政法委联合政法各部门共同商讨和权衡。

　　乔石同志担任中央政法委书记后，明确表示政法委不能代替和包办政法各部门的职责和任务，要充分发挥政法各部门的积极性和主动性，各自履行自己的职责。他认为，政法委应当求实务虚论大事，主要研究社会治安的现状、趋势与应对新情况的对策和部署；研究法制建设的成效、成功经验与进一步改进和加强的措施；研究政法各部门的主要职责、工作重点与改进和改革的措施和步骤；研究政法干警自身存在的问题，有针对性地提出增强素质、提高本领的目的和要求等。对政法各部门的具体业务、具体工作，都应由各部门自己商讨研究和贯彻落实。

　　对政法各部门之间的相互关系，乔石同志强调了它的两面性:一方面好似一条“生产流水线”，是互相衔接、互相配合的；另一方面好似一道道“紧要的关口”，每一个部门、每一道程序都是一个“关口”，都要严格监督把好关，力求没有任何缺失和疏漏。乔石同志一再提醒大家，这样的两面性是不可忽视的，特别是要重视把关监督的这一面。

　　六、不断提高政法干警队伍素质

　　在“文革”中，公、检、法被砸烂，“文革”后，公、检、法恢复了，但素质还有待于提高。乔石同志认为，政法工作能不能改进和改革，社会稳定能不能长期保持，与政法干警的素质能不能不断提高直接有关。所以，乔石同志一再思考，如何设法从多方面来提高政法干警的素质。至于先从哪里着手呢?他是这样考虑和实施的:

　　一是加强教育培训，提高法律知识，增强法治观念。在乔石同志主管政法工作期间，几乎把各级政法干警都轮流进行了培训，使大家都学法知法，执法懂法，自觉防止执法违法。

　　二是制订干警纪律，颁布种种禁令，增强遵纪守法观念。其一是要求文明执法，禁止打人骂人，禁止随便使用武器，禁止逼供信，等等；其二是要求清廉执法，禁止以权谋私、贪赃枉法、敲诈勒索，严厉杜绝“警匪结合”、“与黄赌毒合伙”和“充当黑社会的‘保护伞’”，等等；其三是要求公正执法，禁止搞“关系学”，禁止违背“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庇护亲朋好友，包庇行贿受贿，等等。

　　三是倾听群众呼声，尊重不同意见，增强自觉接受监督的观念。要主动多找问题、多找缺点、多找漏洞，不允许掩盖和隐瞒事实真相，更不允许对揭露真相、提不同意见者打击报复。

　　乔石同志不仅注意正面教育，而且注重抓住一些反面典型，作为反面教材，促使大家引以为戒，不再重复做违纪违法之事。比如1986年乔石同志亲自过问了北京市海淀区公安分局预审科副科长葛林、项普所犯的执法违法事件，查明他们在承办的案件中竟有49件犯有逼供信，伤害了60多人。后由北京市中级法院立案审判，判处他们有期徒刑。又比如1985年乔石同志亲自过问了复查河南省巩县错判了魏清安拦路强奸妇女杀人案。由于真正的杀人犯田玉修在魏清安被错杀后，自己招供了，经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复查，撤销了对魏清安原判，宣布了魏清安无罪，依法给予了赔偿。此两案均通报全党和政法各部门，这对加强政法干警的自律，遏制逼供信，防止冤假错案，都起了积极的作用。

　　七、强调党的领导与依法办事相结合

　　关于党对政法工作的领导如何改进和改革，一直是乔石同志所关注的事。他思考的基本观点，概括起来，主要有以下几点:(一)党对政法工作的领导不可忽视，要加强而不能削弱。但领导方式和领导方法要改进和改革，使党的领导与依法办事更好地相结合。(二)党的领导主要是通过制定国家的宪法和法律，严格维护宪法和法律的尊严，依法办事，依法治理；通过人事管理，选拔和任用德才兼优，能文明执法、清廉执法、公正执法的人才到工作岗位上。不能把党的领导看成是党的干部个人领导，不能使个人高于集体领导，不能使人治代替法治。(三)党员、干部特别是领导干部要自觉地带头模范遵守和执行宪法和法律，自觉地把党的活动纳入宪法和法律的范围之内，不能使党员、干部和党组织有超越宪法和法律的任何特权。(四)维护和保障宪法和法律规定的公安部门的侦查自主权、检察院的检察自主权和法院的审判自主权，不容许任何组织与个人进行干预。(五)监督司法部门和执法部门依法执法，不得有任何执法违法行为，对执法违法要从严惩处。(六)监督司法部门和执法部门依法尊重公民的民主权利和保障公民的合法权益，严肃查处违法侵犯公民权益的行为，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这些观点都有助于增强党的领导与依法办事的结合。

　　八、注重发挥优秀人才的作用

　　乔石同志从没有“官架子”，平易近人，真诚待人，有着特殊的亲和力。即使是内向和孤僻的人，也乐意同他交谈交心。

　　乔石同志十分尊重人才、爱护人才，不论老中青，只要德才兼备，都能放手重用。1985年，时任党中央总书记的胡耀邦同志提议，从上海市调个副市长阮崇武，从北京市调个市委副书记贾春旺，由这两位年轻同志分别担任公安部部长和国家安全部部长，让他们能跳出老框框，冲破神秘化。乔石同志表示赞同，只是担心他们缺乏亲身经历与实践，所以还是要求他们虚心向有丰富经验的老同志学习和请教。同时希望他们以更多的精力关注改革创新，开创新局面。可见乔石同志对年轻同志给予很大的希望，对老同志也备加信任和尊重，重视发挥他们的传帮带作用。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乔石同志十分尊重人，注重依法维护人的正当权益，保护那些敢于说真话、敢于坚持真理的同志，格外关注那些受诬告、受冤枉、受株连、受不公平惩罚的人。他一方面强调判定违法违纪，必须有充分的证据，一定要有法可依、有纪可依；另一方面强调要认真对待上访、申诉和辩解，该复查的复查，该重审的重审，该改判的改判，该撤销处分的撤销处分，尤其是对尚无法可依的问题，更要慎重对待。这对促进司法公正、执法公正、执纪公正，对挽救遭受不公正惩罚的人，对保护身无污点的好人和勇于改革开放的人士，都起了很好的作用。

　　乔石同志历来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他从不显示自己、宣扬自己，从不提自己所做的众多好事，从不讲自己所立下的种种功劳。我以上所记的是他在主管政法工作期间所抓的一些大事。我的回忆，可能是挂一漏万，但是从这些回忆中我们可以看到乔石同志既高屋建瓴，又实事求是，既解放思想，又稳妥推进，他领导我们克服了许多困难，并取得了巨大的成绩。他是我们政法战线杰出的领导人，为我国政法工作的历史留下了光辉的一页；同时他也为我国的民主与法制建设，以及我们伟大的改革开放事业作出了杰出贡献。

　　(作者系司法部原副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