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可爱的“85后”草根导演 |
章梦奇的工作照 |
6月23日,在天津影迷幼儿园6月展映季上,草场地“民间记忆计划”的两部纪录片放映完后,有着“中国独立纪录片之父”称号的吴文光带着这两部纪录片的85后导演与影迷们做了一次交流。
作为“民间记忆计划”的发起人和策划者,从2010年1月起,吴文光便开始寻找自愿加入的年轻人,让他们回到自己出生的村庄,用镜头对准村庄和村里的老人,“寻找逝去和变化中的记忆。”
截至2012年3月,共有64人进村或回村采访,被访人是来自17个省、110个村子的698位老人。他们的计划还在延续。
黑框眼镜、黑T恤、黑裤子,吴文光的形象在草场地并不引人注目。
草场地,这块位于北京东北部城郊接合部的村子,因艺术家聚集而闻名。在这里,吴文光尽量把自己打扮的随意,能自然地融入到人群中。
这个靠观察和记录起家的中年男子,丰富的人生经历背面是无数的荣誉。
1956年在云南出生的吴文光经历了那个不平凡年代发生的所有事情:中学毕业后到农村当“知识青年”;1978年他考上了云南大学中文系;毕业后,他在昆明和新疆做过中学教师,又进电视台当过记者。
不安的心让吴文光一直向往着当时国内文化圣地——北京。
1988年,他来到北京,开始写作和拍摄纪录片。
多年后,凭借着细致观察和独特的视角,他拍摄的纪录片屡次在国际上获奖,行内送给他一个尊称——“中国独立纪录片之父”。
在一个领域有了些许名气后,吴文光开始迷惑和困扰,“关注当下人物命运时,我感觉到历史的重要性。多年来,我发现很多历史并不详细,只是一笔带过。在我看来,只有更多的细节才能组成真实的历史。”
对于乡村,吴文光总是情有独钟。
多年前,他的成名作之一《江湖》就是关于一个乡村大棚歌舞团的纪录片。2005年,他发起了一个“村民影像计划”,让有“草根背景”的村民学会纪录片拍摄,记录自己的村子,“尝试用自己的声音说话。”
“拍摄期间,有些人把镜头对准了村里的老人,让他们讲述当年的历史,这启发了我和其他影像参与者。”吴文光对记者说。
这也是“民间记忆计划”的雏形。从2009年冬天开始到现在,他和一群“85后”用近三年的时间,采访拍摄了600多位村民,记录了数千小时的素材,制作近二十部口述纪录片。
从“饥饿”到“吃饱” 记录村庄变化
从2010年开始,有20个人加入了吴文光的拍摄计划,其中半数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起初,我们也不知道要拍摄什么,直到邹雪平做出了她的片子后,我们才有了明确的方向。”吴文光说。
2009年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的邹雪平,给吴文光的第一印象是“木讷,不怎么爱说话。”在学生的央求下,吴文光同意让这个有点胖的女孩留下来试试。
2009年冬天,邹雪平拿着摄像机,回到了老家——山东省滨州市阳信县商店镇邹家村。她想拍摄奶奶和村庄。
“我们村是个只有二百多人的小村庄,在奶奶的讲述中,我才知道他们经历的那段历史,那段50年前,有关饥饿的历史。”
“你长恩伯伯差点饿死。长恩伯伯做民工去挖沟,工地上发的是菜团子,他省下来带回家里。”邹雪平奶奶的讲述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邹雪平给她的纪录片取名叫《饥饿的村庄》。
镜头里,一个个典型的中国农民面孔,诉说着仿佛属于别人的往事,“没有激动,没有悲情,有的只是叹息。”
当吴文光看了邹雪平的片子后,他意识到,这就是他想要的。之后,记录那段饥饿历史成了“民间记忆计划”的开端,邹雪平也成了最早的行动者之一。
“拍完那个片子后,邹雪平并没有停下来,她又回去到村里继续拍摄。”吴文光说,这一次他开始认真观察这个沉默的女孩身体里蕴藏的能量和思考力。
2011年冬天,邹雪平再次回到村里,拍摄了另一纪录片《吃饱的村子》,“这个纪录片记录了我因为寻找记忆所遭遇的现实。我最大的疑问是,五十年后的现在,肚子是能吃饱了,日子也比以前好过多了,但这个村子的精神是否依然还在饥饿中?”
