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奸犯狱中炫耀犯罪细节 遭“义气”青年犯暴打

监狱在为90后罪犯进行团体心理咨询

    强奸犯狱中炫耀犯罪细节 遭“讲义气”青年犯人暴打

    首席记者 赵蕾 通讯员 邹志远 实习生 陈佳邑/文 记者王富晓/图

　　讲义气的丁南

　　在送到严管队的路上，丁南走路的姿势依然跳脱，像个猴子一样一蹿一蹿的。按照省周口监狱罪犯严管、禁闭的规定，犯人严重违反监规纪律，必须送到严管队严管。8月1日，这名刚满21岁的年轻犯人突然用拳头袭击了同监舍的一名成年犯人，差点将对方的半边槽牙打落下来。习惯使然，在自己分管的犯人被送去严管之前，副分监区长曲春甫总要和他们进行一番谈话，可是问到丁南为什么打架时，丁南却坚决不愿回答：“他行事龌龊，但我不‘炸他的鱼’。”

　　“炸某某的鱼”是在省周口监狱罪犯之间流传很多年的一句“黑话”，大约是“告某某密”的意思，这类“黑话”很多从事管教工作几十年的民警都未必全懂，但丁南却表现出极强的语言天赋，很快全盘掌握。因为他觉得能够熟练地掌握运用这些“黑话”，意味着很酷，说明“在道上混过”。至于他为什么打这名犯人，曲春甫也调查明白了，因为那个强奸犯当时正津津有味地讲着他屡次犯罪的经历细节，丁南听不过去，就给他一点教训。丁南大概认为，对于这些龌龊邪恶的狱友，他是有义务出手教训的，因为他内心原本向往善良纯洁，与那些内心肮脏龌龊的成年犯有本质区别，但他也不愿意向狱警告密，因为“那是叛徒的行为”，“不够义气”。

　　事实上，丁南的犯罪也是和“义气”有关。6年前，这名正在上初二的15岁少年在父母离异后对上学索然无味，辍学在家。整天忙于酗酒赌博的父亲根本没有工夫教育他，他渐渐就和玩伴流连于网吧、歌厅，昼伏夜出，整天打游戏，以看场子等为职业。

　　后来，父亲赌债欠得太多，就把爷爷遗留下的栖身之所卖掉了，丁南被新房主赶出了房间，从此过上了半流浪的生活。一天，在郑州某夜店上班的丁南在店里看到一名酒醉男人正在暴打阻止他酗酒的妻子，一下子勾出了丁南对父亲的仇恨。丁南突然挥起一把椅子砸向醉酒男子，将他砸成重伤。这名年轻的“蜘蛛侠”很快为他的冲动付出了代价：因犯故意伤害罪被判处有期徒刑8年。

　　在省周口监狱服刑这两年，丁南的表现时好时坏，他可以因为管教民警一句体贴暖心的话大干几天，在劳动生产中创出别人难以媲美的成绩，也可以因为一言不合，打架斗殴，或者因管教民警的一句批评，情绪沮丧，一连几天不愿出工。他的违规违纪的频率和劳动效率一样引人注目。在曲春甫的眼里，丁南是可以教育改造好的，因为他本性善良，有改恶向善的倾向，可是，和绝大多数独生子女一代的青年罪犯一样，丁南的性格不稳定，在监狱里不知规避风险，受处分的概率远高于那些“老谋深算”的壮年罪犯，减刑假释的机会相对较少，往往更是打击了他的改造积极性。

　　作为执法者和教育改造工作者的聚合体，曲春甫常为自己的身份困惑。这名监狱心理咨询师认为，丁南频繁暴露自己性格的缺陷，使警察更容易研究他的心理和性格，对制订针对性的教育矫治方案非常有利，但作为一名管理者和执法者，对于罪犯的违纪违规行为，却必须予以惩罚，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对教育矫治工作的中断。

　　父母管不了的吴少波

　　在被判刑入狱之前，今年20岁的信阳籍罪犯吴少波的父母曾经想把他送进劳教所。为此，吴少波的父亲曾向在省内某监狱工作的老乡章警官打了数次咨询电话，问对方有没有熟人和办法，满足他的

