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马可·波罗”们寻梦中国

　　新华网北京9月20日电（记者 王敬中 杜杰 郭沛然）

　　“我亲历了一个大国的改革与崛起，这是独一无二的”当代“马可·波罗”们寻梦中国

　　曾经只有疯子才学中文

　　夏戴柏身形高挑，一头银发干练地扎在脑后，明明是一位地道的英伦美人，却常常穿着素色的衬衫和黑色长裤。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她却偏偏要一头扎根到中国甘肃一个叫通渭的县城。

　　作为法国沛丰协会驻北京办事处的负责人，夏戴柏目前负责通渭县欧盟二期项目小额信贷活动。“我们希望能帮助农民建立多样的收入来源，比如饲养家畜等等。一旦恶劣的天气造成农作物歉收，他们还能有别的收入。”夏戴柏说。

　　1976年，夏戴柏出于兴趣开始学习中文，却遭到了周围人的白眼。“那时候别人眼里只有疯子才去学中文。而且学中文在英国不好找工作，所以我就下决心到中国来了。”

　　喜欢中文的夏戴柏早在1980年就来到南京大学念书。那时，在收割期，她和中国学生们一道去南京的市郊参加劳动，帮着打麦子。农活之余，她会和农民聊天，也和大家一起到公社食堂吃大锅饭从此开始了她与中国农村的不解之缘。

　　来华32年，夏戴柏的足迹随着中国的发展而改变，从改革开放初期的东部沿海地区一路随着西部大开发的脚步来到甘肃。

　　2003年，中共明确提出科学发展观，强调“坚持以人为本，树立全面、协调、可持续的发展观，促进经济社会和人的全面发展。”随着科学发展观的深入落实，夏戴柏看到了农村对于这项政策的重视。她说：“那几年我所在的县里各级部门都在很认真地讨论科学发展观，直到每个人都弄明白为止。”

　　位于甘肃东南的通渭县常年干旱，但近年来的水利工程逐渐缓解了当地的“水荒”。夏戴柏说：“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山区几乎没有灌溉系统。但现在很多地方都有覆盖。当地水利工程的规模让我很佩服。”

　　自2006年她首次造访以来，通渭县城不仅人口翻了一番还多，并且已初具现代化规模，甚至开始打造宜居县城和文化旅游城市。而曾经让夏戴柏倍感颠簸的道路现在也焕然一新。

　　如今再回到农村，夏戴柏觉得仿佛走进了“时光隧道”，曾经的乡村生活历历在目。“现在我和农民沟通，了解他们的需求，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

　　夏戴柏在中国追梦、圆梦，而中国也无意中做了夏戴柏的“红娘”。1988年，她与后来她的丈夫、美国人康如松在香港一次关于中国发展的晚宴上相识。“我当时对他没什么好感，因为他的中文讲得比我溜。”夏戴柏说。一年后，他们搬来北京定居。

　　从“交换生”到微软中国副总裁

　　和夏戴柏一样，康如松也是在1980年首次来到中国大陆，代表美国雷鸟商学院同当时的对外经济贸易学院洽谈交换生项目。时值改革开放初期，北京只有少数地方可以接待外国人友谊宾馆就是其中之一。这些“外国专家”们尽管娱乐活动匮乏，甚至在城里的行动也受到一定限制，但是每天晚饭分发信件包裹时他们有个固定的乐子。

　　康如松回忆道当时他们的信件很明显是已经拆开检查过，“但有趣的是，他们把信放回去时往往粗心大意。”

　　他记得一位来自意大利的女专家在拆开信封后顿时哑然里面竟然混搭了让人哭笑不得的好几种语言，第一页是意大利语，第二页是英语，第三页竟然是克罗地亚语。于是饭堂里人头攒动，老外们在彼此之间寻找自己的信件。这原本滑稽的一幕也意外成为他们社交的一种方式。

