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游新跨越：从公款买单到“服务对象”买单

　　从公款买单到“服务对象”买单

　　淮南工商局实现“出国游”“新跨越”

　　《法制文萃报》专稿 作者：林寒

　　近日，新华社记者发表文章，曝光安徽省淮南市工商局38位干部考察台湾景点，由民企支付费用，消息一出，立即引发了社会舆论的一片谴责之声。对此，淮南市工商局上级主管部门——安徽省工商局在曝光第二天就予以了回应。从危机公关的角度而言，其速度不可谓不快，但关键在于他们回应了什么。“此事在今年7月份就已有人举报至省局。省工商局认为，在当前安徽省要求扩大对台经贸交流的背景下，淮南市工商局组织赴台考察并无不妥，但其赴台考察的行程安排出现了偏差，省局已责令淮南市工商局作出深刻检讨，并要求参与考察的在个私企、协会中兼职的干部补交考察费。”

　　一起向企业乱摊派，把公务考察变成腐败游的官场丑闻是否因退费就可以了事？“追责到人”的制度是否又将 “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呢？就此，人们期待着官方给出一个答案。

　　“服务对象”咋成工商局提款机

　　近日，新华社记者接到举报称，安徽省淮南市工商局发文通知，为帮助个私企业开拓市场，组织部分个体工商户及民营企业出境学习，每户企业收取5400元费用。实际上，这却是一次工商局科长、局长到台湾环岛游，“带队”干部多达38人，其费用开销来自民企协会会费。对此，记者进行了实地调查。

　　在调查中，一名淮南市工商局工作人员坦承，考察前工商局开会安排，如果能动员10家企业参加，便可获得一名免费考察名额。旅行社收每人4400多元，而工商局收取企业每人5400元，多收部分就是工商人员“考察”费用。

　　据承接这次“考察”业务的淮南市春天旅行社提供的“考察”日程显示：“考察团”首日晚到达台湾岛，次日游览台南古城、阿里山风景区等，第三日游览日月潭等景区，第四日游台北故宫博物院，第五日游野柳风景区，第六日游北回归线纪念碑等，第七日游垦丁国家公园、西子湾风景区等，第八日参观钻石加工场，然后乘飞机回到安徽合肥。

　　就此，整个“考察”事件的真实面目已初步显现，那就是干部旅游，民企买单。

　　不过，淮南市工商局方面对这起事件的定性却不这么认为，淮南市工商局办公室主任丁贤明表示，此次活动不是淮南市工商局负责办理的，一些工商局领导参加，是为了和当地接洽方便才带队考察。但为何带队的领导需要多达38人，丁贤明却无法自圆其说。

　　与淮南市工商局的说法相比，此次考察的组织者——淮南市个体工商户及私营企业协会会长徐孝敬的解释看似有理，但事实上却揭开了更大的“猫腻”。据他说，此次活动是个协组织，合计90人左右，其中工商局人员38名，费用由个协用会费支付。对于为何会有如此多的工商局干部参加“考察”，徐孝敬解释说，参与考察的工商局干部，都是在协会有兼职的，根据协会章程，会费可以用于协会开展活动。

　　按照个协章程，淮南市个协是依托工商部门设立的社会团体，是行业自我管理的群众组织，同时接受工商行政管理机关的指导。但调查显示，淮南市个协与工商局干部高度重合，从局长到各科室科长，全部都在协会兼职。此次也正是这些干部前往“考察”。

　　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党政机关领导干部不兼任社会团体领导职务的通知》明文规定，党政机关领导干部不得在社会团体中兼任领导职务。因特殊情况确需兼任的，必须按干部管理权限进行审批后方可兼任。但对于这一点，安徽省工商管理局人员在“考察”事件被曝光后的回应中，却仅以“这是人事组织问题，不太了解”理由未作正面回答。

　　“两块牌子，一套人马”，这说的就是工商局与个协的真实关系，而其造成的实际影响，用当地一家房地产企业财务部负责人的话来说：“工商部门把企业年审、验照等与个协会费挂钩，如果企业敢不交会费，工商部门就会刁难，以往有些企业对此进行过举报，但没有解决。在工商部门与协会交叉管理的情况下，个协管理层与工商局领导高度重合，自愿缴费成了空话。而且，会费如何支出，企业会员没有丝毫知情权，完全是由工商局领导一支笔决定，导致协会功能也出现异化，服务企业的功能无法体现出来。”

　　与曾几何时广州海事法院组织法官到沙漠国家“考察”的往事相比，由于经费由当地个协支付，而非出自行政开支，所以此次淮南工商局打着“带队考察”的幌子出境旅游，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公款旅游，但其恶劣影响比之公款旅游更有过之而无不及。需要指出的一点是，要不要开拓市场，在市场经济下，企业有自主权，然而由于工商局发文强制要求企业参与，自愿变成了被自愿。这背后的原因很简单，工商局掌着私企年审、验照的生杀大权，企业敢不自愿？很明显，当“挟行政权力以令私企”，权力寻租的种种恶行就肆无忌惮。

　　官官相护凸显制度苍白无力

　　当下全国经济普遍不景气，特别是中小企业经营困难，而一些政府部门不但不提供优质服务帮助企业渡过难关，相反还利用权力去抽企业的血，为自身谋福利，这不仅加剧了中小企业的经营困境，还大大伤及了政府公信力。

　　更令人心寒的是，在这一事件过程中，作为垂直领导体系中，省级工商部门最高层级的安徽省工商局的所作所为让人觉得，淮南工商局“考察”不仅在事前得到了安徽省工商局的默许纵容，即使在这一事件被曝光后，也仍处于安徽省工商局的包庇袒护之下。