“两部片子记录了这个村子的变迁,也反映了人们思想的转变。不仅让观看者思考,也能让拍摄者思考,这正是我们需要表达的。”吴文光说。
从“私记”到“历史” 打捞尘封记忆
“民间记忆计划”运行以来,参与其中的采访拍摄者,岁数最年长者过60岁,最年轻19岁。“一直坚持下来的是这些‘85后’年轻人,他们刚刚从大学毕业不久、或者正在就读。他们选择回去的村子都是和自己有密切关系的,自己出生和长大的村子,或父母出生长大的村子,或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生活的村子,或曾经下乡插队的村子。”吴文光说,这种返回不光需要勇气,更需要坚持。
24岁的女孩章梦奇,一开始对于回到农村很纠结。
湖北随州钓鱼台村是章梦奇的父亲出生的村庄,自幼随母亲在海南长大的她并没有多少有关钓鱼台村的记忆。“第一次回村很兴奋,但两三天过后,不能随意洗澡、上厕所,吃饭和睡觉都是问题,感到很不适应。”与城市生活的巨大差距,让她无法接受。三天后,她逃离了村庄。
经过一番斗争,为了完成拍摄,她再次选择回去。
她在村子里拍摄时,她让在村里的大伯带着她,以建立她和村民之间的信任感。刚开始,村民对她的拍摄计划稍有怀疑:“你拍摄这些干什么啊?”大伯也开玩笑说:“她是记者。”在章梦奇耐心地做了解释后,大多数人的顾忌才消除了。
不信任是拍摄者首先遇到的问题,面对突然闯入的镜头,他们本能地选择躲避。
为了尽快完成拍摄,章梦奇第一次把镜头对准了家人——她、她的母亲和外婆。一个冬天过去后,纪录片《自画像和三个女人》便产生了。
“‘我是谁?我从哪来?我为什么会成为现在这样?我的将来会是什么样?’带着这些疑问我回看自己的成长和现在的生活,试图从母亲和外婆的身上寻找自己。创作这部片子的过程则是自我追问、自我发现和自我反省的继续。”章梦奇如此解释自己的片子。
在吴文光眼里,章梦奇身上混杂着敏感聪明想象力、也包括浮躁缺乏耐心,敏感过度带来的胆怯,“但我得说,梦奇是坦率勇敢之人,能面对内心隐秘和挑战。”
之后,她又为“民间记忆计划”拍摄了《自画像:47公里》。今年,她的这部片子入选巴黎真实电影节。
从影像到舞台
除了影像,吴文光希望能让更多的城市人看到乡村的记忆和变化。于是,他在草场地的工作室搭建了一个很大的室内舞台,类似仓库一样的屋子里,他们重复演练着记忆和饥饿、记忆和变化的舞台剧。
这些舞蹈演员都是“民间记忆计划”的导演们,其中除了章梦奇是舞蹈专业出身以外,其他都是业余演员,且第一次上舞台,年纪最大的是61岁湖南农民贾之坦。
“我们都是‘饥饿的人’,现在走在返回自己村子的路上。这些村子在山东、湖南、河北、湖北、河南、云南、辽宁、福建……”演出从旁白开始,之后出现了树皮、麦子苗、棉花种、野菜叶子、树根,每一个食物后面都有一个故事。
起初长达8个小时的演出,是对演出者和观众耐性的一次考验,“我们的剧场完全开放式,观众们可以看一会就走,溜达完再来看,也可以坐下来仔细看。我们演我们的,观众可以选择看自己想看的。”吴文光不希望这种表演只是一种形式,他更愿意人们能从这里看到进入历史的那扇门。通过反复创作和沟通,他们把时间压缩到了5个小时。
5月份,吴文光和他的团队带着这台舞台剧去维也纳国际艺术节参加了演出。
7月的草场地跟往年一样,燥热而杂乱,吴文光和他的“民间记忆计划”团队工作依旧平稳的进行着,“新的采访和舞台剧还将继续。”吴文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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