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友好城市因何“死亡”或“冬眠”？

　　今年2月，南京市与日本名古屋市中断友好城市交往，曾引起普遍关注，但这远非友城中断交往的孤例。

　　根据中国国际友好城市联合会的统计，目前国内建立了1887对友好城市，其中交往完全中断的“死亡”友城约占3.4%.此外，还有大量的友城缺乏实质性交往，形同“冬眠”。

　　根据中国国际友好城市联合会拟定的发展目标，到2020年中国友城数量将超过3000对，但这一民间外交生态的“消化不良”已不容忽视。

　　大量友城交往缘何搁浅？“中断交往的原因，包括地缘原因，比如友城在非洲，还有经费的问题，语言的问题等。”中国国际友好城市联合会秘书长李利国告诉南都记者。

　　政治“试纸”

　　友好城市虽属民间外交范畴，但却是官方政治的“试纸”，往往对政治变化的“酸碱性”作出敏感反应

　　友好城市起源于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的欧洲，但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才在各国大量出现。西方国家习惯将友好城市称为“姐妹城市”或“双胞胎城市”。

　　中国的友好城市工作始于1973年。这一年，天津市与日本神户市结成中国第一对国际友好城市。1979年后，中国城市的友好城市数量增长较为迅速。根据中国国际友好城市联合会的数据统计，截至今年5月中旬，有30个省、自治区、直辖市（不包括台湾省及港、澳特别行政区）和391个城市与五大洲130个国家的425个省（州、县、大区、道等）和1315个城市建立了1887对友好城市（省州）关系。

　　友好城市虽属民间外交范畴，但却是官方政治的“试纸”，往往对政治变化的“酸碱性”作出敏感反应。

　　1980年、1984年，北京市先后与美国纽约市、华盛顿结为友好城市，但与这两大城市的友好城市关系因政治原因经历了15年的中断，直到2004年才得以恢复。

　　长时间中断友城交往的还包括河南省安阳市。1985年，河南省安阳市与比利时斯哈尔贝克市签署了友好城市议定书，结为友好城市。后双方交往中断，直到2005年才实现高层互访。

　　也有一些城市曾与国外友城中断联系，但中断时间不长。

　　1983年，长春市与英国伯明翰市结为友好城市，后中断联系6年。1995年，双方恢复了交往。

　　1986年，福建省与比利时列日省缔结友好省，后也曾中断交往。1991年之后，关系逐渐恢复。

　　还有城市与国外友城中断联系之后，双方的关系从此变成了“死亡”友城。1988年5月12日，湖南省岳阳市与美国泰特斯威尔市结为友好城市。岳阳市外事侨务办公室副主任王足根告诉记者，双方中断的交往至今没有恢复。如今，这对友城的编号“0298-880512-湘-009”仍存在于中国国际友好城市联合会的数据库中。

　　政治原因也致使一些本来酝酿结好的友城推迟了结好时间。

　　1987年，山东威海市与意大利比拉市初步接触，探讨缔结友好城市的可能性，但直到1993年，两市才结为友好城市。

　　1987年，福建泉州市与美国蒙特利公园市酝酿结为友好城市，最终在1994年才成为现实。

　　敏感问题影响友情

　　友城中断联系为发生政治争议时迫不得已的“底牌”

　　早于南京市，河南省洛阳市在2003年就与日本友城经历了中断交往的“风雨”。

　　1981年，河南洛阳市与日本冈山市结为友好城市，这是河南省第一对对外友城。双方结好后，在文化、教育、卫生和环保等领域合作交往密切。但在2003年，时任冈山市市长的萩原诚司在右翼团体的影响下，在冈山市与台湾新竹市签署友好交流协定时，使用了“中华民国台湾新竹市”这个表述。针对这个制造“两个中国”的表述，洛阳市提出抗议并全面中止各项交流活动。

　　洛阳市外事侨务办公室主任王建军告诉南都记者，“当时我们将这个情况上报外交部，外交部指示暂时中止交往。他们和台湾要以政府之间建立友好城市，我们就要中止交往。但交往中止是政府之间的中止，民间一直都有来往。”双方政府暂时中断交往后，并没有停止一切接触。日本冈山市的干部曾前往洛阳访问，呼吁双方恢复交流。2005年，冈山市新任市长髙谷茂男上任后，改变以前的政策，中断与台湾新竹市政府间的友好城市关系。在此背景下，2006年，冈山市与洛阳市政府间进行接触，之后双方恢复了交往。

　　涉台问题也体现在广州市的友好城市交往中。1980年5月，广州市同美国洛杉矶市达成两市结为友好城市的初步协议。但在当年10月10日这天，洛杉矶市议会在议会前升起台湾的所谓“国旗”青天白日旗，并宣布这一天为“中华民国日”。时任中国广州市革命委员会主任的杨尚昆随即致电美方，通知广州与洛杉矶结为友好城市的初步协议无效。两城缔结友好城市一事暂时中止。随后在各方努力下，两城于1981年结好。

