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清时：自授文凭短期不便推广 明年或大量扩招

　　系一条红色、印有南科大logo的领带，案前一个小小茶壶和一叠资料，清瘦、略带倦容，但依然乐观自信，这是昨日出现在记者招待会现场的南方科技大学校长朱清时。五年任期过半，工作渐入佳境，他已无暇考虑两年后退休事宜；而经历重重风波，最终转正并完成第二批招生的南科大，既不再左冲右突，也打破“改革已死”的谶言南科大实现了软着陆，并自称跻身国内一流大学行列。

　　被标签化的南科大

　　2010年12月19日，16名稚气未脱的少年到深圳参加一场别开生面的考试，一位老教授在给每人发了一张白纸后，郑重其事地说，现在，请大家在纸上画一棵树，然后用文字描述自己的作品。一年半后，也就是2012年6月19日，1307名高中生在全国8个考点参加一场特别的考试，他们拿到的第一道题，竟是用7分钟时间准确写出1到300这些数字。

　　这就是南科大的两次“自主能力测试”。

　　第一年学校招生45人，第二年招生188人，这样的“小打小闹”却引发举世关注“南科大开学”竟入选美国《科学》杂志2011年年度新闻！

　　昨日南科大就2012年本科招生工作举行发布会，吸引了来自全国各地数十家媒体。这就是南科大，被标签化的南科大，被舆论裹挟的南科大。在中国大学百年发展长河中，南科大及校长朱清时或只是沧海一粟，却因其所处的特殊历史转折点，以其毕露的锋芒，而惊艳一时。

　　出席昨日发布会的朱清时和一众校方负责人情绪颇佳。校方称，今年南科大经过教育部批准，原计划通过提前批在8个省份招生180人，后经过批准扩招8人。其中广东40人，河南21人（扩招1人），山东27人（扩招7人）。今年录取的188名新生不仅高考成绩优秀，而且平时学业成绩和能力测试成绩同样有优异表现。仅就高考成绩进行横向比较，南科大录取的新生高考平均成绩超出一本分数线69.475分，已经达到“985”高校的中上游水平。

　　单纯从这两年“精中取精”的招生情况看，南科大已跃居国内强校之列，但招生200人与招生2000人乃至5000人的高校相比，似乎不具太多可比性。在昨日的发布会上，朱清时接到一个尖锐的问题：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南科大改革算彻底失败？朱清时回答，“如果南科大没有了改革和创新的灵魂，如果和其他大学一样‘千校一面’，那我们就失败了。”

　　深圳大学梦

　　1983年，在时任深圳市委书记梁湘一句掷地有声的“当掉裤子也要办大学”口号中，深圳大学在海湾边一片荒地里崛起。走过激情燃烧的岁月，在改革中崛起，也在失误中铩羽，最终成为国内一所普通本科大学，既不是“211”，也不是“985”，在广东二本招生，在深圳招生更“优惠”。

　　但30年间，深圳的经济发展令全国瞩目，人们越来越不满深圳只有一所综合大学的局面。早在2004年，深圳就提出“增设本科院校”的意图。但一直到2007年6月，深圳市政府才向广东省提交筹建南方科技大学的申请。2009年教师节，从中科大校长任上退休的朱清时，从时任深圳市代市长王荣手中接过南科大创校校长聘书，自信和激情写在神采奕奕的脸上。

　　王荣告诉朱清时，深圳是一个创造奇迹、实现梦想的地方。朱清时回应，这是他一生最重要的事业，他要在深圳办一所“去行政化”的世界一流大学。深圳与朱清时几乎是一拍即合。坐拥雄厚财力、物力的深圳特区，错过了30年高等教育大规模发展，希望“一步到位”建设一所高水平研究型大学。而朱清时在中科大校长任上，就一直反对大学盲目扩招。在他看来，用一二十年时间办成一所高水平研究型大学并非天方夜谭。他认为中国不缺财力、师资，更不乏天资聪颖的学生，最大的障碍还是一些陈规旧俗。

　　不再桀骜不羁

　　但朱清时很快就发现：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南科大一路走来，跌跌撞撞，险象重生。从朱清时赴任之初高喊“去行政化”，到去年首届实验班“自主招生，自授文凭”；从局级副校长选拔风波，再到首届45名学生“被高考”，三名援建南科大的香港教授撤离，并发布公开信质疑朱清时种种做法几乎每一个巨浪都要把南科大颠覆。

　　2012年，南科大不再桀骜不羁、振臂一呼，高喊“杀出一条血路”了，南科大开始沉默：默默开学，默默进行课程设置，默默引进人才，默默准备材料，默默等待教育部的考察和评审，等待那一纸弥足珍贵的“招生证”。

　　今年5月下旬，在距离高考只有十天左右时间，南科大的招生方案终于得到教育部批复：学校可通过高考提前批招生180人，并采取“三位一体”的综合评价体系，即高考成绩占六成，高中平时成绩占一成，南科大自主能力测试成绩占三成的方式择优录取学生。

　　对南科大而言，是福是祸，众说纷纭。但毫无疑问，南科大将在中国高教改革史上划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它为正在转型中的中国高教体系提供了独一无二的案例，她让舆论卷入对高教改革的热议之中，她让人热血沸腾，她引发非议，但她更让人沉思，让人若有所得。

