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3日,大秦铁路秦皇岛抚宁段一火车撞上沿铁路桥行走的行人,导致9人死亡4人受伤。这些遇难者是谁?他们又因何在阴冷的清晨,出现在一座铁路桥上?
记者前往实地探访发现。在当地村落,有一个特殊务工群体。这是一群本应安享晚年的农村老人。但由于各种原因,家境贫困,他们不得不顶着花白的头发,弓着佝偻的背脊进城打工。一场“意外”的火车撞人事故,让他们中的9位失去了生命,也把他们原本艰难的生活雪上加霜……
水阻迷雾河
当地人习惯将那座铁路桥,唤作迷雾桥。而今看来,一个略带不吉的名字。
距离大桥不远,便是河北省秦皇岛市台营镇。这里是贫困山区,除了玉米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的经济作物,再加上耕地少,人均不足六分地,光靠种田,村民连基本的生活都很难维持。
当地的年轻人多去城里或附近的风景区北戴河打工,老人则留在家里干些农活,照看小孩。如果没病没灾,这样的生活也能勉强过下去。但一旦家里有了病人,命运就如同挨了一杆闷棍。
61岁的陈桂茹,是台营镇台营二村村民。她丈夫患脑血栓好多年,不仅干不了活,生活都没法自理;家里还有一个九十多岁的婆婆瘫痪在床;三十出头的儿子虽然在外打工可以挣些钱,但和结婚盖房所需的总是差得太远。
所以“每年农闲,她不是跟着这个老板,就是跟着那个老板,进城栽花种草,挣点钱,补贴家里。”陈桂茹的弟弟陈才说,这些年,姐姐虽然年纪越来越大了,身体也有些吃不消,但“吃得消吃不消,她也要挣这份钱”。
村里人叫陈桂茹等老人为“栽花队员”。其实在农村,这个年纪,如果家境稍好,也不必出去打工。然而,老人们没得选择。
今年,陈桂茹跟的老板是台营镇二村的汪庆福。
据镇上的人说,汪庆福去秦皇岛市揽栽花种草的活已经有些年头了。“他先和那边包揽绿化工程的大老板谈好,然后再回镇里找人。”一位知情人说,一般找的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并且大多是妇女,“因为这活钱太少,年轻人不愿干”。
参加今年“栽花队”的程果才老人说,与往年相比,今年的钱还有所提高,每天50元,“所以去的人还比较多,有二十多个。”
台营镇到秦皇岛市区有70多公里,为了赶在7点前开工,“栽花队”一般早上5点半出发。汪庆福会开着他的面包车在村口接大家,晚上7点多,再把大家送回来。
但7月下旬,秦皇岛普降暴雨,流经台营镇的迷雾河河水暴涨,阻断了“栽花队”进城的道路。
于是,这支老年栽花队,开始另寻进城之路。
命丧铁路桥
陈桂茹所在的台营二村以及一村、四村、七家寨等村庄都在迷雾河的西侧,平时村民去抚宁县城、秦皇岛市区都要经过迷雾河大桥。
几个月前,因汛期将至,已成危桥的迷雾河大桥被推倒,准备重建。但不知何故,重建进度非常缓慢,至今仅浇筑了几个水泥墩。
为方便路人,施工方在紧邻迷雾河大桥桥墩南侧建起一条宽约5米的便道,便道下埋了几根水泥管用于排泄河水。
据村民回忆,7月27日,迷雾河今年第一次发洪水,便道被冲毁。第二天,施工队抢修好便道。但没想到,当晚上游由于暴雨,河水又将便道冲毁。
此后几天,这条联系台营镇与县城的便道就一直处于时断时通的状态。直到8月1日晚,便道再次被冲毁,第二天上午,抚宁县交通局现场检查防汛工作,认为水流过大不具备抢险条件,只能待水位下降后组织抢修。
由于受热带风暴的影响,7月底8月初,河北省秦皇岛出现强降雨天气,雨量普遍在50毫米以上。截至2日20时,秦皇岛有9个县降雨量在100毫米以上,共有7个雨量站雨量超过250毫米。
但这段时间,“栽花队”并没有歇工,每天仍然要7点前赶到秦皇岛市区。
66岁的程果才告诉记者,为了不影响开工,汪庆福改由分段式接送,先把大伙接到迷雾河西侧,过了河那边有车再拉到秦皇岛。
至于大伙怎么过迷雾河,全靠自己想办法。程果才说,刚开始水流不急的时候,大家就相互搀扶着蹚水过去。后来,水流越来越急,蹚不过去了,他们就把目光转向了不远处的迷雾河铁路桥。
迷雾河铁路桥与迷雾河公路桥并行,是大秦铁路煤运专线抚宁县境内的一段。这条1992年底全线通车的专线,被称为是“一条真正的平安铁路线”,因为从大同到秦皇岛实现了全线全栅栏封闭,所有平交道口均实现了立交化。
但就是这样一条平安铁路线,却成了陈桂茹等人的不归路。
8月3日凌晨5点半左右,“栽花队”二十多人在浓雾中越过铁路护网进入铁路,沿迷雾河铁路桥自西向东行走时,被停车不及的货物列车撞上,造成9人死亡,4人受伤的悲剧。
栽花没危险?
陈才说,姐姐陈桂茹出事后,他们一家都后悔莫及,尤其是她儿子,当初就反对她出去栽花,“毕竟60多岁的人,出门在外让人担心”。
“可姐姐她总是说,来回有车接送,栽花种草也没啥危险。最终大家拗不过她,可没想到最后出了这样的事!”陈才说。
与陈桂茹一同遇难的还有七家寨的孙银霞。
50岁的孙银霞这份工作刚刚干了两个月,还没有拿到一份钱工钱,就把性命搭上了,村里人都觉得她命苦。孙银霞的家人告诉记者,她的丈夫5个月前刚刚去世,当时为了治病,一家人欠了十万元的债,“如果不是还债,她是不会进城栽花的”。
去年,孙银霞的丈夫查出患有肠系膜血栓。为了治病,他们去了县城、省城,最后去了北京301医院。但60万的手术费,让他们不得不放弃治疗,只能回家输点营养液。
几个月的求医问药没能留住丈夫,却留下了一大笔外债。
为了还债,两个月前孙银霞也加入到栽花的队伍之中,开始了进城打工。她的家人说,栽花虽然不是重体力活,但由于劳动时间长,再加上风吹日晒,也很辛苦。“栽花需要弯着腰、趴在地上劳作,常常是一天回来腰都直不起来。”
花儿虽然好看,但栽花却是一个脏活,需要整天与泥土打交道。孙银霞的家人说,她是个非常爱干净的人,每次去都不敢穿好点的衣服,总是找件旧得不能在旧的衣服。
为了省钱,孙银霞每天都自己带午饭,馒头、粥。夏天天气热,她就用空的矿泉水瓶在家灌点冷开水带上,再热也舍不得买水喝。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参加“栽花队”的这些老人家里经济条件均比较差。死者王桂芝的丈夫也患有脑血栓,生活早已不能自理,说话也不利索。
据王桂芝的儿子王斌介绍,出事以前,一直是母亲来照顾父亲,母亲是利用农闲时期,外出打零工,不想遭遇横祸。
王斌说,他没想到“为了每天挣上四五十元,妈妈人就没了”。
不过一个消息或许能让他欣慰,8月7日的最新消息,当地政府已与遇难者家属沟通,将补偿款从25万增至29万,后又增至38万元。目前,补偿金额正在进一步协商中。(张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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