　　意大利罗马市与北京是友好城市。2009年，罗马市政府授予达赖“荣誉市民”称号，双方官方合作中断。2010年，北京侨联邀请意大利市长团到京访问，关系得到了改善。

　　1979年3月14日，北京与东京结为友好城市，1999年，上任后的东京都知事（相当于东京市长）石原慎太郎否认南京大屠杀，致使两城关系跌入冰点，高层往来全部中断。2008年，北京奥运会邀请石原慎太郎出席开幕式。之后，两城关系逐渐回暖。

　　不过，友城中断联系作为双方交往中最严重的事件，为发生政治争议时迫不得已的“底牌”，若双方关系有回旋余地，则不至于中断联系。

　　1997年，北京市与巴黎市结为友好城市。2008年，法国巴黎市长不顾北京市此前的反对，向巴黎市议会提议授予达赖“巴黎荣誉市民”称号，提议获得巴黎市议会通过。北京市为此发表公开反对声明，称“北京市将保留在双边交往、人员交流等方面采取必要措施的权利”，但北京最终并未中断与巴黎的友好城市关系。

　　1987年9月14日，北京与德国科隆结为友好城市。2010年，由于人权问题，北京和科隆市关系紧张，但没有中断交往。

　　距离也是个问题

　　中断联系的原因很简单：对方缺少来中国的路费

　　最近，河南省洛阳市外事侨务办公室主任王建军发现，他们与一个国外友城的联系已很难恢复。这个城市是保加利亚的普罗夫迪夫市。中断联系的原因很简单：对方缺少来中国的路费。1994年8月1日，河南省洛阳市与保加利亚的普罗夫迪夫市结为友好城市。但两城目前关系已成“休眠”状态。王建军说，“对方是一座东欧城市，由于经济条件所限，我们多次邀请他们来洛阳，都没有来。”

　　与王建军面临同样问题的，还有山西省太原市外事办的工作人员。1999年10月12日，太原市与非洲喀麦隆的杜阿拉市结为友好城

　　市。但因为喀麦隆经济较为落后，两市交往基本上是一种单边援助关系。太原市外事办一位负责人说，“因为路途遥远，两市建交后头两年还有些交往，往后交往就基本停滞了。两市的社会发展能够互相借鉴的东西很少，友好城市签约后，后方的教育合作、医疗援助都很少。”

　　经济因素之外，战乱是迫使友好城市中断的又一因素。

　　上世纪90年代，由于南斯拉夫内战的原因，中国城市与南斯拉夫一批友城中断了联系。

　　1981年5月，天津市和前南斯拉夫萨拉热窝市结为友好城市。上世纪90年代，萨拉热窝市除了在1990年天津国际友城年期间派人参加过活动以外，两市的交往几乎中断了。

　　1981年11月10日，长春市与塞尔维亚诺维萨德市结为友好城市。南斯拉夫内战后，一度中断往来。目前两市交往恢复，长春市每年都派人去参加在诺维萨德市举办的马拉松赛。

　　行政区划变化也造成了友好城市关系的中断。

　　四川乐山市于1999年4月13日与澳大利亚赫维湾市结为友好城市，而赫维湾市于2008年3月15日与周边三市合并成立弗雷泽海岸地区市，于是两市关系一度中断。

　　1992年，山西运城市盐湖区（原运城市）与意大利南恰诺市缔结为友好城市。后来，由于双方领导更换频繁，特别是原运城市改名为盐湖区后，双方合作几乎中断。

　　人事变更导致了目前一批友好城市中断交往或几乎中断交往。

　　吉林省与匈牙利的费耶尔州是友好省，双方于1995年结好。但从2005年以来，由于费耶尔州州长易人，双方中断了联系，目前仍然没有联系。

　　喀麦隆的雅温得市、杜阿拉市和南方省分别与中国的沈阳市、太原市和湖北省建立了友好省市关系，由于喀麦隆的省、市长换届，双方交往也一度中断。

　　有名无实的友城

　　“就像谈恋爱为了结婚一样，没有共同的基础，结婚就不行”

　　目前，中国国际友好城市联合会登记在册的友城数量已属庞大，但友城有名无实的状态大量存在。

　　山东省威海市目前面临一个窘境，他们共与8个外国城市结好，但与大多数友城缺乏实质性合作，其中与意大利比拉市的友城交往较为典型。

　　1993年10月28日，山东威海市与意大利比拉市结为友好城市。比拉市是一座以纺织业为主的城市。刚结好的时候，双方就纺织业进行了一些探讨，但合作的情况并不理想。“开始时双方有一些参观、考察，但是没做起来。这对友城是情况比较糟糕的。”威海市对外友协副会长于国春告诉南都记者，“大家当初建立友好城市的时候只有合作的愿望，但没有合作的基础，导致缺少实质性合作。就像谈恋爱为了结婚一样，没有共同的基础，结婚就不行。对方的情况是，这届政府对中国感兴趣，就开展交往。下一届政府对中国不感兴趣了，交往就停止了。”