　　这个心愿。在吴少波的父亲看来，这个集逃课、上网、盗窃、吸毒无数毛病于一身的儿子，他“实在没有办法管教”，要是能托人把这孩子早点送进劳教所，是阻止他继续变坏、犯罪进监狱的最佳办法。

　　老吴实在想不通，他夫妇二人劳心劳力数十年在广州打工，为的就是给他们的独生儿子打好基础，让他在这个“拼爹”、“拼经济”的时代，不输在起跑线上。可是当老吴夫妇在老家县城里买得起房子、能让儿子花高价在一所师资力量雄厚的初中上学时，他们发现自己播下了希望的龙种，却收获了失望的跳蚤他们本打算培养成光宗耀祖的大树的这个三代单传的独苗已经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坏孩子，14岁的少年早已习惯了逃课、上网、泡妞、打群架，课堂早已关不住他年少的心。

　　老吴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破天荒地让和他一起打工挣钱的妻子辞工回到老家，从父母手里接下管教儿子的重任。但是不到3个月，母亲就沮丧地发现，儿子和她根本没有什么感情，她对儿子的世界完全陌生，对于儿子那些稀奇古怪的念头和疯狂的举动感到十分害怕。这位绝望的母亲郑重地和自己的丈夫电话协商，让他也辞工回来，两人共同管教儿子，因为他们的独生子已经染上了毒瘾，还有盗窃、抢夺等违法行为。

　　老吴犹如五雷轰顶，两口子合计后，把儿子关在家里，不让他出门。为了弥补少年时期的教育缺位，老吴下了狠手，常将这个不肖之子打得遍体鳞伤，希望“棍棒出孝子”的古老格言发挥神奇的效力，让儿子能迷途知返，走上正道。

　　有一天，老吴被这个少年用棍棒击中头部，晕了过去，从此再也没有见到儿子的面。

　　2011年，3年没有儿子音信的老吴接到了监狱的收监通知书，他才知道，自己的儿子因为贩毒、抢劫、盗窃，数罪并罚，被判处有期徒刑10年，被送进省周口监狱服刑。

　　悲伤的老吴跑到祖宗的坟茔上放声大哭，他实在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上天

　　竟这样惩罚他。他也不明白，现在的孩子怎么了，有吃有喝，有玩有乐，却不愿利用良好的环境，像先辈一样好好学习，成家立业。

　　90后犯罪环境的“四宗罪”

　　在省周口监狱副监狱长崔应召看来，90后罪犯是伴随着市场经济发展而成长起来的一代人，他们大多为独生子女，享受着比父辈更为富足的物质生活，酷爱听MP5，一连数天玩《战曲》、《修真传奇》、《仙侠记》等网络游戏，一方面幻想有蜘蛛侠般的本领，行侠仗义保国安民，另一方面又因一点小事，和同学、网友拳头、匕首相见。他们一边用怪腔怪调唱着《听妈妈的话》，一边把妈妈气得泪流满面。当他们犯了弥天大错，却自觉无辜“都怪他惹我，不然我怎会杀他”？与父辈们坚韧、勤劳、中庸、善解人意不同，他们更在乎自己的感受，更以自我为中心，是自己世界里的皇帝。

　　据崔应召介绍，针对90后罪犯在监狱中比率不断攀升的情况，省周口监狱于今年7月份进行了一项详细调查。在这个最小年龄为19岁的成年男犯监狱里，90后罪犯比率竟然高达11.5%，而86%的90后犯罪案例为暴力型犯罪，主要集中于抢劫、伤害、强奸等恶性案件。

　　省周口监狱教育科副科长许宏卫通过400个90后犯罪个案进行调研、总结，得出了将90后青少年推进高墙的“四宗罪”：一是家庭溺爱。90后罪犯大部分是独生子女，或兄弟姊妹较少，在入狱前的日常生活中，家人大多都不同程度地存在着溺爱，导致他们好逸恶劳，喜欢享受，不愿付出，不愿意干任何操心或劳苦的工作。上学时不愿头悬梁，上班时不想出力，总幻想天上掉馅饼，一夜暴富。入狱后投机思想严重，改造没有耐心。

