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本报记者 曾耀文 |
提刀砍伤母亲的躁狂症病人,会很积极地帮医生维持秩序,帮虚弱的病友打饭,每次饭后主动擦桌子……
精神分裂十几年的病人,主动找医生请假,说七月半了要回家给去世多年的老母亲烧纸钱……
某三甲医院内科医生,放弃好工作,考进精神病院,这个活泼健谈的女孩说:“精神病人都特别单纯,我喜欢跟他们在一起。”
这里的医护人员,工作不为金钱不为名誉不为成就,只为一腔热情。在这里,你能真切感受到,天才与疯子,真的只有一线之隔。
8月27日,早报记者走进贵州省第二人民医院精神科病房,跟踪精神科医生的一天,用最真实的笔触,带你走进这个最神秘的世界。
贵州省第二人民医院,也是贵州省精神卫生中心,贵州各地医疗机构“搞不定”的精神病人,都会往这个省级治疗中心送。
8月27日早上8点,是重症病房医生的上班时间,医院为了记者的安全考虑,也为防止病人产生抵触情绪,给记者都准备好了白大褂。
工作人员还仔细询问,随身有没有带小刀、打火机、玻璃制品等硬物,在精神科病房,这些都是禁品,哪怕是支笔,也有可能变成伤人凶器。
省二医坐落在山坡上,沿着坡路一直走,重症病房在医院最深处,一路上绿树掩映,加上早晨太阳初升时的微凉感,一片宁静。
重症病房是一栋4层楼房,每层楼是一个病区。曾无数次想象过这个神秘的世界:铁门铁窗,还有很多疯疯癫癫的病人……可进入大楼,所有想象瞬间推翻,这里出奇的安静。
我们来到的是二楼的精神科二病房,楼道里一扇大铁门,里面是一个走廊,旁边是医生办公室、会议室等,再穿过一扇铁门,才是病人活动的文餐室和病房。
怀疑老婆不忠的男子终于承认自己有病
8点多了,病人已经吃完早餐,做了早操,正在文餐室看电视。护士在病房打扫,床单每周要换一次。二病房的覃颖主任带着医务人员在会议室准备,每周一的大查房马上开始。
杨茜是今天的值班医师,周一的查房主要针对新病人和病情不稳定的病人。病人排好队,一个一个地进会议室,和医生面对面交流病情。
第一个被叫进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怀疑老婆对他不忠,杨医师反复问他:你知道自己怎么住院的吗?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旁边一名医师向记者解释说,精神病患者治疗的最终目的,就是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疾病,并能自觉接受治疗。
在这些病人的眼里,他们是正常的,而我们才是精神病。
“我那样想是错的。”这个中年男表示知道老婆没有不忠,自己愿意接受治疗,杨医师说他的恢复很顺利。
“光头男让医生做他的妃子”
接下来的这个光头男就有点棘手了,与中年男的唯唯诺诺不同,他走进来时,两眼放光,看起来心情不错,一点都没觉得有半点不正常。
他是个精神分裂症患者,表现得还很兴奋,刚一搭腔就口若悬河。杨医师大声打断他,问他住哪里、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医院?
“住新添寨那边嘛,就是那个车站那边,我家那边的人都有脑电波,他们喊我做皇帝。”光头男回答很流利,还一边用手势比划着。
那你来医院做什么的?“我住院是来找老婆的,来医院找我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很显然,光头男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患病。
杨医师还来不及搭话,光头男就接着说了句:“杨医生,你就可以做我的妃子。”记者面面相觑看向杨医生。
杨医师没有半点惊慌,而是突然摆正脸色,从刚刚的温和交流,换成医生的威严语气。
14岁小孩,被迫放弃治疗
查房中途,杨医师被护士叫了出去,有个病人的家属要办理出院手续。杨医师回到办公室,要出院的是刚来10天的小周,才14岁,是病房里最小的病人。
一看到是他,杨医师急了,没等他父亲开口,就大声说了句:“你儿子现在不能出院。”这个老实巴交的农家汉子说没钱治。“你儿子这次不治疗,后果会更严重。”杨医师说。
杨医师很急,机关枪似的说了20多分钟,见对方没反对,就问了句:“留下来继续治疗吧,不要办出院了哈。”农家汉子就回了两个字:“不治。”
杨医师表情无奈地转过头冲我苦笑一声,“我最绝望的时候就是这种情况,我跟病人家属说一通要害性,他们一声不吭,完了就回我两个字‘不治’。”
提刀砍伤母亲的躁狂病人,是医生的好帮手
医生查房过程中,有一个中等身材的胖男人全程给医生打下手,医生把查房名单告诉他,他从病房把病人叫出来,安排他们在会议室外的凳子上坐着排队。
医生和病人交流的时候,他就站在门口听,这拨人快结束了,他又去病房叫下一拨病人。我很奇怪工作人员怎么不穿白大褂,一个医生告诉我,他患有躁狂症。
这个人叫刘刚(化名),十几年前,他发病砍伤了自己的母亲,之后就一直在医院住着,“省二医还没搬到大营坡,他就在了。”一个医生回忆说。
吃完午饭后,大部分病人把饭盒交给护士,就回房午睡了。刘刚和另外几个病人一起,擦起了桌子,还不忘把地扫干净。“躁狂症病人,都特别积极。”一位姓陈的医生说。
精神病人请假:“七月半了,我想回家给老母亲烧点纸”
医院要举办体操比赛,科室的人下午大都去练操了,陈医师留下来看护病人。这个健谈的活泼女孩,在办公室和我们聊起了天。
这时,40多岁的王强(化名)来到办公室找杨医生,说要请假,快七月半了,他想回家几天,给去世多年的老母亲烧点纸钱,顺便看看家人。
王强的父亲也来了,老人家已经80多岁了,背还挺得笔直,他是听到儿子的想法后,专程来医院接他的,医院有规定,病人请假出院,必须有家人接送陪同。
老人家很客气地跟我们打招呼,我们请他坐下,他双手撑膝,说儿子已经犯病十几年了,治疗费用是单位和大儿子在负责。王强是他的小儿子,他还有一儿一女。
这时,王强在走廊来回踱步,等着杨医生来办手续。
查房一直持续到11点多才结束,11点半是病人午饭时间,医生回到办公室,趁着这点时间抓紧整理病历。在精神科,每个病人的病情变化都会详细记录并保存,时间越久病历越厚,“我们有个病人的病历资料,堆起来有一米多高。”杨医师比划着说。
29岁的杨医师,在医院工作已经4年多了。“刚工作的时候,别人听说是医生就很羡慕,但一听说是精神科,就会眼神很怪异。”杨医师说,“我以前也不想谈起自己工作,现在不会了,别人问我,我就主动说是精神科。”
“其实我胆子很小的,以前逛街的时候看到精神不正常的人,甚至是衣装不整的人,我都会远远躲开,但现在穿上了白大褂,就会感觉不同,他们是我的病人,没想过害怕。”杨医师说。精神病人随时都有可能发病攻击人。
“对家里人,我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就算是我老公,顶多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说。”说起家人,杨茜抹起了眼泪,但就只是那么几秒钟,她就换回了笑脸,快得连摄影记者都来不及捕捉到这一幕。
杨茜说,精神科的医生,在所有科室里是最团结的,“工作性质决定的,我们的精神压力最大,但对病人的隐私考虑,不可能把工作上的事带回家的,只能同事之间进行交流。在这种环境下久了,我们的心理也会受影响,这时,同事就是最好的心理治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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