　　2000年之后，山东威海市与意大利比拉市的交往逐渐停止。威海市外事办公室一位工作人员说，“对方负责友城工作的人员换了很多，一直联系的人没有了，以前提供的e-m ail和电话都联系不到了。”但在中国国际友好城市联合会的数据库中，双方的交往数据仍然登记在册，编号为“0505-931028-鲁-039”。

　　威海市的友城交往例子并不鲜见。1990年4月，河南省与法国索恩·卢瓦尔省建立友好省际关系。2004年6月24日，该省议会主席致函河南省，通知河南省索省决定同该省中断友好合作关系。目前，两省友好关系已经中断，但友好关系登记的编号“0362-901029-豫-014”仍旧存在。

　　根据中国国际友好城市联合会官方报告，陕西省与意大利特需维索省和匈牙利琼·格拉达州的交流只限于人员访问，其他方面的交流几乎为零。而根据《友好城市工作管理规定》第四章第三十条规定，友好城市间的交流活动包括“开展引资、投资、经贸、国企改革与发展、经济、技术合作、进出口、经援、科技、文化、体育、教育以及人才培训等”。

　　截至2010年，湖北省有22对友城交流合作内容单一，大多是不定期的文化、艺术、体育、教育项目交流，缺乏实质性经贸项目合作。

　　友好城市交流的有名无实状态也体现在北京市的对外友好城市交流中。2006年9月13日，北京市第十二届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三十次会议上《关于北京市同国外缔结友好城市情况的报告》指出，北京与友城土耳其的安卡拉和巴基斯坦的伊斯兰堡交往“基本停滞，相互间缺乏畅通的联系渠道，高层互访极少，处于‘冬眠’状态。”

　　2007年11月30日，北京市第十二届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四十次会议上《关于北京市同国外缔结友好城市情况的报告》称，截至当年仍有西班牙马德里自治区等8个友城没有交流项目，占北京市友城总数的19.5%.

　　“死亡”友城约占3.4%

　　据李利国介绍的比例，以目前1887对友好城市计算，完全中断交往的友好城市数量有60多对

　　2007年，全国友协对全国友好城市有关情况进行了全面普查，制作了《友好城市分类指导工作情况调查表》。截至2007年年底，全国友协向结好的1401对友城数量共发出1401份调查表，收到反馈737份调查表，占应反馈份数一半以上。根据调查结果，在总体交流现状中，表现很好的有190对，占到25.78%.较好的有270对，占到36.64%.保持联系的有227对，占到30.80%，其中有45对城市缺少实质性交流项目。交往中断的有50对，占到6.78%.根据这个不完全统计，缺少实质性交往的和交往中断的，合计占了近100对。

　　2010年底，中国已与世界126个国家建立了1717对友好省州城市关系。这一年，中国国际友好城市联合会的官方数据显示，根据2008年和2009年友城分类指导调查显示，国内友好城市交流好的、比较好的占友城总数的30%左右，大部分友城交流情况一般或保持联系，还有少部分友城由于各种原因已失去联系，中断了交往，“一些友城人员往来多，实质性合作少，友好城市实质性交流合作质量亟待提高。”

　　中国国际友好城市联合会秘书长李利国告诉南都记者，“友好城市交往非常活跃的占到30%多，没有问题。根据2007年的统计，友好城市真正‘死亡’的占了总数的3.4%.目前的情况也差不多。”

　　目前尚没有最新的友好城市全面普查数据。根据李利国介绍的3.4%的比例，以目前1887对友好城市计算，目前完全中断交往的友好城市数量达到了60多对。大多数友城中断交往或实质性中断交往是由非政治因素造成的，这些因素更多是交往本身的因素。

　　根据中国国际友好城市联合会的官方报告，有一些城市的外事部门至今没有专门的友城工作人员，也没有友城工作专项经费，无力落实交流项目。有一些城市从事友城工作的人员更换后，友城工作随之中断。此外，友城双方的合作项目失败也能够影响和损害合作基础。重经济、轻文化、轻感情等方面的交流同样制约着友城交往。

　　友好城市交流是否成为官员公费出国旅游的幌子？坊间对此多有质疑。2005年6月1日，中国国际友好城市联合会制定的《友好城市工作管理规定》第四章第二十三条规定：“通过友好城市渠道派出的各种出国团组，应有明确的出访任务，酌情吸收相应专业人员参加，讲求实效，注意节约，严禁借友好城市交往知名，行公款出国旅游之实。”

　　如何应对友好城市交流的质量问题？李利国表示，“国内友好城市的发展主要依托四大品牌，两大国际品牌和两大国内品牌。国际品牌是两年一届的中国国际友好城市大会，还有金砖国家友好城市暨地方政府合作论坛。国内品牌是百城论坛和百县论坛。中国国际友好城市联合会建立这样的品牌，为友好城市的发展提供一些平台，此外还有很多具体的指导。”

　　注：中国国际友好城市联合会由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发起成立，为全国200多个会员城市与外国城市建立友好城市关系牵线搭桥、提供咨询、协调管理等。

　　南都记者高龙