　　1989年定居北京后，康如松从一名知识产权律师一路升任至微软中国的副总裁。然而真正将他的创意发挥到极致，给他带来巨大成就感的，还在于他在过去十年里对一座旧厂房的改造。在那里他筑起了自己的“中国梦”。

　　走进这座位于北京798艺术区的旧厂房，一不留神可能遭遇“水从天降”。抬头一看，一座14米长的泳池悬在空中原来是康如松在游泳。

　　难以想象如今这座充满后现代感觉的厂房十年前竟是满目疮痍由于久置未用，整个房间遍布碎玻璃和垃圾，据说仅仅清理它们就用了两三周。但是康如松还是把它租了下来，并把自己工作之余的所有精力和创意都投入到了旧厂房的改造上。

　　当时康如松从江苏请来了一个施工队在厂房里“安营扎寨”，而他自己则任总设计师。他每晚下班回家后将自己的想法画下，第二天再抽空和工人们交流如何实现自己的创意。改造这座面积500平方米，层高9米的圆拱形旧厂房用了足足三个月。

　　康如松充分利用了厂房5.9米的挑高，把家分成了三层：工作室、浴室、卧室、休息室、健身房。后来他又请工人们在二楼悬空处用水泥浇筑了一个单人泳道。

　　这种后现代感十足的厂房凝聚了康如松的心血。比如餐桌上刻有“松柏竹梅”四个大字，分别取自于康如松、夏戴柏，及其一子一女中文名的末字。

　　2008年，康如松离开了微软，正式经营起自己的“缘分汇”画廊，最近又开始提供金融咨询服务。从一名产权律师，到叱咤微软的“盗版终结者”，从分条缕析的法律工作到不计成本将自己的创意投入到旧厂房的改造中，康如松一步步在中国挖掘自己的潜能，实现自我价值。

　　他坦言对中国的第一印象来自文革，“每个人都穿着类似的衣服，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本小书，一切都很统一。”彼时的美国正深陷越战漩涡，康如松第一次有了要去东方看看的念头。

　　与这个国家的精髓建立起内在联系

　　就在差不多同一时间，在大洋的彼岸，一对印裔夫妇辗转从家乡来到北京，不久，他们在异国他乡迎来了自己的小孩，并给他取名“沙尔玛”。但那个见证他降生的日期却很快消弭在动荡的大时代之中，而沙尔玛也将永远无从得知自己的确切年龄。

　　半个世纪后的今天，沙尔玛供职于一家跨国公司的北京办事处。一缕晚霞洒在办公桌上，这位印度裔新加坡商人回忆起自己那唱着《东方红》的童年。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他的父母在北京从事外语教学和广播工作。由于他们工作繁忙，沙尔玛周末常常需要寄宿在幼儿园的医院和一些生病住院的孩子们一起。

　　波谲云诡的时代在孩子眼里显得不可思议。昨天他还尊称为“老师”的幼儿园园长第二天突然被打倒成为“阶级敌人”。那时候背诵的毛主席语录有些他至今仍然清晰记得。

　　沙尔玛当时所处的“红色中国”强调以“阶级斗争为纲”。狂风暴雨似的革命最终导致了十年的动乱。直到1978年，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宣布将党的工作着重点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从阶级斗争为纲转到以经济建设为中心。

　　沙尔玛曾在上世纪80年代参加中国的高考，并被湖南一所医科大学录取。90年代初期，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深入，特别是外国直接投资快速增长，沙尔玛弃医从商。后来的二十多年间，沙尔玛一度在新加坡生活，但是最终还是和老婆、孩子一起搬到北京定居。

　　远在13世纪，17岁的马可·波罗跟随父亲和叔叔历时四年多来到中国，一呆就是17年。期间他的足迹遍布这个东方古国，并在回到威尼斯之后，写下著名的《马可·波罗游记》，深深激发了欧洲对于中国的向往。随着中国的发展，这种吸引力与日俱增。