　　淮南市工商局局长万德玉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坦承，此行他也去台湾了。淮南市个协会长徐孝敬则告诉记者，在组织这次活动时个协向市局党组写了报告，慎重起见，市局党组又给省局做了汇报，是省局同意的。对此，安徽省工商局没有正面答复，但是却表明了支持性的态度，也就是说这次市局局长带队的重大“考察”活动，省局也是认可的。那么，笔者不得不问一句，对于淮南市工商局的“吸血”行为，批准或默许的安徽省工商局有关领导应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此外，据安徽省工商局承认，此事在今年7月份就已有人举报至省局，现在已经是9月份了，在媒体曝光之前，安徽省工商局的纪检监察部门又在干什么？

　　事件曝光后，安徽省工商局回应中认为，在当前安徽省要求扩大对台经贸交流的背景下，淮南市工商局组织赴台考察并无不妥，但其赴台考察的行程安排出现了偏差。这一态度，从根本上否定了淮南市工商局违规进行公款旅游、向私营企业恶性摊牌、不执行违纪处罚规定的错误性质。难道在安徽省工商局的眼里，淮南市工商局无视国家明令禁止的公款旅游、向企业乱摊派巧取豪夺的严重违纪行为并无不妥，仅仅只是行程出现了问题吗？

　　根据2010年6月中纪委印发的《用公款出国(境)旅游及相关违纪行为适用〈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若干问题的解释》的规定，用公款出国(境)旅游行为，是指无出国(境)公务，组织或者参加用公款支付全部或者部分费用，到国(境)外进行参观、游览等活动的行为；其中包括无实质性公务，以考察、学习、培训、研讨、招商、参展、参加会议等名义，变相用公款出国(境)旅游的行为。用公款出国(境)旅游的，依照《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第七十八条的规定处理；其中，对于组织者，给予撤销党内职务或者留党察看处分，情节严重的，给予开除党籍处分。《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第七十八条规定：“用公款旅游或者以考察、学习、培训、研讨、招商、参展等名义用公款出国(境)旅游的，情节较轻的，给予警告或者严重警告处分；情节较重的，给予撤销党内职务或者留党察看处分；情节严重的，给予开除党籍处分。”对照以上规定，安徽省工商局却仅仅只是轻描淡写地要求淮南市工商局作出深刻检讨，并要求参与考察的在个私协会中兼职的干部补交考察费。这是不是意味着，只要淮南市工商局38人中的部分人退款，这起官场丑闻就能了事了？

　　显然，围绕着这起事件，不是没有问责制度规定，而是有了制度没有人执行，淮南市工商局腐败游之举是受到安徽省工商局相关官员袒护包庇，不然何至于此。

　　宋代朱熹在《五朝名臣言行录》曾记载了北宋名臣范仲淹一件轶事：范仲淹当上参知政事（副丞相）后，取来官员名簿，审视各路（略相当于现代的一省）不合格官员，每见一人姓名，一笔勾之，以次更易。富弼平时以“丈”尊称范公，他在旁边看到，便对范仲淹说：“丈(老先生)则是一笔，焉知一家哭矣？”范仲淹回答说，“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耶！”于是将这些不合格官员悉数罢免。

　　封建人治时代的官员尚知“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耶！”而今天对党纪国法心知肚明的安徽省工商局衮衮诸公却何弗如也？

　　如此官协可休矣

　　作为一种群众自治组织，协会的渊源甚至可以追溯至封建时代的行会，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它往往是众多中小商家对抗经济寡头或政府强权的旗帜，对于社会经济的发展曾起到过不可忽视的促进作用。但在现今中国急功近利的大环境下，越来越多的协会组织却往往因其身上浓重的官味而变了质，其中最突出的问题就是利用协会的名义乱收费，倍受公众所诟病，君不见如“牙防组”、“性学会”，又如不绝于耳的行业评比评选收费。而更有甚者，为了利益，有些协会甚至成为不受制约的权力戕害者，如曾受工商部门委托抽检桶装水的广西壮族自治区饮用水行业协会就规定，交钱就认定为合格产品，不交钱则认定为不合格产品；又如丽江饭店协会每年强行收取酒店千万元业务费。

　　就此而言，淮南市“官”字头协会的理事们叫你多出千把块钱，支持一下“考察”，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对于国内的协会乱像，有关部门一再严令规范、禁止，可是收效甚微，现实中，协会的“舞”跳得越来越狂，费用越收越多。究其原因，最重要的因素就是有官帽罩着，你上有政策，我下有对策，以种种需要、种种重视为名进行推托，而更主要的是，兼职无须担责，即使是被发现，我退出就是了，因而，官员兼职现象有增无减。

　　官员兼职风险不大收益却很大，众所周知的秘密是，多一份兼职，多一份权力，多一份额外的收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官员也是凡人，这又岂能随便放弃，尤其是有了协会这块幌子，权力可以随之转移，行政职权不方便使用之处，到协会中却可以大加施展，由此一些行政不敢收的费，在此却变得合理，于是，协会俨然成了第二官方，第二权力，在外是官员，在内是管家，两种身份左右逢源，搞起额外的创收、贪腐更是如鱼得水。

　　近代中国最为有名的协会组织——广州十三行，在清王朝“闭关锁国”的大背景下，曾是中国对外海上自由贸易最有利的推动者，“富可敌国”，但当它选择与殖民者和腐朽的清王朝合流，官商勾结共同残酷剥削下游产业和民众后，却很快就步入了黄昏期。历史证明，协会存在的价值，在于维护公众、维护企业的合法权益，如果忽视了这一安身立命的根本，而走向公众利益的侵占者，这样的协会可休矣。

　　●结语

　　无论是政府，还是协会，权为民所用，为服务对象提供“民心服务”，不能总是沦为一句空谈。否则，这样的“民心服务”不是得“民心”，而是失“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