　　二是父母管教缺位。90后罪犯的父母大多感情不和，要么离婚，要么冷战，或者父母常年打工，子女从小由爷爷奶奶带大。这些童年没有父母相伴的孩子亲情十分淡漠，责任心很少，50%的90后罪犯对自己的父母十分痛恨，认为自己犯罪最重要的原因是父母责任缺位。许宏卫通过查阅90后的信件时发现，信件的内容多是向家人索要钱物，很少汇报自己的改造成绩、悔罪改过。许多90后罪犯因家人未能及时寄送物品和钱款，便以断绝亲子关系或轻生来威胁家人。

　　三是不良价值观影响。70%的90后罪犯对上学武装头脑或者通过艰苦的奋斗改变命运缺乏兴趣。大多认为学得好、干得好不如有个“好父母”，认为有个手眼通天“李刚”式的爸爸“至少可以让我少奋斗20年”。在这种价值观的指引下，绝大多数90后罪犯游手好闲，有赌博、吸烟、沉迷网络等不良习惯，人生方向迷失，对物质享受极端追求。

　　四是政府监管不力。90后罪犯最大的特点是纠合性强，群体性犯罪比例占20%以上。这类犯罪大多发生在网吧、酒吧等娱乐性场所或黑社会性质的群体犯罪，一些地方政府部门对这些容易滋生犯罪的娱乐场所监控缺位，为90后犯罪提供了便利。

　　心理和个性缺陷诱发犯罪

　　“我们通过中国罪犯个性分测试（COPA-PI）发现，90后罪犯比80后罪犯更倾向于外向，情绪反应时间短，自我感觉良好，有一定的自信，但认知较偏执，喜欢标榜独立性；攻击性强，抗挫能力低；自私，缺乏同情心，学习理解能力差，逻辑思维能力低。”崔应召对省周口监狱90后罪犯性格和心理做了数学模型分析。测试表明，90后的个性缺陷和心理不健全是导致他们犯罪的直接原因。省周口监狱在押的406名90后罪犯中，SCL-90测试平均分为159分，低于正常人心理健康与不健康的临界值（160分），并伴有不同程度的人际关系敏感、强迫、焦虑、抑郁、偏执等症状。

　　调查中，崔应召还发现，90后罪犯也有自己的优点，比如思想活跃，乐于表现。他们对新鲜的事物非常感兴趣，文化程度较高，综合素质也较其他罪犯高，在日常改造中乐于表现自己，积极参加监狱、监区组织开展的各项文体活动。90后罪犯普遍没有根深蒂固的恶习，头脑灵活，对事情有时看得比其他罪犯远。他认为，只要日常工作中方式、方法正确，做到对症下药，做好教育工作，他们有很强的可塑性。

　　拯救扭曲的青春

　　“我祝愿你每天都能消解自己不良情绪！”8月5日，省周口监狱教育监区90后服刑人员李晓阳通过一番思索，以90后罪犯王冰的后背为书桌，郑重地写下祝语。而李晓阳和他的朋友一样，在另外一名服刑人员的背上，写出了他共勉的祝福。这个叫做“真情告白”的游戏不但让暖流在这群90后服刑人员身体中传递，也让他们明白了良好的心态对人生是多么有用。

　　这是省周口监狱团体心理辅导的一个场景。省周口监狱教育科副科长张一新告诉记者，对于每名90后罪犯，教育科都建立了一份成长档案。对每名90后罪犯，监狱都要按照“缺什么补什么，犯什么改什么”的原则，针对性地开展心理、伦理、法律等方面“小灶”教育，恶补他们在社会普通教育缺位的东西，使他们早日重塑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早日回归社会。

　　针对90后犯罪的成因，崔应召认为，要积极构建家庭、学校和社会三位一体的联动机制和预防网络，预防青少年滑入犯罪的深渊。

　　他们正处于花季雨季，最大的也是刚步入成人。在世人看来，他们是中国独生子女空前幸福的一代，听MP5，一连数天玩《战曲》、《修真传奇》、《仙侠记》，一边幻想有蜘蛛侠般的本领，行侠仗义保国安民，一边又因一点小事，和同学、网友拳头、匕首相见。他们一边用怪腔怪调唱着《听妈妈的话》，一边把妈妈气得泪流满面。他们犯了弥天大错，却自觉无辜“都怪他惹我，不然我怎会杀他”？他们是90后罪犯，是监狱目前增速最快的一个特殊群体，是谁让这些孩子堕入犯罪的深渊？监狱和社会又该做些什么？这是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思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