　　改革开放之前，在华居住的外国人十分有限多数是如沙尔玛的父母一样作为外国专家引进的。而今在华外国人的构成和数量已经发生了巨变。统计显示，1980年外国人入境仅74万人次，到2011年这一数字已跃升至2711万人次。1980年在华常住外国人，即居住半年以上者，不到2万人，而到2011年已增至近60万人。截至2011年底，在华就业的外国人数达22万人，就业面从以外国专家为主扩大到三资企业工作人员、外企驻华机构代表、教师、演艺界等领域。

　　沙尔玛的儿子现就读于北京一所普通的中学。现在他不仅要求儿子学习白话文，还要知晓古文。他说：“我学习过古文，我儿子也在学，只有这样才能与这个国家的精髓建立起内在联系。”

　　2009年10月1日，沙尔玛十岁的儿子参加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六十周年的庆典，成为天安门广场上学生方阵的一员。沙尔玛说，他的儿子可能是唯一有幸参与这个历史性大庆典的新加坡公民。

　　父子俩为此颇感自豪。沙尔玛还记得当时自己一把抱住儿子，激动地对他说：“牢牢记住这一刻吧。即便50年以后，它仍将是你人生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来自非洲刚果民主共和国的安达与中国的情谊深厚。自22岁获得奖学金来华学习化学开始，他的大半辈子都在这个国家度过。即将迈入知天命之年的安达说中国见证了他的成长。“我懂事是在中国懂事，成家立业也是在这里，我的很多梦想也在这里实现。”

　　上世纪90年代初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深入，在华外国人的子女接受教育的需求增加，安达得到了在北京一所国际学校教授化学的机会，从此在讲台上一站就是近30年。

　　现在是怀揣“中国梦”的时候了

　　近年来中非贸易发展迅速。1980年中非双边贸易额仅10亿美元，而到了2008年这一数据历史性地突破了1000亿美元。安达每次回祖国探亲都能见到越来越多中国公司的身影，而当地的公路等基础设施也在中国等国家的帮助下有了很大改善。

　　安达说，中非经贸关系发展的背后是人才和文化交流的增加。现在安达的妹妹就在北京学习地质学，他的一些朋友也在华学习或者经营小生意。

　　在华生活多年，安达坦言已经完全适应中国社会，跟中国朋友们踢足球时大家都以“哥们儿”相称，这让他仿佛找到了第二个故乡。

　　自1985年第一次来华，安达一步步实现了自己的“中国梦”接受了大学教育，得到了一份体面而稳定的工作，娶了一位美丽的中国老婆，十年前还在北京买了房，过上了“小康生活”。这一切是他来华之前难以想象的。

　　安达目前最大的梦想就是等到自己将来退休以后回到刚果的家乡，在那里开一所学校，将他这么多年的教学经验毫无保留地献给祖国的下一代。

　　回顾自己在中国的32年，夏戴柏形容像是“坐过山车”一般有喜有悲，但她说：“我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过去的32年里，我亲历了一个大国的改革与崛起。这是独一无二的。”接下来，她打算申请中国的“绿卡”。尽管难度很大，她希望能够以这种形式而被中国社会所认可。

　　她的儿子康明竹从小在中国长大，后来赴美读大学。多元化的成长背景曾经困扰过他。他说：“我持有的是英国和美国的护照。从这个意义上讲，我在中国永远是个"外国人"。但是和中国人在一起，我总能感到一种亲切感。我在这里长大，到了国外反而感觉像是"外国人"。”

　　沙尔玛希望将来儿子在中国发展。他说：“中国和美国或将是东西方未来的两个中心，非此即彼，我们总得靠拢一个。现在的中国就像当年美国的"淘金潮"一般充满机遇。以前别人都向往"美国梦"，但现在是时候怀揣"中国梦"了。”

　　什么是“中国梦”？夏戴柏无法给它一个具体定义。但是年过五旬的她肯定地回答说：“我觉得已经实现了我的"中国梦"。”

　　作者：王敬中 杜杰 郭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