　　对话

　　“教改实验班取得成功”

　　朱清时重申改革和创新是南科大的灵魂

　　香港科技大学三教授公开信中的质疑声未息；南科大“一步到位建成高水平研究型大学”的口号仍为国外学者质疑；多年来为南科大“鼓与呼”的教育学者熊丙奇开始担心她成为“温水中的青蛙”……

　　但昨日南科大愉悦地宣称，今年的招生顺利完成，各省录取分数线皆远超一本线，“这是阶段性的胜利！”在洋溢的喜悦气氛中，南科大校长朱清时昨日重申，南科大改革没有妥协，只是找到一种更有推广意义的模式；他重申改革和创新是南科大的灵魂，“如果南科大办成一所跟中国两千三百所大学一样的，毫无特色的千校一面的大学，那就是失败的。”

　　质疑南科大像温水中的青蛙？

　　“我们不唯高考成绩，但即使以此为参考，今年招收的生源也是非常优秀的！”南科大招生办主任赵红军自信地说。校方称，南科大录取的新生高考平均成绩超出一本分数线69.475分，已经达到985高校的中上游水平。

　　“这听上去不是让人欣喜，而是令人忧虑，这表明，南科大正像一只温水中的青蛙，满足于用当前的各种指标来评价自己。用录取分数线来评价自己的江湖地位，恰是我国内地高校的做法。”教育学者熊丙奇说。

　　朱清时：今年我们招生时间很短，基本上只有十天时间进行宣传，但效果很好。最后录取了188名学生，都是综合表现很好的学生，没有降低录取标准。

　　我们今天召开这次说明会，表明本次招生圆满成功。接下来我们会给教育部写总结报告，如果上级接受我们的观点，这项试验应该继续下去。当然方案会不断进步，至于明年怎么招、怎么做，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和教育部、教育厅协商。南科大要持续办下去，还一定要招研究生。这次报告上交后，我们将开始启动招研究生的准备工作。

　　南都：有人说复试的题目很容易，有点像智力测试题或者奥赛。

　　朱清时：这次复试的题目，只有6人得满分，90分以上526人，优秀率40 .7%.还有得零分的。题目表面看容易，实际不容易。我们的主要目的是跟高考分工，复试不再考高中阶段知识掌握情况，而是按照学校培养目标，考学生四种能力。

　　南科大是一所要回答“钱学森之问”的学校，主要培养有高度创新能力的人才。学生不仅要高考考得好，而且需要有杰出的注意力、记忆力、想象力和洞察力。这四种能力的测试，有点像智力测试，但不尽然。考生往往就是在不起眼的问题上，容易暴露真实水平。

　　今后我们的出题会更加规范化、更加定型。今年我们没有把人文素质方面的考察加进去。以后看起来就不像奥赛了。

　　质疑 教师招聘仓促、学生课业沉重？

　　从周一到周五，从早上8点至晚上8点，甚至周六的上午，南科大首届教改实验班高同学的课表上排满了课，力学、离散数学、有机方程等等，每门课都看起来不简单，“有些是我自己选修的，因为对物理格外感兴趣吧。”

　　这个密密麻麻的课表，却让耶鲁大学副教授钟伟民“不敢苟同”。钟伟民说，与美国顶尖大学的学生相比，中国学生普遍缺乏自主学习和独立思考能力，这与中国的传统文化有关，也与中学教育有关。所以，限制课程量是中国高等教育改革的一个重要环节。

　　让钟伟民更为担忧的，是去年南科大“先招学生再招教授”的做法，让他觉得有点冒险。他认为高端人才的引进非常困难，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如果很急躁去招聘大量教师，对于一所定位很高的学校，一定会导致办学质量大幅下降。

　　南都：学校今年招生180人，明年会不会扩招？

　　朱清时：我们的最高目标是建成一流研究型大学，这个过程比较长。只有师资力量跟其他条件都合适了，招生才会增加到相应的数量。现在是建校初期，园区还没有交付使用，实验室还没建好。但我们现在的教师已经有75人，这个速度已经不慢了。他们能够来，是一种牺牲。预测明年新校园启动，会有一轮招人的高潮。高水平教师队伍准备好了，自然会扩招学生。

　　南都：南科大首届教改实验班开办一年多，学校有何经验、教训？

　　朱清时：现在中国高校的问题，就是因为课程设置和教学大纲的老化，没法让大学生在校四年学到真本事。所以我们一定要搞好课程设置和课堂教学。

　　一年多来，我们给学生安排了很多课程，除了常规的数理化、英语之外，还安排了素质教育的课程，包括社会学导论、心理学导论，古典文学引论等。去年一年，教改实验班取得相当大的成功。相当多的学生，和任何大学的学生比，都够得上优秀的水平。

　　当然也有经验总结，比如去年我们学生的课程偏重。学校开设了适量的必修课和很多选修课，希望学生凭兴趣选修。但学生们往往所有选修课都上，造成负担过重。今年我们的教学大纲、课程设置将更为精准，学生负担会小一些，有更多的时间思考和阅读、自学，学生能得到更健全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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